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琦华靠回榻上,“这小子随性惯了,可别等我歇下了才来。”说罢她便合上眼,似乎准备假寐一会儿。“姑姑,”不多会儿功夫,守在外面的弟子伸手敲了敲窗,“大公子来了。”兰琦华连忙起身,拢了拢衣衫,“快,让他进来。”“姨母。”戴金冠着玉佩,一身暴发户打扮,脸色苍白的青年进门。兰琦华的心腹弟子起身:“见过大公子。”青年随意地点点头,心腹弟子便自发走到门外去,将房门从外面关好。江雪澜走到桌前拖了个椅子坐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椅把上,指节处因为习武的缘故略微有些宽大。“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了?”兰琦华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他,言语中带着关切打量了他两眼。“还好。”江雪澜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惹得兰琦华目露嗔意:“糟蹋好茶。”知道自己这位姨母衣食起居颇为讲究,江雪澜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没忘记兰琦华找他来的目的,徐襄有退位的念头,有资格继承徐襄衣钵的,除了掌门首徒以外就是他的姨母了。兰琦华找他来商量应该怎么计划,江雪澜垂着睫毛把玩手中的杯子,等兰琦华说完自己的想法才接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杀了她。”兰琦华微微皱眉,“不妥。”若是白依依死了,徐襄暂时放弃退位的念头怎么办,她总不能为了掌门之位弑师。说起弑师,兰琦华瞥了江雪澜一眼,心说这小子也不是没干过。不过也不是她心善,名门正派与魔教总归是不一样的,魔教信奉强者为尊,没那么条条框框束缚,而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自然不能像江雪澜那般随心所欲。 借刀杀人层岩削壁跨千里,坐镇西南势独雄。山风乍起,吹散了峨眉金顶的苍茫云海,峨眉虽无武当的磅礴大气,但笼罩在云雾之中的万壑千山别有一番宏伟壮观。峨眉没有武当那么宽敞的山道,而且越往上越难行,扶风郡主走了不到半炷香的山路就嚷嚷着脚疼,孟青阳无法,只好弯下腰让她趴到自己背上。“男女授受不亲。”扶风郡主红着脸,好歹还记着自己是个姑娘家,“本郡……姑娘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领路的女弟子梳着与白依依无二的道姑头,腰板挺直不苟言笑,闻言有些不悦地看了扶风一眼。众人原本就为了照顾扶风耽误了许多脚程,她现在还要停下休息,这位女弟子就差把不高兴直接刻在脑门上了。孟青阳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他又不能丢下扶风郡主不管,因此抱歉地拱了拱手,“这位师姐,不如这样,你们先走,在下与这位姑娘随后赶上去。”“也好。”女弟子一挥袖子,目光轻蔑地看了扶风郡主一眼,“毕竟我等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不宜在此耽搁太久。”这一路走来,扶风郡主早就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友善,此时更是被她的眼神刺激到,说什么也不愿意休息了。扶风郡主叉起腰,扬了扬雪白的下巴:“不就是赶时间吗,本姑娘走快些就是了。”孟青阳与程轩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带了些无奈。虽放下豪言壮语,但扶风郡主好歹也是皇家子女,自幼娇养,每逢出行必乘坐软轿步辇,哪里受得了山路崎岖,最后还是由孟青阳背上了峨眉顶。接待的弟子给他们安排住所时,陆宛问她蝶谷的人来了没有。“蝶谷?”那位弟子仔细打量了陆宛一番,见他眉眼十分清秀,长到腰际的乌发用发带束起,柔顺地垂在脑后,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好感。这般好看的人,一上来又问她蝶谷的客人到了没有,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忙问道:“可是陆宛师弟?”陆宛一怔,点点头。那弟子笑起来,“虞娘子早就来了,一直念叨你呢。”虞君儿一天要问八百遍武当的人到了没有,还说一群人里长得最好的那个就是她的小师侄,让接待的弟子多注意着点儿。听说虞君儿早到了,陆宛也有些高兴,问她蝶谷的客人安排在哪里了。“我想与他们住在一起,可以吗?”“自然可以,”那弟子笑起来,“虞娘子也是这么嘱咐的。”不等弟子带陆宛过去,收到消息的虞君儿自己找上门来了。虞君儿生了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梳着少女发髻,圆脸圆眼,身材娇小,要仰起脸才能与陆宛对视。她伸手捏了捏陆宛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武当的人不给你饭吃吗?”周围都是武当的弟子,听她这么说,程轩将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虞前辈说笑了,武当自然不能亏待宛儿。”虞君儿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程轩合起手中扇子,拱了拱手,满脸和气道:“在下武当弟子程轩,是明通赵老的弟子。”“哦,”虞君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原来是明通老道的徒弟,长得倒是很不错,就是没有礼貌,我与如月说话你插什么嘴?”就算她是长辈,也不该这么说程轩,周围的武当弟子面上都露出些不平之色。程轩倒是没有生气,面不改色道:“是程轩唐突了。”虞君儿轻哼一声,还欲说什么,陆宛连忙拉了她一下,“虞娘娘,程轩师兄对我很好。”有陆宛替他说话,虞君儿面上好歹缓和了些,只是说话仍有些不客气:“他们武当有求于师姐,对你好些是应该的。”此话一出,不说武当弟子,陆宛自己都不高兴了:“虞娘娘!”“好了好了,我不说他们了。真是的,这才出去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虞君儿嘀咕着,挽上陆宛的胳膊,“等寿宴结束跟我回蝶谷。”陆宛确实很久没回去了,对谷中的一切都十分想念,于是点头道:“好。”“你不敢动手,让旁人来不就是了。”单手支着脑袋,江雪澜斜倚在榻上,将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上。棋盘上,白子已经被杀的溃不成军,兰琦华手执白棋,正苦苦思索如何落子,闻言瞥了他一眼:“旁人是?”“白依依因为昨日之事被徐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斥责,若是因此对具行云怀恨在心,也不无可能。”说起具行云,兰琦华面上一沉,险些捏碎手中的棋子。那个狗东西,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她费劲心思才关起来的人,还杀了她的四名手下,从暗室里逃了出来。从江雪澜口中得知昨日在山下连杀两名弟子的是具行云,兰琦华眯了眯眼:“此人不能留。”他既然找来峨眉,恐怕是知道了兰琦华的身份,若是任由他胡来,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嗯。”兰琦华久久不曾落子,江雪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在兰琦华这里耽误了太久,也不知陆宛有没有在客栈等着与他告别。“怎么,”兰琦华斜睨他一眼,“你有别的事?”“没有。”江雪澜自然不能承认,他伸手点了点棋盘,催促道:“姨母,该你了。”“急什么。”兰琦华捏着白子皱眉:“容我想想这一步该落到哪里。”“那你想吧。”江雪澜满脸无趣,打了个哈欠,竟直接闭上眼睛,“我困了,休息一会儿。”“兰君烨?”回到住处,虞君儿从桌上的果盘里揪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连皮带籽地嚼碎吞下,转着眼睛想了想,“这名字有些耳熟。”陆宛一上山就急着找虞君儿,除了想念她以外,还存了些别的小心思。只是刚才武当的弟子都在,他实在不好开口,等到回了虞君儿的住处才忍不住询问。虞君儿想了半天,陆宛也不敢打断她的思绪,便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啧,我想起来了。”大概过了三分之二炷香的时间,虞君儿终于一拍手:“出岫山庄的大公子,不过他不是死了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陆宛一怔:“死了?”“是啊,死了。”虞君儿一摊手,“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出岫山庄满门被屠,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虞君儿和姬慕容也不过是初入江湖,是两只名不见经传的菜鸟,对此事只是有所耳闻,并未亲眼见到。不过虞君儿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陆宛了:“据说是出了叛徒。”出岫山庄虽然低调,当年在江湖的名声地位却不比六大派低,传言说历代庄主几乎都是女子,且个个都是不世出的天才。陆宛问起的兰君烨,就是末代庄主的亲子,当年出岫山庄被灭庄时,兰君烨还是个小孩子,被出岫山庄保护的很好。加上出岫山庄素来很低调,若不是虞君儿为人比较八卦,什么都喜欢打听,恐怕也不会得知他的名字。若是看年龄,江雪澜与那个兰君烨确实对得上。可他说他姓江……陆宛陷入思索中,显然不觉得这二人只是重名。江雪澜对他有诸多隐瞒,不然他也不至于在背后找人偷偷打听他。他其实还想问问梅公和桂婆是什么人,不过那两位躲在峨眉山下开了家点心铺,显然是隐居的状态。只是他若问起来,以虞君儿的性子一定会刨根问底,犹豫了一番,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如果江雪澜真的是出岫山庄的那位大公子,那他岂不是和自己一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了……低低地叹了口气,陆宛莫名生出些难过来。虞君儿说完这些话,意犹未尽地喝了杯茶,后知后觉道:“不过你是从哪里听到他的名字?”“啊,我,我……”除了陆宛,其他人并不知道兰君烨的名字,只是跟着明通长老叫他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