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 第89(1 / 1)

明曜赶紧转开话题,问他怎么从东海又回来了。冥沧沉默了一下,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看着面生,但却莫名很让人想要亲近,他本该好好回答她,然而自己能给出的答案却很像是糊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明曜脚步一顿,抬头望向冥沧。冥沧某种透出些许茫然:“应当是做了什么后悔的事情吧,不然我才不会把自己重新困回这里。”“这么多年,没想过在出去吗?”明曜问。冥沧却道:“我心里觉得……我就该在这。”或许……眼前的冥沧并非原本就处于这个世界,而是也在这个世界中,逐渐失去记忆了。明曜握住腰侧的匕首,那种无能为力的难受又泛了上来。北冥广袤,两人走了许久,冥沧才终于将她带到一处洞口,两人甫一步入其中,眼前黑暗便被瞬间驱散。明曜抬起头,只见山洞幽深,周遭冰石碰撞,无数根交错着的冰岩锁链自山洞顶部或地面延伸,一路拖曳至山洞深处。而那些透明冰岩制成的锁链中却有浅金和墨色交织的神光,像是阴阳两极,对立却又融合,一路纠缠着照亮了漆黑的山洞。明曜心脏不知为何,用力地在胸腔内挣扎起来。冥沧原本脚步轻快地走在她身前,却不知何时,身后的小姑娘开始奔跑起来。她越过锁链一路朝洞内而去,银发被洞穴中的寒流冲得散开,像是一捧四散的蒲公英。“别着急!也别乱跑!”冥沧操心地大喊起来。声音在山洞回荡,山洞深处,被锁链束缚的那个疯子,却闻声忽而睁开眼,那双墨色的眸微微眯起、上移。落到了眼前那个银发白裙的小姑娘脸上。她站在他身下,错愕地仰头与他对视,她的衣袖裙摆因跑动而简单地叠起,小臂上的伤痕已经不太明显。却依旧落着他的名字。明曜呼吸急促,努力平复而不能,她似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答案,然而更大的谜团却也在此刻露出冰山一角。她涩声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囚在北冥?” 涅槃与神悔云咎抬眸看向明曜, 他的四肢与腰间都被玄冰锁链束缚,整个人却像是一柄不折的剑,寒芒锋锐。他望着她的眸底似含着极深的纠缠, 仿佛这一眼已包含浓重的情愫,明曜看到他的神情,只觉得浑身的血霎时沸腾又凉透,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喉中竟发不出一个字。良久, 云咎忽然哑声道:“走开。”“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怎么能这样讲话?”冥沧从洞口慢悠悠地踱来, “你不是想找人陪你讲话吗?眼下又来一个,不好吗?”明曜头一次听冥沧喊“老弟”,浑身一个激灵, 悚然道:“你喊他什么?”冥沧莫名其妙:“老弟啊,是这人自己说他年纪比我小的。”这厢明曜与冥沧因为一个称呼纠结, 那厢云咎死死盯着明曜的脸, 容色却已然变了。“冥沧!”明曜只听云咎突然喝道, “你带她离开!”“你们认识?”冥沧越发不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一圈, “啊……是情债啊?”云咎眉间一抽, 目光落到明曜腰际的匕首,墨色的瞳孔瞬间泛上一层恶念,不过转瞬间, 便又被他死死压下, 他忍得眼尾通红,手指紧紧拽住一旁的锁链, 怒道:“滚!”明曜已察觉到不对,骇然道:“云咎!你这是怎么了?!”云咎垂头闷哼一声,稍稍平复了一点,却没有理睬她,而是又一次望着冥沧开口:“冥沧!不管你想不想得起来……她是你妹妹,你现在立刻带着她离开北冥!我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妹妹?!”冥沧在听到“杀人”二字时便已扯着明曜的手腕退后,不过须臾,他的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至极,明黄色的双瞳骤缩,周身魔息也极不稳定地波动起来。“冥沧?”明曜被他周围的魔息惊住,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他的记忆似乎开始恢复了。这时候人的识海极其脆弱,明曜下意识揽住他的肩,突然,却听洞中锁链声骤响,巨大的雪白神光自云咎身上刹那铺开。“走!!!!”云咎怒然的声音自那片白光之中传来,明曜心中突地一跳,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不知是从何处爆发的力量,明曜本相之力狂涌,一把将冥沧推出山洞,与此同时,她反手抽出匕首,飞身扑向云咎身旁。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在他耳畔大喊:“你也想起来了……你一定也想起什么了对吗?你不是天道,不是执法神……你是云咎!你是你自己!”如果是彻底被天道操控的云咎,怎么可能将自己困锁在北冥的山洞中?怎么可能日日叫冥沧来和他谈天?又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说出“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这样的话?不需要深想,一道清晰的逻辑便在明曜脑海中铺开。这个世界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毁灭,不过是因为云咎在关键时刻觉醒了自我意识,并且在多个世界中,第一次与天道意志产生了抗争。北冥可以压制神明的一部分力量,在没有神谕之力的加持下进入北冥,并以玄冰锁链困锁自己,不仅可以压制云咎自身的力量,同样也可以压制天道的力量。也就是说,因为云咎将自己困在了北冥,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力得到约束,才能维持如此长久的和平,没有使明曜再一次进入其他世界。明曜双眼通红地望着云咎,伸手替他一点点拭去额角泌出的冷汗,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心疼得几乎不知该说什么。“明曜……”云咎转头望向她,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这里不安全,快走。”明曜握住匕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死。而且,我信你不会伤我。”云咎闭了闭眼,似强忍着剧痛,额头青筋怒张,他缓了几息,冷静道:“明曜,你听好,天道应众神心念诞生,除非神悔,不死不灭。祂吞噬了太多神祇的力量,本不能回头,可玄霜境是另一个机缘。你不要忘记,你一定要记得……然后像唤醒我一样……去唤醒所有被天道吞噬的神祇,你要想办法在玄霜境中找到他们,让他们悔……呃啊!!!!”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云咎整个在锁链上剧烈颤抖起来,明曜面容惨白,忙不迭地点头:“我记住,我都记住了……”

云咎低头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吊在高空一样,悬在锁链上扭曲挣扎。明曜看着他的模样,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她紧紧握住匕首,口中却依旧问道:“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帮你?”云咎侧头看向她手中的匕首,双拳紧握,全身血脉怒张却又自身的另一种力量压制着。骤然,他额前神印崩裂,一行血珠倏然滚落,将他清俊至极的面容一分为二,他眼白泛红,浓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明曜。忽然笑开,以很缓的声音道:“你知道的。”明曜越发紧紧握住匕首,呜咽着小声道:“不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做……”“就是你想的那样。”云咎倾身,用汗湿的脸颊轻轻贴了贴明曜的额头,他墨色的长发垂散,整个人漂亮得像是一尊半碎的白瓷,轻轻一碰就要化作飞灰似的。他道:“杀掉我。”明曜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全身一颤。她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太迟了,那些被天道吞噬的神祇不可能再回来,她必须回到更早之前,才能真正完成云咎告诉她的事。而想要前往其他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毁掉这个世界。也就是,要么让云咎再一次灭世;要么,她趁云咎虚弱之际,杀掉这个世界的“天道化身”。“明曜,”云咎见她踌躇,又一次道,“再毁灭一个世界……我受不了的。”明曜眼睫一颤。她好像从不曾听过云咎用这样示弱的语气跟自己讲话,一直以来,所有选择的权利和力量,都仿佛一直捏在云咎手里——尽管这一次也是一样。可他确实,从未用这种仿佛已经低到尘埃里的语气,恳求过她。明曜抬手抹去自己眼下的泪水,仿佛下定决心般朝他笑了笑:“你对我好残忍。”云咎静静望着她:“抱歉。”明曜却忽然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前深深吻住他的唇。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云咎唇齿间的神血顷刻灼痛了她的舌尖,明曜疼得哭起来,泪水又和血水混合,是更加苦涩的味道。明曜没有闭眼,非常认真的吮去他神印上落下的血滴,那神血比往常更加灼烫,以至于她的嘴唇也很快红肿起来。或许是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云咎并没有拒绝她,可是换气的瞬间,明曜却抬手推开了云咎。她立在他身前,抬指轻轻抹去他嘴角的鲜血,然后一点点舐尽,银发凌乱,面白而唇赤,像是人间传说中吸食|精气的妖精。然后,明曜也朝云咎笑了笑:“抱歉。”云咎猛然抬眸,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厉声道:“不可以!”明曜歪了歪头,倏然化为一道莹蓝色的光影消失在山洞外。洞内,云咎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身体和双眼仿佛分裂,一边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滔天神力,一边却眸含血泪地死死盯着明曜离去的方向。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玄冰锁链被神力寸寸崩断,云咎踉跄着从高台跌落,慌不择路地冲出山洞。这是他记忆复苏之后唯一一次,与天道达成了短暂的一致——阻止她。不管明曜想做什么……阻止她!然而下一瞬,八方寂静。海水停滞,万物俱亮。仿若一轮烈日,自北冥升起。有光从洞口照进来,像海边的篝火,像碧空的初阳,像贝母的光泽,像无数金色与蓝色的具象。热烈而温柔。云咎双眼淌血,低头望着洞外那一柄沾血的匕首,颤抖着俯下身去,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也不敢捡起。深海下起一场金黄与莹蓝色的雨,或像是花火坠空的那个瞬间成为了永恒。神明在那碎散的火花中,拼凑出爱人的轮廓。胸膛忽然爆发出一种愤怒,那种愤怒不知是向内,还是向外。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恨不得生撕了即将涅槃的明曜,另一个恨不得生撕了眼睁睁看着爱人自毁的自己。神光开始叠加着那金蓝的雨扩散,那本是刺眼到能够遮蔽一切光明的纯白,却又不知从何处的角落,逐渐被深浓的暗色覆盖。那暗色原是如此不起眼的一个点,却像是散不开的墨,瞬间染黑了大片的白色。云咎跪伏在地上,墨发白衣凌乱,他伸手死死抠入自己的额前的神印,剜出一片血肉模糊,他哑声道:“吾悔过。悔错信天道,滥造杀戮;悔愚蠢浅薄,错领神职;悔不辨是非,挥剑北冥。”“诸般过错,愿生生世世堕神入狱,自囚混沌,永不为神。”字字句句落定,暗色彻底将纯白吞噬。云咎倒在地上,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开始抽离自己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和轻松。金蓝的碎光如细雨落在他脸上,恍惚间,他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画面。那时候,微雨落在被天雷疾追,落荒而逃的蓝鸟身上。彼时的她,一如今日的他。原来当时,她是这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