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忙里偷闲的插嘴:“嚯, 还没看出来你会给小孩子编头发呢。”元棠笑笑, 上辈子带大了几个孩子,她能不知道吗。货卖完了, 元棠却犹豫起来。她本来以为这些货能卖到年后的,到时候她再趁着年后没开学之前去一趟省城,把货运的事情解决了。谁知道货结束的这么快。她犹豫是不是这两天就跑一趟,可又担心周姐是不是忙着过年,到时候自己再跑空……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打个电话试试。电话打到市场的公用电话上,元棠喊了好几嗓子,说找xxx号档口的周凤霞。前两次接电话的人都给她挂了,她也不气馁,一个劲的打。连着又打了两次,这次终于通了。对面一个人应该是认识周凤霞,给她找了人过来。周凤霞接起电话就扯着大嗓门喊:“谁啊?”元棠赶紧回答:“是我啊周姐!白县的小元!之前你还请我喝羊汤来着!”周凤霞一下就记起来:“小元啊,你不是回去白县了吗?”元棠:“是呀姐,我早回来了。这不是货不够了,想问问咱店里还有库存没?有库存的话看能不能……”一说生意,周凤霞一下就热情了:“哎呀小元,你姐我这儿哪儿能不备货呢?你说要多少,我一会儿上仓库给你找!”元棠:“蝴蝶发卡要个五百对,变色口红再来个二百只,剩下的耳环项链小丝巾姐你给我挑着花色,不要重复太多,按照总价给我准备个五百块的。对了,姐,咱店里有新货不?”周凤霞拿着铅笔和本子正记着呢,闻言立刻回道:“有有有,指甲油要不?”元棠一时还有点拿不准:“要个二十瓶吧,姐,是大红的不?”“是大红的,还有点旁的色,这样吧妹子,店里新品我给你配个整套的样品你看成不?这个就不算在价钱里了,你看上啥了以后多给姐捧捧场就行。”元棠还不防有这样的好事,满口答应。周凤霞算了一遍,元棠要的东西不少,算下来有一千多,喜悦之余她也问元棠什么时候能来拿。元棠想了想:“就明天吧。”时间紧,她得速战速决。因为临近过年,后来的春运也逐见雏形,从白县到省城的车票好订,回来的车票却难买。元棠只能买了一张去的火车票,晚上坐一夜第二天早上到省城。紧跟着她又买了一张当天的返程班车票。中午坐,将近晚上到。胡燕骑着自行车给元棠送到隔壁县去坐火车,换在以前,她会跟元棠说不要那么拼,就算是过年之后再去进货也一样,毕竟就算是她赶在年前进回来货,回来也是二十九了,过年几天照样卖不了。可经历过家庭的变化,胡燕似乎理解了元棠的选择。没有家可以回的女孩,总要努力一些的。元棠顺利到达省城,没多久就到了周姐的档口,货是提前留好的,但元棠还是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付了款。临走时候她跟周姐打商量看能不能以后远程发货。周姐叹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是之前这样干,那货款就收不回来。”周凤霞说起来一肚子的苦水,她的货都是南方进的,他们两口子之前就跟元棠没区别,也是跑南方跑烦了,所以跟人商量说是打款发货。后来下面的市县也有小商户这么说时候,她想也没想就同意,谁知道后面没多久就出问题。她先发了货,那边拖着货款不给非要记账。或者是没两三次,对方就不干了,最后白嫖一批货物就跑。甚至于还有人非说账目对不上,说自己没收到货,或者挑剔货品质量,非要把货款打个折。她一个档口流转资金就这么点,哪儿能禁得起这样搞?“我听说南方那边好多档口最后都被三角债给挤没了。”她算是怕了,所以现在不是规模大的店铺,她都一概不赊账不发货。元棠试探着跟她商量:“那我先付款总行?”周姐有点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元棠居然有这个魄力。元棠补充道:“唯一有一点是,就是姐你得帮着我解决货运问题。”她晓得像周凤霞这样的小档口老板,都有自己用惯的货运公司,再不济她也有门路来安排。不然只靠她自己去找货运,人家过程中肯定要吃你一口的。就算不狮子大开口,货运的人不上心,这随便给货一脚,拿回去坏掉的算谁的?她本来想的是用县里的班车,只要每次周凤霞把货送到班车上,到时候她另一边接就好,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够保险。班车上人来人往,万一丢了货,不够扯皮的。还不如多掏点钱,把货运托给周凤霞。周凤霞拿出本子刷刷的翻:“那这个货运的价格要算上,我这边有个客人是你们隔壁那个市的,你们县地理位置太偏,要给你送货的话,要多绕一百多公里。”元棠一口应下:“货运价格只要合理,说定之后不随意动就好。”周凤霞笑道:“那是肯定的。咱们定下是多少就是多少,恶劣天气也不会加价的。”两人就货运价格讨价还价,最后定下了一次送货一百五十块的价格,油费损耗都算在里面。周凤霞表示每次随着货运会给她送新品,她如果要的话就可以打电话到市场订货。“汇款打在这个账户,打好之后你打电话说一声。”终于解决了货运,元棠松了口气,她找了板车给自己送到班车上。回程的路上元棠就死死盯着自己的货,从昨晚上坐上火车开始,她连着熬了二十多个小时,可依旧不敢眨一下眼。到了车站,胡燕已经带着小冬和石头等着了,有那下车时候想顺手抠一把的人一看来了三个接车的,顿时也不敢有所动作。到了家,元棠硬是撑着把货又点了一遍才敢睡过去。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昏过去更合适一点。
胡燕悄悄给她做了饭,元棠一口气睡到同是除夕夜, 小河村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赵换娣喊了一声吃饭了,把热气腾腾的饺子舀到碗里。头几碗满满当当是元德发的,元栋的, 元梁的。后面几碗数着个数, 一个碗里十个, 分到最后正正好。一家人饺子端上桌,元德发让元栋出去放鞭。一节长长的鞭炮, 赵换娣小心的剪下来一段, 剩下的收起来留着, 今晚还要再放一次, 明早和破五那天也要放。一串长鞭被剪的七零八碎,每一段都有用处。随着短促的一阵炮响, 煤油灯的光亮虚弱的打在每个人脸上。元柳尝了一口饺子,小声嘀咕:“萝卜放太多了……”说是肉饺子, 可里面菜比肉多, 吃起来只觉得清汤寡水。赵换娣翻了她一个白眼:“有的吃就不错了!我们年轻时候要有碗白、面吃就是大造化,哪儿还能挑?你爱吃不吃!”元柳不敢说话了, 捏着筷子捣来捣去,她最不爱吃白萝卜了。可要是不吃,今晚就只能饿着, 她只能捏着鼻子往嘴里塞。赵换娣没理她,而是给元栋和元梁都分了两个饺子:“栋子你多吃点。”她心疼大儿子的不得了,明明是长身体的时候, 家里却没多少油水。最近因为钱都投出去了, 确实紧张了不少。她旁的不担心, 就觉得是委屈了大儿子。元栋嗯了一声,元梁却嫌弃的把饺子丢桌上。他没吃两口就要出去玩, 今晚上各家都放鞭,鞭炮放完之后留下的有些没点着的炮,就是他们的玩具,他得赶紧出去抢。去晚了就抢不到了。元梁扒拉几口就跑,留下多半碗的饺子在桌上。赵换娣又给男人和元栋分了几个,剩下的才均到两个女儿碗里。元德发听着外头的炮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话说了一半,却没有往下再说。元栋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也没接话。自从赵换娣拿了那三百之后,大姐就仿佛成了家里的禁忌词语,就连赵换娣都不怎么挂在嘴上骂了。元柳和元芹吃着没滋没味的饺子,心里也在想着大姐。大姐这时候在哪儿呢?没地方住的大姐,估计这会儿连饺子都没吃上吧。两人揣着小心思,静默下来。一桌子人,只有赵换娣喋喋不休。“等到再过一个多月,第一期的利钱就下来了,到时候咱们就买肉吃。他爹,你的那件汗衫穿好几年了,到了该换的时候了。栋子学校那边听说有个什么什么英语磁带,到时候也给买上。还有梁子也要上学了,书包衣服红领巾……”赵换娣像个挥斥方遒的将军,指挥着一家老小,算着要花钱的地方,哎呀哎呀的叫。“我弟也真不是个好东西,娘家那边都传开了,他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咱们早半年有这个门路,得多挣多少钱呢!”她心疼的不得了,元栋却“啪”的一声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