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制度,枢密使、枢密副使之下,设有两名左右都承旨,相当于秘书长,以及若干承旨,相当于秘书和部门领导。
其中枢密副使位同都督,都承旨位同总兵,承旨位同副将。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枢密承旨,正是当年第一批教导师出身的军官,黔国公之后,沐显忠。
他作为教导师第一批毕业的,接受系统军事教育的军官,被分配到了炮营,先是担任哨总,而后参佐、参将,如今也有六年的军旅生涯。
年前被调回枢密院担任承旨,负责协调全军炮兵调动工作,这是升官的预兆,一般情况下,明军中上层军官升迁,都会先调回枢密院锻炼一段时间。
光复诸军各兵种当中,若论升迁最快的,莫过于炮兵。
盖因技术性实在太强,人才培养周期长,而这几年炮兵扩编又快,以至于不少青年军官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连跳三四级。
更何况沐显忠这种勋贵出身,有关系的。
“四营止步!以纵队阵型构建阵地!”
“六营往前百步,列为横队,隔位排列!”
……
沐显忠站在高处,手持望远镜,观望整个城外平原地带,口中命令不断,每下达一条口令,身侧的传令军士就会挥舞各色令旗,向远处的炮营传达信息。
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明军火炮队列才顶着城头源源不断的炮火射击之下,整顿完毕。
自西门、南门、东门,三面围拢,炮阵横跨十余里,到处都是黑洞洞的炮口。
刚才被动挨打近一个时辰,明军损毁了八门火炮,近百士卒死伤,正憋着一股子气。
“一发装填!”
“一发装填……”
传令声绵延十数里,襄阳城中都依稀可闻,整个城外都是弹药装填的声音。
还未发炮,就已然相当吓人了。
沐显忠面色一凌,深吸一口气,高举左臂,大声呼道
“放!”
上百面红色三角令旗,依次挥下
“通通通……”
“咻……”
“轰隆!”
如流星雨般飞驰炮弹,划过天际,雨落冰雹似的砸向城头!
顷刻间,地动山摇。
炮战
第一轮齐射,有大量炮弹都错失开,未能击中目标,有的越过了城墙,砸入城内,有的则偏过方向,砸到城外。
但近五百门火炮,哪怕只有一成击中,也是数十枚炮弹。
由青砖、三合土砌成的女墙,被带着巨大惯性的铁球击中,激起散碎烟尘,留下深坑,和变形的砖石。
相较于之前被重炮营半天就拿下的承天府,襄阳城的城墙要宽厚得多,一般野炮炮弹击中后,只是砸碎表面青砖,留下些许凹痕而已,整个墙体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不过这铺天盖地的宏大气势,还是让人胆颤。
清军城头的炮兵都被吓得愣住了,在身后将佐反复勒令之下,才继续装填射击。
两军火炮进入对射阶段,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但明军始终占据压倒性优势,倾泻出的弹药,是清军数倍之巨,几乎一边倒的压着打。
从第三轮炮击开始,明军这边在各级军官的反复修正之下,逐渐找到了准头,朝着城头清军炮位倾泻弹药。
“蓬!”
一枚九斤野炮的铁制弹丸,冲破一里多的距离,正中清军城头一尊新式火炮炮位,当即把那火炮砸成了扭曲的废铁,连带着旁边四五个兵丁,都被突然位移的近千斤铸铁炮管砸伤,轻则骨折,重则当场殒命。
襄阳城墙十分宽敞,甚至设有跑马道,想凭借火炮一两日之间轰击坍塌,绝不可能,沐显忠只是寄期望于,能够先把清军城头的反击力量都清扫一空。
襄阳并非孤城,东、西、南三门之外,各有一座屯兵堡垒,位于护城河中间,犹如河上的三座江心岛,凭借吊桥和城中交通,互为呼应。
于是,沐显忠先让各营炮火集中在这三座屯兵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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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一直持续到傍晚停歇,火炮寿命有限,当然不可能一直不间断发射,那样很容易炸膛,事实上从第六轮以后,在沐显忠的指挥下,就改为了个炮营轮流发射,将十个炮营分为五个梯队,每个梯队发射两次后轮换。
如此炮击了三个多时辰,直至傍晚收工。
经过一天炮击,先后摧毁清军炮位四十余,占清军火炮总数的近四分之一。
而自身损失,还不到两位数。
这样的结果,倒也没有超出双方预料,明军火炮犀利,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济尔哈朗并不奇怪,他也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火炮对射这种以己之短,量人之长的方面。
随着黄昏日落,随着天色暗下来,两军之间的较量并未停止。
虽然在这年头,还没有部队能够在夜间大规模移动,但小规模精锐,还是能有这本事的。
所谓“夜劫敌营”,大多也都是几百人的精锐甲士或者骑兵,以小博大而已。
济尔哈朗面对如此悬殊的战况,自然要倾尽一切手段,用上一切可能的方法。
满清自关外起,向来以重甲步卒见长,镶蓝旗步军营和护军营挑选出三百精锐,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打开城门,而是用箩筐从城上放下,接着乘舟抵达护城河外岸,偷偷向明军炮营驻地摸去。
由于数百门火炮调动起来实在麻烦,故而明军炮营都是就这白日的炮兵阵地宿营,距离护城河不到一里,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摸到。
不过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明军又不傻,怎么可能没有人放哨?
清兵才刚刚到岸,就被李过专门安排的巡查游骑发现了。
三百多人,先是和几十员游骑拼杀起来,黑灯瞎火的,骑兵摆不开冲击架势,再加上八旗兵步战勇猛,竟是一时落入下风,被冲杀击溃。
火光摇曳,喊杀一片,在夜深人静之时,实在显眼。
消息只用了半刻钟,就传到明军营中。
但主持驻营的沐显忠并未第一时间吹响号角,击鼓聚兵,现在这时候,把大部队叫醒,只会耽误事,说不定还会因为指挥失措,造成大麻烦。
所以他先是严令各部军官将佐,整肃纪律,各营一律不得外出,继续宿营。
而后才派遣亲信传令,让周边三个炮营的卫从哨集合,而后带着一百多马营精锐骑兵,举着火把,往岸边赶去。
“锃锃”
“刺啦!”
黑夜中的短兵搏杀相当混乱,大家只是在火把摇曳之中勉强作战,不时还会有误伤发生,但也无法避免,那带头的镶蓝旗佐领知道现在不是恋战的时候,急忙呼喊,让众人往火炮驻地方向突去。
毕竟是挑选出来的精锐,还是相当能打的,在数百明军士卒的围攻之下,硬生生杀出一个豁口,突进到明军火炮驻地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一些不要命的,点燃掌雷,隔着几十步,向火炮驻地投掷,希望能引燃火药殉爆。
只可惜,他们没料到的是,按照明军《陆军操典》规定,作战结束以后,火炮可以不调运离开阵地,就地存放,但弹药,尤其是发射药必须要先撤到后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所以,他们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因为此时的火炮驻地里,压根没有火药……
费劲无数心血,付出巨大牺牲后,终于突入至二十步内,投掷出大量掌雷的清兵,总算是发现了这一尴尬事实,带头的佐领捶胸顿足,但无可奈何,此时前来围剿的明军已经超过六百,还有近两百马营精骑。
自己眼看就无处可逃,而破坏火炮的任务毫无办法,只是凭借威力稀薄的掌雷勉强损伤了一门九斤野炮而已……
时至拂晓,除去四十余人战至最后,崩溃投降外,其余尽数斩杀,李过命令让人将两百多头颅砍下,在护城河畔垒为京观,让一大早就看到如此景象的济尔哈朗面色愤然,守城清兵纷纷交头接耳地私语不断,直到被军官勒令制止。
很显然,清军不仅未能如愿,反而大大损伤了士气,这两百多颗头颅,对方在距离城墙不足半里的护城河畔,犹如在释放嘲讽。
日头一上,炮战继续开始。
随着时间推移,明军火炮宛如长了眼镜般,越发精准,而清军火炮的反击力度,则日渐稀薄,损失愈发惨重。
且济尔哈朗也是不管不顾,每天晚上都会派人劫营,多则三四百,少则一两百,持续多日。
这般奇怪的攻防战持续了五日。
直到二月二十四
整个襄阳城墙上的清军炮位几乎都被清洗了一边。
经过五天的对射,清军一百八十门新旧火炮,损失了四分之三以上,而明军仅损毁野炮二十九门。
其中八门是夜袭的清军甲士造成的。
见此状况,沐显忠派人向李过报告,战斗可以进行到下一阶段了。
清军城防火力被摧毁以后,接下来就可以放心用重炮火力对付城墙了。
重炮营的射程比一般野炮要短,所以阵地距离护城河更近,而且目标又大,故而必须要先清除清军大部分防卫火力以后,才能进行。
两个重炮营,一共八个炮哨,每个炮哨前面,都得有辎重哨的数百匹马骡来拉动,缓缓行至护城河外二百多步的距离停下。
济尔哈朗已经从逃回的承天府守将务达海那里,听说了明军拥有一种可以摧毁城墙的巨型火炮。
但毕竟还没有亲眼见过,为今之计,也只能寄期望于襄阳城墙足够坚韧了。
不过这种期望也不算奢想,毕竟沐显忠和炮营将佐们,也没有信心。
此时的襄阳城墙,即使放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厚实的……
“调整炮位!”
刺耳的吱呀声当中,巨大的炮口缓缓移动,对准不远处,已经被多日炮火,砸得狼藉一片的襄阳城楼。
“预备装填!”
国士报之
襄阳城的城墙,虽然看起来骇人,但归根到底,也和整个东亚的城防建筑模式相同,内核墙体使用夯土加竹篾反复锤击夯实,外层加砌多层青砖条石,以三合土、糯米汁浇筑,部分关键部位,还会有用铁汁融化后浇筑的(如南京城墙)。
具体的防御性能,主要看外层能包上几层砖。
如襄阳这种雄城,城墙外围反复包砌数层,一般的投石机,或是火炮很难伤其分毫,当初蒙元大军围攻襄阳,使用了大量回回炮(配重式投石机),也没有能够破坏襄阳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