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国境内面积最大的沙漠地带。
很显然,明军三千精骑,不可能就这样横穿沙漠,否则莫说三千骑,就算是二十万大军,都得死里面。
唯一可行的道路,是沿着牙儿干河畔,在保证通过河流能随时获取水源的情况下,从上游行军至下游的叶尔羌城。
但很显然,这条道路本就是沟通大漠南北,后世从北疆到南疆的主要干线之一,现在自然也是叶尔羌城周边最重要的干道。
僧格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还会把这地方留给明军,提前派阿济格和满达海的“新八旗”分兵给严防死守。
故而王愬等人若是从这条路走,就算不至于被对方击败,想要绕行准噶尔侧后的计划也会事实失败。
思虑各方利弊,最后还是在锦衣卫提供的情报下,他们选择了另一条更加隐蔽和出人意料,同时也更加艰难的道路。
穿越沙漠,从南面数百里外的和田河、白玉河流域,前往南疆重镇——于阗。
和田河,是的,就是和田玉的那个和田
此时却是一条季节河,所谓季节河,乃是因为水源主要来自高山融雪,故而水流按照季节变化,春夏季时有流量,而秋冬季干涸。
而此时正是夏季转秋之时,和田河流域已经开始减弱,在两侧游牧的部落大多都已经转移。
数百里间少见人烟,其中甚至有一百多里纯粹就是沙漠,直到南面的白玉河才进入于阗地区的绿洲。
足够隐蔽、出人意料,毕竟谁能想到,前些天还在北面,数千里外的明军,突然间从沙漠北面飞过来,兵临南疆腹地!
但反过来说,此时和田河水流逐渐干涸,虽然还能补给一些水源,但已经相当有限,其中还有一段直接要从沙漠里横穿的路途,穿越整个干沙漠,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是莫大的意志挑战。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实在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主副二将不过相商半日,便一咬牙做了决断
好在大明锦衣卫在西域也算精耕细作六七年了,对于此处的地理信息足够了解,当即就派遣了负责叶尔羌地区的锦衣千户带着几十号人,亲自给这股先锋明军做向导。
他们这些年已经基本把大沙漠里的主要道路的水源补给地弄清楚了,而且还发展了十几个本地缇骑,这任务倒也不算难。
于是乎,二人即刻开始准备
岳镇邦亲自带着一千骑跑到库车和轮台周围,强征和抢掠骆驼、骡马等牲畜,以及补给物资。
外线作战嘛,军纪不军纪的也就那样
库车和轮台早在西汉时就是西域重镇,此时虽然落寞,但在周边也算是人丁最盛之处了。
两三天的时间,就收拢了一千一百多头骆驼,四百多匹驮马、骡驴。
甚至连干粮都不用带,路上一边走,一边杀马、杀驼取食
另外还有从陕甘和青海河曲之间进行茶马贸易的几个榷场、互市司里,抽调出一批干茶叶。
每个将士分到小半块压得硬邦邦的茶砖,这年头的人虽然对败血症缺乏认识,但也是知道单纯肉食必须要补充素食,否则要患病的,这也是茶叶能成为关内对外主要商品的原因。
由于不携带干粮、辎重,反而尽可能多搜集驼马,所以行进速度就快了很多,并腾出不少空间。
由于此时是枯水季,倒也不必担心下雨,故而王愬干脆连帐篷啥的行军物资都不要了,每人携一毡子、棉被,以及尽可能多的水壶、皮袋,就直接出发。
三千精锐,加上三千匹军马(本为一人双马,但另外三千匹留在轮台,避免过多水源消耗),数百驮马,一千多匹骆驼,开始南行。
刚刚从库车出发时还好,每日能行百里,且沿途补充了充足淡水。
从第二日开始,三千明军涉入沙漠
大自然可比刀枪剑戟厉害多了,西域气候,白日炎热,夜晚苦寒,相差极大,尤其是沙漠,特别折腾人。
风尘漫天,茫茫黄沙,一望无际,三千骑兵,若是在平原丘陵上看去,那都是一股宛若游龙般的雄伟气势。
可放在这连绵无绝,毫无异色的沙漠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的一串黑点而已。
王愬带头以身作则,为了不让战马陷入沙中,翻身牵马步行,在莽莽沙尘中缓缓前进,一脚一个沙坑。
进入沙漠以后,全军的行进速度顿时骤减,每日不过二三十里。
唯独好在淡水虽然不能算充足,却也并不贫乏,这主要还是得益于锦衣卫的情报。
和田河此时虽然已经开始进入枯水期,却尚未完全干涸,在河床底部还有不少水泊。
锦衣卫的向导总是能带着众人找到一些水量稍充沛的河段,以及两三个绿洲,用以补充储存淡水。
三千人就这样沿着和田河畔,一路跋涉南下
耗了半个月,才勉强走到沙漠的南部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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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从汉代起,便是西域南部重镇
唐时安西都护府所谓安西四镇,指的便是于阗、疏勒、龟兹(即库车)、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首都东面)四城。
不过随着丝绸之路的落寞,西域渐渐失去往日光辉,此时的于阗当然也不复唐时繁华。
但作为沙漠南部最主要的几片适宜放牧和耕种的绿洲,这里依旧聚集了数以万计的人口,成为叶尔羌城东侧的重要税源地以及屏障。
此时的于阗,刚刚被四千多分出来的准噶尔骑兵,在一名鄂托克指挥下攻占。
途中都没有遇到太大抵抗,之前叶尔羌城外白山派武装的惨败实在是把沙漠以南的众多叶尔羌城邦部落给打哑了。
过惯了苦日子的准噶尔人,能得此机会进入城市,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城,还不如关内一县,但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相当“繁华”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自然不必提。
在延绵数日的混乱后,心满意足,或者说被腐蚀掉的准噶尔士兵们就在城中住了起来,浑然不觉危机即将到来。
他们并非不知道明军已经出兵,就在数日前,明军开拔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叶尔羌城周围。
被围的叶尔羌城内自然振奋,但对围城的准噶尔人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军从甘肃出发,想要到这,起码还得有一两个月。
在此期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完叶尔羌,再去对付汉人
只是围城战比想象中艰苦,沈平鸿虽然不懂军事,但做事情心狠手辣,在放权给朱孝敏、袁珂等人守城之后,自己却是死死弹压住城内反对声音,人头都不知道砍了多少,再加上城外屠城的死亡威胁,叶尔羌城中几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
除了守军,先后又征发城中壮丁、妇人近万,参与守城。
火炮和弹药消耗得差不多后,双方各自起了回回炮互砸,每天巨石轰隆声不绝。
先后数次趁夜间派出小股精锐,夜袭准噶尔人
僧格不得不从已经放到四处搜掠的人马中抽调回许多,加强围城攻城
于阗这边四千人,也被抽调了一半回去
毕竟在僧格看来,于阗这边背靠大漠,周边白山派抵抗武装也基本被歼灭干净,已经用不着太多人驻守,留点看住当地人即可。
可就在这时几名骑着骆驼,风尘仆仆,满面黄沙,皮肤被沙漠中粗糙的风沙割得千疮百孔,几乎看不出身份,宛若乞丐的骑士。
远远眺望南面那依稀可见的于阗绿洲,兴奋大叫
为首者立即大呼
“快回去报告将军!于阗正在前方不远!”
正是明军三千精骑先锋所派,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斥候。
霍嫖姚(下)
得到消息的王愬和岳镇邦听到消息,顿生兴奋
二人和三千将士,已经在大沙漠里吃了十几天沙子,艰苦难耐
虽说准备充足,再加上一路上都有零星水源补充,不至于严重减员,但为了优先保证战马,士卒的饮水不得不控制,每日只得半壶。
但沙漠里的环境实在是糟糕,风砂似刀剑一般,平日里白天连眼睛都不敢睁着,只能虚眯,往身上一搓,怕是能刮下几斤。
由于气候炎热,所有甲胄器械都被卸了下来,装在队伍中间的骆驼和驮马上。
这些抢来的驼、马,既是运输工具,又是粮食,由于轻装简从,不携辎重,明军一路上全靠杀马取食。
每日斩杀二十头骆驼和驮马,沙漠虽荒芜,但沿着和田河岸一带还是有不少草木的,起火为炊。
由于气候反常,白日灼热,夜晚寒冷,虽然提前做好了许多准备,但从进入沙漠的第二日起,军中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非战斗减员。
毕竟军中虽有不少陕甘人氏,但陕甘和西域沙漠毕竟还是两码事,气候虽有相似但也不同。
更别说一些出身江南、中原的将士
甚至王愬本人,和其姐都是自幼在苏州长大,进入沙漠后第五日就小病一场,好在运气不错,三日即愈。
以及军中不少勋贵子弟,即使父辈出身苦寒,但归根到底,他们长大之时,都已是江南平定后了,虽也有军旅锻炼,但还从未有过这般艰苦跋涉的经历。
当然,反过来说,这也算是朱由榔鼓励勋贵子弟入伍的苦心所在
若非朱慈煊那小子才刚十二,否则恐怕也难逃一劫
就这般,在沙漠中苦熬十数日,终于走到了沙漠边缘,途中约有近四百非战斗减员的伤病员,被岳镇邦集中安置,把宝贵的水源多分配给他们一些,然后再将其安置于队伍最后面的驼队。
而走在最前方的斥候消息一经传开,说是于阗已至,快要被大漠折腾得精疲力竭的三千将士却是忽然间群情振奋,欢呼声齐发,响彻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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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于阗城内及周边,只剩下了两千多准噶尔军士,由一名鄂托克小那颜(部落氏族族长称为那颜)统率。
自从两个月前,准噶尔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司马依叛军的协助下,迅速扫荡叶尔羌,侵吞数千里。
这小那颜都没花多大功夫,几乎是没遇到太大抵抗,就占领了于阗全域
事后自不必提,当然是进城高乐去了
不过两月时间,源自漠西过惯了苦日子的准噶尔士卒能得这番机会,自然要好好恣意放纵一番。
而且周边也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威胁,于阗再往南可就是青藏了,至于北面,茫茫沙漠,以前的和田河也已经快干涸,周边部落南迁。
而西征的明军,更是远在大漠之北,数千里之遥,既是按照一日百里的行军速度,也得还有个把月才行。
于阗城北,十几个驭马回旋,手持刀矛的皮甲武士,正在周边几个村寨里收缴牛羊。
其中为首的头目志得意满,腆着较之于月前圆滚许多的肚子,正交代属下,命城北几个村子凑出三四女子来。
扎那是准噶尔左部,鄂托克小那颜下辖的一个小头领,本也没什么名号,后来阿济格等人远遁准噶尔,并带动了僧格改制,便得了一个伯长的位置,大意为百夫长。
当然,实际上肯定是没有“百夫”的,一般只是四五十骑
此番出营,却是得了肥差,去城北搜刮,这也是占领于阗后的定例了。
于阗城北,白玉河畔,聚集着零散的七八个村落,由于准噶尔人的到来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