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着翻着,他突然就翻到了踩脚背的含义。原来在荆州,女子为了表达爱意,同时也为了含蓄,所以往往以踩心仪对象脚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意。这原本是女子隐晦表达爱意的方式,久而久之也成了荆州的一大风俗。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在街上他踩着江雪澜的时候那些人要那么看他!陆宛猛地合上手里的话本子,耳尖有些发红,抬起头悄悄瞪了江雪澜一眼。这人肯定早就猜到了踩脚背的含义,却不告诉他,故意看他的笑话! 挂念不少荆州城外郊的一处宅子内。木门刚被推开,具行云立马张着两只光秃秃的胳膊扑上去,将脸贴在来人的小腿上:“姑姑,帮我报仇,帮我报仇,我什么都告诉你!”“蠢货!谁让你生出这么多事端!”抬脚迈入门槛,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子一脚将具行云踹翻在地。那女子容貌极为浓丽,即使身上穿着简单朴素的道袍,看起来也十分美艳。具行云被她一脚踹出去两三米,躺在地上举着光秃秃的胳膊杆哀嚎。“没用的东西!”房间的地板下又传出沉闷的撞击声,美艳道姑面容扭曲了一下,抓起桌上的火折,推开隐藏在矮几下面的暗门走下暗室。“孩儿……我要见孩儿……你骗了我,杀了你,杀了你们……”嵌在墙上的灯台燃着微弱的火光,在暗室的铁牢里,有个四肢皆被铁索缚住的黑影正用力撞击着墙壁。见到有人进来,黑影更加疯狂,若不是被铁链锁住四肢,又关在固若金汤的铁牢中,看他的架势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我的孩儿!你们把他杀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的孩儿现在很好,没有人伤害他。”美艳道姑举着火折子走到铁牢前,一双美目在火光下璀璨如星。她伸手摸上面前的铁柱,柔声说:“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若是真叫你的孩子看见了,还以为自己的爹爹是个疯子。”“我不信你!”一张蓬头垢面的脸突然出现在铁柱后面,一双眸子布满血丝,异常恐怖,美艳道姑被他骇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被铁链锁住的黑影又往前抻了抻脖子,脖子上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被铁链拽住四肢,脖子拼命往前伸着,瞪着美艳道姑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孩儿,他到底在哪里!”他都沦落到这般地步,目光仍然让人惧怕。美艳道姑深吸一口,缓缓道:“……你替我把该办的事办好,我自然让你们见面。”“骗我!骗我!”被铁链锁住的人瞳孔急缩,几乎成了个小黑点。他喘着粗气看着美艳道姑,身后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确定被铁链锁住的人挣脱不开。美艳道姑向前走了两步,抛却刚刚温柔的面孔,讥讽道:“你近来大概是疯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就算你的孩儿还活着,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啊——”被她的话戳到了痛处,铁牢里的人痛苦的嘶喊起来,当真像发狂一样用力撞起身后的墙壁。“……”美艳道姑冷眼看他发疯,心里暗骂那具行云办事不牢靠。合欢宗虽然宗门被毁,但是一些功法还流传在世。她早就听说合欢宗有一门邪功可以摧毁人的心智,让被害者对施功的人死心塌地。当年合欢宗就靠那门功法残害了不少正道弟子,等那些弟子被人从合欢宗救出来以后,心智全毁不说,还对自己的同门痛下杀手。据说被他们残害的正道弟子中,还有武林盟主的爱徒楚寻真。楚寻真被寻回的时候已经理智全无,宛若疯犬,逢人便伤。偏偏他武功高强,武林盟折了不少高手才将他捉拿。也正是因为爱徒遭此毒手,才让武当掌门下了灭掉合欢宗的决心。具行云自然也会些邪门功法,美艳道姑费了极大的心思才找到具行云,与他相约在荆州碰面。没想到那老鬼居然胆大包天,见色起意,在荆州胡作非为,险些被人送进官府。还好她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将人从押往官府的路上带过来了。如今具行云两只手都没了,功法写不出来,只能让他口述。美艳道姑最后看了仍在发狂的人一眼,灭掉手中的火折子,转身走上阶梯。待她习得那门功法,控制了牢里的人,就是这武林变天的时候……裴员外为了答谢陆宛他们的救女之恩,差人准备的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若是以这几匹马的脚程,天黑之前就能到武当山下。陆宛用发带束紧头发,换了身适合骑马的暗红色短打劲装,动作有些笨拙地踩着马镫上马。裴盈儿显然很关心他,站在马边仰脸看着他,“陆公子,你……当真可以吗,实在不行就乘坐马车吧。”
陆宛摇摇头,抓着缰绳的手指紧紧攥住,指节处有些泛白:“不用,骑马快。”倘若换成马车,舒服是舒服了,速度却慢了些。可他实在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裴盈儿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孟青阳,看样子想让孟青阳劝劝陆宛。孟青阳还未开口,江雪澜慢慢地走过来,伸手在陆宛胯下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那马儿受了惊吓,得亏是受过训练的好马,没有直接驮着陆宛狂奔,不过它仅仅是撩起两只前蹄嘶鸣一声,也把陆宛吓得够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当时就抱住马脖子惨叫:“啊——”江雪澜站在一旁抱臂嘲笑:“骑马快?”“哼……”陆宛抱着马脖子不敢说话,踩在马镫上的小腿有些发紧。“下来。”江雪澜站在马边伸开胳膊。陆宛犹豫了一下,松开手里的缰绳,伸手去够江雪澜的胳膊。指尖颤巍巍的向前递,在即将触碰到江雪澜胳膊上的时候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从马背上扯了下来,稳稳地抱在怀里。将人从马上抱下来,江雪澜又是一通毫不客气的讽刺:“笨手笨脚,胆子又小,真不知道是你骑马还是马骑你。”“自然是我骑着马……”陆宛小声嘀咕一句,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胳膊,也不说骑马速度更快乐了,乖乖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孟青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陆腕不在执意骑马,便笑着摇了摇头,牵起手边的马要套到马车上。“江兄,劳烦过来搭把手。”江雪澜牵着陆宛刚才骑过的那匹马过去,裴盈儿跟上前,在那匹马脖子上轻抚两下,“马儿,辛苦你了。”那匹马从鼻子里喷出热气,右前蹄在地面上划了两下。熟悉马性的人一看便知,这是马儿压制不住天性,想向前奔跑了。江雪澜也伸手拍了拍马脖子,“这头畜生倒不错。”孟青阳架好了马车,同裴员外还有裴盈儿道别,飞身坐上马车前,拉紧了缰绳:“江兄,出发吧。”江雪澜不再言语,也翻身跃上马车。车身一个晃荡,两匹马拉着马车隆隆向前,很快就跑出一段距离。裴盈儿站在原地绞着帕子,大声喊道:“孟四哥,江公子,陆公子,路上保重啊。”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裴盈儿认出那是陆宛的手。“小姐,”她的贴身丫鬟从府中走出来,和她一起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已经给您备好笔墨和白纸,就等您去写新本子了。”裴盈儿弯了弯眼睛,牵着丫鬟的手转身往府中走去,“好,这次我要在本子里加上两个新人物,一定能卖出好价钱。”这两匹马跑得虽快,但是速度一快,马车晃得也很厉害。就算是行驶在官道上,依旧颠簸得厉害。马车晃,陆宛也晃,晕乎乎地靠在车壁上,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颠出来了。孟青阳不受影响,他在外面驾车,衣袂飞扬,背影十分潇洒。是不是马车外面颠簸得轻一些?陆宛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便着手从车厢里爬到外面去。江雪澜斜倚在马车里嗑花生,见陆宛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伸了一条腿去拦他:“干什么去,你要去驾车?”“不是。”陆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晕得厉害,想出去透透气。”江雪澜拇指一用力,搓开一粒花生颗,“车里晕,外面就不晕了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陆宛实在难受,就想先坐到外面去试试。江雪澜捏碎手里的花生,坐起身抖了抖衣服,“我看你不是想出去透气,你就是想出去陪你的孟大哥。”“……胡说什么呢。”陆宛抬起胳膊挑开挡门的帘子钻了出去。孟青阳将车厢里的对话听得清楚,等陆宛出来,他偏头看了一眼。陆宛今天为了骑马方便,特地换了身英气十足的短打戎装,头发高高束起,十分的意气风发,就是可惜到最后没能骑上马,还被马车颠得颇为狼狈。面色有些苍白的陆宛盘腿坐到孟青阳身边,将手撑在身后,看着两匹马在官道上疾驰。“孟大哥,那个具行云我们就不管了吗?”“他被江兄斩断双手,膝盖也废了一只,想必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了。眼下的要紧事是先去武当,看看姬前辈的伤势如何,也顺便看望盟主。”他提到姬慕容,陆宛小脸一垮,换了个姿势坐着,并起双腿,将手肘压在腿上,伸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我还是头一次离开师父这么久。”以前姬慕容也会偶尔出谷替人治病,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过,毕竟更多的时候,是人们直接前往蝶谷请求拜见医仙。此次出来还是为了灵鹤宗的老宗主……思及此,陆宛又说:“也不知道卓玉大哥怎么样了。”身后的帘子突然被掀开,江雪澜在帘子后面说:“一会儿这个大哥一会儿那个大哥,你挂念的人倒是不少。”他也不知道为何,听到陆宛及其自然地提起卓玉,心中莫名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