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掌柜不想惹事,可看来他的属下并不听他的,小二并不打算收手。
楼下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但大多数都很轻,还有拖行重物的声音,沈玉耀估计是其他禁卫在到扫战场。
“公主?”
于三见沈玉耀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疑惑的小声提醒一句。
“夜深了,公主不如先睡下。”
“恩,你们务必将此处打扫干净,不要惊扰客栈中的其他客人,如果可以,最好也瞒着良娣,这两日好不容易出宫游玩,别扫了兴。”
于三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些惊讶。
她还以为经历了贼人威胁后,沈玉耀会闹着回宫,毕竟这位公主就好像是那宫中养大的雀鸟,从未见过外界风云。
可没想到沈玉耀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十分冷静,别说惊吓了,她甚至还有心思明天接着去玩!
于三又想起之前在房间内静听走廊动静的时候,那时候沈玉耀显然也能听全程。
可沈玉耀一个公主,为何有这样好的耳力?
“顺便帮我看一眼那个石家的贵女如何了,人都带去千音观,与皇祖母说一声,叫皇祖母帮我审一审,我对他们口中的‘恩公’,很感兴趣。”
“是!”
于三老实听命,她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客栈就彻底恢复了清静。沈玉耀安心睡下,等早上下楼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打扫的小二和掌柜。
一般早上和晚上都是不同的伙计,所以有了新面孔,大多数客人都不觉得吃惊。
这也就是玉渡镇每日来往的陌生人比较多,要是较为封闭的小镇子,那真的是不太好弄了。
沈玉耀猜测他们可能还会连夜做个□□什么的?
反正到时候就是东方邪术——化妆易容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玉阳,怎么才下来,都有些晚了,我叫厨房给你做了银耳粥,甜的很,快来吃。”
秦淑君已经在楼下用早膳了,沈玉耀还以为她会在屋里吃,毕竟外面人多,乱的很。
但是秦淑君对周遭嘈杂的环境接受良好,特意跑到底下来吃了。
沈玉耀看了一圈,没见到石采文。
她没看见,就直接问了。
秦淑君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还没起来呢,我晨起去看过,睡得很香,估计是受了伤,需要养一养身子。”
这话说来,秦淑君自己都觉得不信,石采文习武不成,但抗揍能力很强,那点儿皮外伤能有什么需要静养的?
知道真相是吸了些迷香的沈玉耀笑而不语,反正那迷香对身体无害,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一直担惊受怕没睡好,我看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先去马球场那边等着,就留给她一些时间,好好想通。”
接受现实,迎接来自阿姊的狂风暴雨!
沈玉耀说完感觉自己可真是个体贴的小机灵鬼。
还在昏睡的石采文完全不知道有人对她如此贴心!
秦淑君想了想,觉得沈玉耀说的有道理,今日先快乐的玩一玩才是真的,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于是吃完饭,沈玉耀就跟着秦淑君,见到了秦淑君昔日的好友们。
除了石采文的姐姐石采薇外,还有工部尚书齐天乐的大女儿齐佳,户部侍郎于数的女儿于香雪。
四人年龄相仿,长相上都是端庄大气那一挂,说话时大方有礼,沈玉耀很喜欢这四位漂亮姐姐。
只是她们的打扮都比较沉稳,身上的颜色以深色为主,明明才二十出头,硬是打扮的像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沈玉耀混在她们中坐着,并不说话,就好像是乖巧的背景板,三人起初还有些拘束,说着说着就几乎将沈玉耀忘记了。
因为三人都已为人母,与秦淑君说话时,总会提到自己的孩子。
沈玉耀坐着听了会儿,就觉得有些窒息。
秦淑君脸上的笑也减了不少。
沈玉耀真的很希望每一个人都懂得什么叫分寸。
比如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比如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制放在他人身上。
可惜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知道劝导他人,遵从世俗定下的规则。
“其实生孩子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我还以为自己会挺不过去呢,没想到竟然挺过去了,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像个红猴子,现在竟然也长得这么高了。”
齐佳比划了一下,她精准记得自己孩子的身高,正好到她胯骨。
于香雪捂嘴轻笑,“孩子长得都快,一天一个样,有时候我看着他,就觉得这一天天的也没有那么难熬了,淑君,我们都已经有了孩子,现在就差你了,若你能得个女儿,我必定要为我家小子求娶。”
她这话将话题一下子就扯到了秦淑君身上,秦淑君有些尴尬的咧了下嘴角。
石采薇闻言,眸色微深一瞬,随后说道:“淑君可别被这家伙给蒙骗了去,若淑君有女,必定是皇室未来的公主郡主,到时候满京城的儿郎都会由淑君你随意挑选,哪儿就轮到她家那咿呀学语的小儿了?”
“哈哈哈,就是就是,香雪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好友情谊,与你相争哦!”
两人都是生的儿子,就算她们地位不低,依旧想要拥有一个皇室出身的儿媳妇。
虽说皇室出身的儿媳妇不好相与,但能给予夫家更多助力。
入朝为官,想要攀登高位,就必须是简在帝心,皇帝的心统共只有那么一点儿大,若是没有足够惊艳天下人的才学,那就只能是走别的路子,叫皇帝另眼相看。
本朝驸马又可以入朝为官,那一个皇室女做儿媳,除了平日里比较麻烦外,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秦淑君看着昔日两个好友的笑颜,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孩子还没有影儿呢,或许以后也没有,结果她曾经最亲近的好友,就已经盯上她未来的孩子了。
本来有些期待接下来的马球比赛的秦淑君,心不是控制的滑向深渊。
她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秦淑君表情不太好,三人没觉得是这是因为她们说的话而不满,而是觉得秦淑君听到了心里去,因为自己还没有孩子而懊恼。
齐佳伸出手来,握住秦淑君有些冰凉的手指,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淑君,你总要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的,这孩子,还是尽早怀上的好。”
“是啊,我那儿有……”于香雪顺着刚要说下去,就对上了沈玉耀望过来的眼神。
沈玉耀坐的有些远,但她耳聪目明,这个距离并不影响她围观。
在外人看来,她的位置是绝对不可能听到秦淑君她们说话声音的。
但是于香雪在对上沈玉耀的眼睛后,总觉得沈玉耀能看穿她,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好似沈玉耀也能看清楚。
于是她不受控制的压下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我那儿有个很管用的药,你要不要?”
“……药?”秦淑君惊讶的抬了抬眉头。
“唉,其实你的境遇,我们感同身受。但你莫要过于执着,男人大多如此,你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什么吗?家花不如野花香。”于香雪语重心长的与昔日好友传授自己为正妻之道,“得到便不珍惜,世上男子大多如此,太子出身皇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要什么得不到?也无怪他态度冷淡些。淑君,太子日后注定成就非凡,你只要站稳脚跟,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嫁为人妇后,就不能再像从前在府中时一样任性了。”
她说的有些深了,沈玉耀听的扶额,这些话她真是有一百个槽要吐。
什么是感同身受?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有被迫顺从和忍让。
太子确实身份高,可他还真不是想得到什么都能得到,皇帝尚且有他的不得已,这世上权力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也有很多。
秦淑君是太子良娣,太子当年纳她入后宫,可没人拿刀架在太子脖子上,逼他迎亲,点头放秦淑君入东宫,他当初妥协了,现在又不高兴了,搞冷暴力还有理了是吗?
而好日子在后头,这句话完全就是画大饼,好日子可从来不会在后头等人,如果一个人不能自己立起来,那等待她的绝对没有好日子,只有无休止的地狱!
最后,暗戳戳指现在的秦淑君太过任性,这话是认真的吗?就秦淑君这样的性格还算任性?她都快被太子压得没有一点儿脾气了!
但凡秦淑君真是任性,于香雪哪儿敢在秦淑君面前说这些话,遇到个脾气暴的,早就跟杨可卿与石采文一样打起来了。
沈玉耀一边吐槽,一边看秦淑君那边。
秦淑君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她看着昔日好友的脸,想起了那些在宫里见到的妇人,高官显贵的正妻,还有宫里的贵人们。
她们嘴里都说着让她好好经营东宫的话,说让她多多体谅太子,好像她整个人的价值就是成为太子良娣,让太子高兴,生下一个儿子。
每个人都以对她好为理由,就连母亲都是如此。
可谁知道,这三年来,太子为了一个宫女甚至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
秦淑君越想越觉得迷茫,难道真的是她的错,所有人都觉得她有错,太子也是因为她身上的错,所以不曾青睐于她吗?
见秦淑君越来越沉默迷茫,沈玉耀握紧杯子,打算过去帮秦淑君解围。
她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出于同为女子的怜悯,秦淑君从来没有任何错,那就容不得他人来颠倒黑白!
在沈玉耀起身之前,石采薇先开口了。
“够了,香雪,你真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淑君做的不够好吗?男子薄情,不代表我们女子要自贱!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都有夫妻和离之规,没有一项规矩告诉我们女子,日子过不下去还要硬熬,熬到有好日子为止。”
石采薇和秦淑君的交情是最好的,所以她能完全站在秦淑君的立场说话。
于香雪被石采薇的话怼的脸唰的一下通红,甚至眼圈都红了,满是无辜可怜的问:“我全是为了淑君好,并无私心,也没有让淑君自贱的意思,采薇,你怎么能无故冤枉我?”
“十日前,张大人夜宿青楼,被京兆尹的人正好抓到,当天便有御史弹劾张大人目无法纪,嚣张跋扈,被京兆尹抓走时,还肆无忌惮的说,他岳父乃是吏部侍郎于数,无人能定他的罪。此事后来因杨尚书与我父朝堂争论不休,暂时搁置,后再无人议论。”
沈玉耀听着石采薇那清晰而有逻辑的话,眼睛一亮。
对比石采文,石采薇的性子其实更强硬,而且更为一针见血,更难得可贵的是,石采薇知道该如何用已有的东西,一击必杀敌人。
这是个人才啊!还是已经成长为完全体的人才!沈玉耀有点儿心动。
于香雪听着石采薇的话,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几乎是带了几分羞愧的神色。
想要攀附富贵,为夫脱罪的目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就好似是扯下了一层遮羞布,让人无地自容。
于香雪多少还是有点儿羞耻心的,她对上秦淑君若有所思的眼神,慌张低头,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匆忙离开。
她的举动很突兀,甚至是无礼,但不管怎样,离开总比接着留在这儿要好。
齐佳看着于香雪狼狈的背影,咬了下下唇,难为情的帮她说了一句话,“淑君,你现在是太子良娣,离太子妃之位仅有一步之遥,香雪也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她性子急,这才说了不好听的话,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是清楚她性子的,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我想起家中也有急事,今日就先不奉陪了,你们玩的开心些。”
说完,她追着于香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