闻人语可忍不了了,解下腰上长鞭,竟是直接从二楼的栏杆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鞭子也带着破风声往具行云脸上抽去。具行云身旁的男人伸手稳稳地握住鞭子,手心的皮肉被带着倒刺的鞭子划破,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手下用力一拽,那股巨力竟让鞭子从闻人语手中脱手而出。“姑娘小心。”鞭子被夺,闻人语身形一晃,差点从半空摔下来。程轩连忙跃起,按着闻人语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形。男人夺了鞭子,两只手抓着鞭子用力一扯,为了增强韧性所以在油中浸泡过数日的鞭子被他生生扯断。闻人语在程轩身旁站定,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断成两半的鞭子。她实际比较擅长使用双剑,拿着鞭子是为了隐瞒身份,不过她这鞭子好歹也是出自兵器大师之手,居然就这么被扯断了。具行云将一切看在眼中,当即面露冷笑:“好野蛮的小丫头,不如把面巾摘下来让老夫瞧瞧,若是让老夫满意便留你一命。”闻人语自然不服,先是呸了一声,而后插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放你娘的狗屁!姑奶奶的脸且是你这条老狗配看的?”她这般胆大泼辣,程轩听的嘴角一抽,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给脸不要脸!”她的不识好歹惹怒了具行云,具行云面色铁青,直接从座位上起身,看样子准备拿闻人语开刀。他张开嘴,在场的人不知道他口中藏着暗器,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枚黑色小箭飞向闻人语的胸口。情急之下,程轩竟是准备将闻人语护在怀中,自己用后背去接那枚小箭。小箭马上要刺入程轩后背时,斜里忽而飞出一根小小银针,将小箭撞落在地上。二楼传来拍掌的声音,江雪澜笑道:“具行云,好威风啊。”“你是什么人?”具行云自然没有见过兰君烨的这张脸,但他还记得陆宛。乍一看见站在江雪澜身边的陆宛,他瞳孔一缩,脸上的阴邪之意更甚:“踏破铁鞋无觅处,小贱人,你可是让老夫好找啊。”他今日来峨眉本是为了找那位“兰姑姑”寻仇,没想到一举二得,居然误打误撞地碰上了陆宛。陆宛一看见他就想起这人下了药以后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便有些厌恶地别过脸。具行云阴恻恻地笑了笑,看了顶着另一张脸的江雪澜一眼:“换姘头了,真是可惜,老夫还想让那个畜生也尝尝失去双手的滋味。”他口无遮拦,又是小贱人又是姘头的,被他如此羞辱,陆宛也不生气,反倒望向具行云,满脸的无辜之色,“可是你有手的时候都打不过他,莫非……”他特地将目光在具行云光秃秃的手腕上停顿片刻,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闻人语差点又忍不住笑出声。江雪澜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她一眼,她当即低下了脑袋,掩饰性地轻咳两岁:“咳咳。”好在具行云现在顾不得她。因为陆宛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具行云,浅笑道:“你生气了,却不敢让他上来杀我。”他看了具行云身边的男人一眼,“因为你知道,若是他不在身边,你根本应付不了周围的人。”他将具行云心中所想一语道破,具行云脸色变了又变,由青到白,着实精彩。程轩讶异地挑了挑眉,瞬间了然。陆宛一来他便注意到了,还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肯下楼来。他如今这般刻意地激怒具行云,让具行云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但是却不敢对他贸然出手。这样一来,既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保护了楼下众人不受威胁,还能撑到上山报信的弟子带长老过来。具行云身边那傀儡虽厉害,却只有一人,有武功高强的长老在场自然能将他拖住而不让周围的弟子受伤。若不是明通长老刚到不久就被峨眉派的人接上山,他们此刻也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教导无方陆宛负手站在二楼,脊背挺直,下巴微微抬起,望向具行云的眼眸中满是从容,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实际上他藏在身后的手早就紧张的攥起来,指甲嵌进肉里带起些许刺痛感,让他勉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与具行云对峙。具行云眯起眼睛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当下的局面该怎么破解。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陆宛间接害他失去双手,他肯定不能放过陆宛。但是他的傀儡也不能离开他左右,否则以他现在的本事怕是在这些名门弟子手中撑不下一个来回。干枯的脸,阴鸷可怖的眼神,被他盯得久了,陆宛后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发根也隐隐泛起潮意。正当他膝盖一软,快要站不住时,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稳稳扶在他背上。江雪澜站在陆宛身边,垂眸打量着具行云带来的那个傀儡,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蓬头垢面的傀儡有些眼熟。只是他也太脏了些,面容完全隐藏在污垢之下,仿佛离得近了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若不是受兰公子的身份限制,他恐怕早就下去试探一下那个傀儡的身手。有了江雪澜在身后做支撑,陆宛稍微有了些底气,微微偏过脸去望了江雪澜一眼。江雪澜一身华贵紫袍,束金冠,俊脸微沉,一只手扶在他背上防止他腿软露出破绽,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他身上而已。陆宛瞧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心想其实兰君烨这张脸,细细打量的话与江雪澜原本的容貌还是能找出一些神似之处来的。众人僵持着,没有人敢主动打破这份有些诡异的平静局面。
直到门外传来马蹄声,几个去报信的弟子气喘吁吁地带着救兵赶来:“白师叔!就,就是这里!”具行云察觉到危险,一脚踢向桌腿,将面前的桌子往挡在自己正前方的弟子身上踢去。他本人也借着踢桌子的惯性往后滑出一段距离,嘴里指使着傀儡:“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足不点地地飞进客栈,她梳着道姑头,身姿轻盈地踩到具行云踢过来的桌子上,手执长剑,剑尖直指那名傀儡。傀儡口中发出一声低吼,化作一道黑影窜出。他身材高大,每次出手都带着悍然巨力,且不惧疼痛,宛如失控的凶兽一般。道姑与他打得难分你我,甚至隐隐有退败之势。程轩唰地打开手中折扇,扇骨中弹出刀刃,厉声道:“武当弟子听令,务必将具行云拿下!”那个脾气火爆的峨眉弟子一挥手:“峨眉弟子也给我上!”具行云早些年就是个采花淫贼,除去暗器和迷药,还十分擅长脚下功夫。他见傀儡被突然出现的道姑缠住,便踩着柱子想要往楼上逃。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飞燕一般掠起,陆宛翻身而上,抬脚对着具行云的胸口猛然一踹。他实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平时走个稍微泥泞些的道路脚步都要磕磕绊绊,这一脚不仅把具行云踹下楼,也将追着具行云跃起来的程轩踹愣住了。破风声起,跌向楼下的具行云口中吐出三枚梅花小镖,直冲着陆宛的脸面而来。长剑犹如白蛇吐信,剑光闪动间挑飞了那三枚暗器。刷的一声,程轩手中的折扇划破了具行云腰侧的布料。具行云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三圈,腰部的衣料被程轩折扇上的刀刃切割,剑气刺破皮肉,留下三道血肉模糊的伤口。这样下去会死在这里……具行云瞳孔急缩,嘴唇快速煽动,试图召回与道姑缠斗的傀儡:“带我走!”那傀儡连忙抽身,道姑看准了他有颓势,节节逼近,在他身上留下许多道伤口。只是这傀儡好像全无痛感,任由旁人在他身上留下伤口,扑进人群中带上具行云要走。他脑中混沌不清,眼前已然全是血色,一双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咯咯……”傀儡嗓中发出混响,沾满鲜血的大手鹰爪般扣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脖子。“小心!”“不要拦他!”陆宛和道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却还是晚了些。冰冷的五指犹如铁钳,扣上脆弱的脖子以后猛然收紧——伴着一声让人牙酸的声响,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大张着嘴巴直直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不甘地睁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眼眶。扔掉手下失去气息的少年,傀儡机械地扛起具行云,几个点跳消失在客栈门口。没有人再敢拦他,他满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刀口摞着剑口,新伤叠着更新的伤,有些地方的皮肉都被划烂了,看起来像是狱中恶鬼。陆宛飞快地从楼上下来,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那名少年弟子的脖子,随后摇了摇头。他死了。就在几息之前,他是个嫉恶如仇的少年,毫不退缩地持剑挡在具行云面前,试图阻拦傀儡将其带走。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哽咽着叫了一声:“师弟……”陆宛沉默着,伸出纤白的手指覆在少年眼睛的位置,动作轻柔地帮他合上了眼睛。他站起身,看了少年的同伴一眼,“节哀。”地上少年的同伴眼眶已经红了,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粗声粗气道:“师弟,我会帮你报仇的!”出了这等大事,峨眉颜面扫地,徐襄冷着脸靠在太师椅上,望着垂首而立的白依依冷哼一声:“我峨眉派损失了一名弟子不说,就在你的眼皮底下,竟然还让华山派也折了一名弟子。”徐襄年轻时便不算是个美人,如今上了年纪,因为脸上枯瘦,显得颧骨更高,嘴唇干瘪,一副冷厉刻薄之相。都说相由心生,她确实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毫不顾忌白依依身为掌门首徒的情面,将她狠狠斥责了一番。白依依低着头不敢言语,还是明通长老看不下去了,打圆场道:“事发突然,在场的弟子又多,徐掌门也不必过多斥责。”他道袍飘飘,面容和蔼,看了白依依一眼,“再者说来,若不是白小侄及时赶到救场,说不定损失更加惨重。”“明通道长不必替她说话,”徐襄冷冷道:“若非弟子无用,怎么会放那贼人跑了,还折了两名弟子。徐襄教导无方,让诸位看笑话了。”在场的都是各大派长老,甚至有些门派的掌门亲临,听徐襄这么说,青城派的长老连忙否认道:“徐掌门说笑了,那贼人敢来峨眉撒野,必定是有什么仰仗。”众人跟着附和,连华山派的长老都出来替白依依求情,徐襄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从掌门处回来,兰琦华显然心情大好,竟破天荒地哼起了小曲。她这几日都阴沉着脸,难得有心情好的时候,她的心腹弟子点了油灯,忍不住多嘴道:“兰姑姑好久没笑过了。”昏黄的烛光下,兰琦华斜躺在榻上翘起嘴角,绝丽的面容在烛火的映射下竟有几分温柔:“师父最看重面子,师姐让她在其余五派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面,这笔帐她迟早会算的。”“对了,”她看了蹲在地上为自己捶腿的心腹一眼,“信送到了吗,君烨有没有说什么?”心腹摇摇头,低声道:“弟子下去送信的时候没有见到大公子,闻人姑娘说大公子今晚大概会来,没有说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