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1)

赝品如我 谷雨涟漪 1937 字 2个月前

话语当中的恶劣和意指再明显不过。

颜湘气得几乎发抖,咬牙说:“…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就是被训的那个狗。

但是颜湘想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没有马上出门,不过就是耽误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要弄死兔子。

兔子还是他亲手买回来的啊,取了名字啊。

可是蒋荣生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始终很平淡,面对颜湘的崩溃,语调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的迷惑:“你这么气做什么?犯得着哭成这样?”

简直字字锥心。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只要取了名字……”颜湘摇头,可是余光里却看到蒋荣生低下头来。

对方的眼神并不如语调一样平静,甚至墨蓝色的眼底浮现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高高在上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餍足和轻蔑。

颜湘仿佛像被一盆冷水泼了全身,混身僵住。

他忽地明白了,蒋先生并不是不懂泥泥跟别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相反地,蒋先生很清楚自己有多喜欢那两只兔子,也明白自己见不得这种事情,更明白西蒙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凶相。

每一处都拿捏着命门,等到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摆在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看,在霎那间给予迅速的冲击,让他后脑勺忽地开始赤赤地痛起来。

颜湘想吐。

西蒙已经把泥泥的头嚼得差不多了,满地流淌着兔毛,撕烂的兔皮和隐约可见的破烂内脏,搞得地毯满是污糟,吃了有一会了,血都凝固成暗红色了。

颜湘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失神地喃喃:“你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蒋荣生不为所动:“嗯,所以你要乖乖的。”

颜湘:“可是我是人啊,不是狗。”

蒋荣生拍了拍颜湘的脸:“你不是么?”

颜湘默然片刻,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蒋荣生:“我不是的。”

是与不是,也由不得颜湘来说。蒋荣生没有反驳他,而是拉起他的手:“好了,看够了。会有人来收拾的。咱们出去过塑明信片吧。”

颜湘起初有些麻木,走了两步,忽地挣开了蒋荣生的手心,站在原地,把手背在身后,握紧了那串佛珠,转动着。

颜湘说:“我不想去。不是等一会才去,是不想去。”

蒋荣生做了这种事,颜湘怎么可能还能心平气和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也不要人去收拾,只想自己把泥泥收拾起来。

它阻止不了西蒙啃食泥泥,给泥泥收尸,总行了吧。

蒋荣生眉间微微蹙起:“你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话里带着压抑和警告,是颜湘最害怕也是最熟悉的语气。如果是平时,颜湘马上就低头认错了。

但是现在,颜湘不想这么做。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真的不想被当狗一样教训,也许是心里总归是忿忿不平,故意作对。

也有可能是蒋荣生这段时间真的对他很好,让他不知不觉地,没了顾忌。

颜湘甚至敢从蒋荣生的手指心抢过那两张明信片,捏在手里,看了看。

白色的硬纸,边缘锋利,背面印了红色的圣诞老爷爷坐着麋鹿拉着的马车飞向蓝色的月亮,上面还有细细的闪粉,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在加州海边坐的过山车,是一样的幸福。

只是明信片的左下角沾了一点血迹,很浅,几乎可以忽略。

蒋荣生没有动作,低头,墨蓝色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落在颜湘的脸上,从容又淡定。

像是在看颜湘想要做什么。

然后颜湘就抬手,把自己写的那张明信片从中间,撕掉了。

随着纸被撕开两半的动作,空气中发出很轻的“刺啦”一声,像一把刀插进了心脏上方,空空荡荡却又嗡嗡作响。

颜湘把撕成两半的明信片拍在蒋荣生身上,一如那天蒋荣生把入职同意书拍在颜湘的胸口上。

颜湘苍白着脸颊,小声地:“我不想去,蒋先生。”

随之而来的,是本来应该被过塑珍藏的,却又被撕成两半的明信片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哗啦”一声落地,轻飘飘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却很沉重。

可能是有人在舍不得吧。

因此明信片的牺牲,就显得很悲壮。

像是曾经美好,曾经幸福,如今破落在眼前。

颜湘撕的时候有点手抖,再加上纸张本来就很硬,因此中间那道裂缝歪歪扭扭的,像零落死去的野兽牙齿一样,崎岖难堪,边缘还有飞起的毛边边,可见撕的时候有多困难又难过。

其实颜湘也很舍不得。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蒋先生也会很生气。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钟,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白碎纸,没有俯身去拣。

他又看着颜湘,两秒钟之后才开口,嗓音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和低沉:“本来想回来再收拾你。”

蒋荣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但是你自己把明信片撕碎了,我们也就不用出去了。”

“嗯。”颜湘没有再理蒋荣生,而是回头,走进东厢房,西蒙在角落里用爪子扒拉着兔子的残躯,似乎是苦恼还没吃够。

颜湘不怎么害怕西蒙,蹲下身,想从他嘴巴里捞出泥泥的遗体。

结果下一秒钟,西蒙仿佛受到某种指示一般,一下子就把颜湘按倒了,扑在地上,目光贪婪饥饿,正呼呼地吊着口水。

西蒙是个不折不扣的猎犬,起码有一百多斤重,把颜湘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地,嘴里全是一股腥味,黏在嘴边的血还没干,直冲着颜湘的鼻子和大脑。

猛烈的血腥味再次冲向颜湘的瞳孔,几乎是瞬间颜湘的指尖就开始发抖。

不,不只是指尖,是手掌,手腕,胳膊,背,全身都在发抖,他剧烈地挣扎:“…no!西蒙!放开我。”

可是西蒙不会听他的,带着肉渣的牙齿咬着颜湘的衣服,把他拖到刚才吃兔子的地方,兴奋地拱着气。

西蒙的那双眼睛依旧黑亮黑亮的,只是不再纯真,而变得无比凶猛,闪动着诡异暗红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颜湘。

颜湘身后的地毯全是血,兔子的骨头,腥臭的皮毛和已经分辨不清的内脏,随着他不断反抗西蒙的爪子和牙齿,那些恶臭的暗红的血抹得他满身都是,后背的衣服,脖子,手臂。

这些血腥气好像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绳子,牢牢地把颜湘绑起来,让他觉得无比窒息又害怕。

他眼噙泪水,往上看,除了一座金铜花蕾吊灯,还看到了蒋先生——

衣着体面,高高在上,正无谓地看着他彷徨挣扎,墨蓝色的眼睛,眉眼之间皆是冷意与嘲弄。

他一点也没有触动。心很硬,于是表情也没怎么变。

“帮一帮我…”颜湘怕了起来,变故陡然发生,他只能艰难地推开野兽的头颅,在动作交错之间朝着蒋荣生求救。

下一秒钟西蒙就用爪子按住了颜湘的肚子,像一顿钢筋扎在他的腹部,尖利的疼痛袭来。

颜湘咬牙,大口喘气缓解着因为重量带来的内脏错位,他再次艰难地举起手,挡住了西蒙再一次的攻击,可是手指不小心伸进了西蒙的嘴里,瞬间就被咬穿,血垂直掉下来,滴在颜湘的眼皮上,他哭了出来:“肚子疼,后背疼…手不能抖下去了,我…我的手不能一直发抖…”

“蒋先生,帮一帮我……”

蒋荣生说:“不要。”

低沉的声音传到颜湘的耳朵里,他瞬间就松了力气,挣扎不动了,西蒙得了势,尖尖的兽牙靠近了颜湘脖子上的大动脉,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腥气。

颜湘几乎毫不怀疑,下一秒钟他的动脉会被咬穿。

在激烈的心脏作用下,他的血会瞬间飙出来,射到十米开外,眼前的铜灯也会溅上他还在温热的血。

颜湘毫不怀疑,今天他就会死在这里。

西蒙兴奋了起来,低垂着头,就在离颜湘脖子上的动脉还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西蒙动作不明显地犹豫了一秒钟。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颜湘可口的脖颈,喉咙里的声音很不耐烦,爪子更加用力,碾着颜湘几乎快要断了的腹部。

蒋荣生这才拍了拍手:“好啦,过来。”

西蒙吼了一声,扔开了颜湘,啪嗒啪嗒地朝着蒋荣生跑过去,谄媚地跪在蒋荣生的脚边,看起来乖顺无比。

尽管他嘴角边还涎着未干的血和动物的残渣,爪子上是撕碎的皮毛,卡在指缝里。

蒋荣生摸了摸颜湘的狗头,却不满意地,看着不远处发抖的颜湘,招了招手,是叫狗的姿势:“你也过来。”

颜湘不动。痛苦地喘气。眼里早就模糊成了一片。

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沉了一些:“死了没?装死的话待会就不用装了。”

颜湘的身体僵了片刻,还是用一直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支了起来,掌心刹那间传来疼痛,有了细碎划痕,是泥泥的骨头渣子划碎的。

颜湘想握紧掌心,结果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抖得不成样子。

一大滴眼泪又掉了下来。

可是颜湘没办法擦眼泪,手臂上沾满了濡湿血腥的内脏,一擦,他的脸全部会全部都是梦魇般的血。

颜湘只能任由眼泪流淌下来,想站起来,朝着蒋荣生走过去。

可是蒋荣生还是不满意:“站住。”

颜湘钉在原地。

“爬过来。”

三个字像,语气轻缓,不轻不重地,却像一把镰刀直接订入了颜湘的心内。

他说的是,爬、过、来。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现在自己的手很脏,忘记了很多东西,用冰凉,苍白,战栗的指尖擦干眼角的湿润,下一秒钟,眼泪又涌了出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颜湘几乎泣不成声。他躲开骨头渣子,跪了下去,四肢着地,朝着蒋荣生爬了过去。

在这过程里,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连哽咽也是没有的,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自己,做着这种事情的不是他一样。

可是爬过去的痕迹里,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带,那是颜湘身上沾的血。

所以尽管他不说话,不抬头,动作尽量放得很小,这些血痕也会帮他忠实地记录下来,那是他做出这种耻辱下/贱的事情的证明。

推脱不掉的。

颜湘爬了一路,最终跪在了蒋荣生的脚边。

就像他说的那样,训狗的最终,就是要让狗对他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