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穿着很漂亮的藤色和服,头发侧着编起来,好漂亮好可爱——这是他的妹妹,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把他当成人类的小家伙。
他发誓,要永远、不惜一切、献出生命去保护她。
然后听见她说:
“哥哥离开这里吧。”
“家主爷爷说,真正对哥哥好的方式,不是一直给你疗伤,而是让你离开这里,离开会不断给你制造伤口的地方。”
当时的少年紧紧抓着铁栏杆,身上的镣铐和脖子上缠着的铁链一起轰隆作响,这好像将她吓到了。
“对不起。”
她哭着说:“我实在是太笨了,如果早点让哥哥逃走就好了,就不会、哥哥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
不是的。
不是这样、
不要丢掉他。
他哀哀尖叫着,就像是一条真正的狗。
小小一只的妹妹往后面躲了一些。
变得离他更远了……
这让他十分不安、焦急,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狰狞的表情渗出鲜血,再次皮开肉绽,少年用力掰断阻挡在面前的咒具,扯碎了脖颈和手腕处的锁链。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
然后被用力推开了。
“好可怕。”
“好害怕好害怕……”
她发着抖捂住眼睛,在他面前祈求着别人的保护:“神子大人……神子大人……呜呜……”
禅院甚尔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六眼走进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蔑、厌恶地看着他:“就到此为止了。”
过家家的游戏。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她还是在喂养一条狗,而不是哥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哥哥为她受了伤,她怎么会害怕,怎么会把他推开?
只有狗,温驯的狗忽然发狂咬了人,她才会害怕,才会担心自己也被他咬伤,才会在他面前祈求别人的保护。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认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多么残忍可怕的孩子啊,要来玩弄一条狗仅剩的人性和感情。
那之后,禅院甚尔离开了京都,把和她相关的一切都丢进了鸭川。
但从来留不下任何伤痕的天与咒缚之体,嘴角却多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每次在镜子里看见这道疤,看见自己被玩弄的的印记,他都有种想要杀了所有人,将这个世界彻底摧毁的冲动。
但他还是贱。
被驯养的痕迹已经深深刻进他的骨头里,看见嘴角的疤痕,遇见有关京都的一切,除了恨意,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想念。
他想念那段被她饲养的日子。
那时候整个世界到处散发着柔和馥郁的香气,冷菜剩饭变得好吃起来,叫他狼吞虎咽,就连挨打的时候,想到不久后妹妹会来看他,会抚摸他的伤口,身体就会兴奋得不像话。
好想、好想找回那种感觉。他需要那样的世界,他不要再面对这样冷酷,毫无温度的一切。
于是没多久就忍不住给她写信,没有得到回应,失落了一段时间,又犯贱继续写。
对不起,吓坏你了,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那天不该靠近你。
原谅我吧。
求你了。
……
再多再多下贱的话他都说过,但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
他恨她。
他无数次发誓要是可以再次见到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杀了她。
所以现在,他用怨毒的、满怀恨意的目光看向她,看她的侧脸,和脆弱纤细,两根手指就可以捏断的脖颈。
她的身体发起抖来,睫毛颤抖着,是胆怯想要逃走的先兆。
禅院甚尔略感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下定决心在她又一次逃走之前杀了她。
然后被用力抱住了。
“对不起……”
她抱着他,带来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眼泪魔法
原本是能躲开的。
暗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切动作在他眼里看来宛若电影的慢镜头,他甚至不需要侧身,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把她推开。
但是……就像是一个零件损坏,年久失修的机器人那样,他的双手没有听从大脑的指令。
天与咒缚,世界上最强悍的一具肉体,可以躲开飞驰而来子弹的人,却完完全全躲不开她的拥抱。
“对不起。”
被切切实实地抱住了。
“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她紧紧抱着他,因为实在太小只,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哭,湿漉漉的眼泪穿透轻薄的布料,穿透皮肤,直直滴进他的心脏。
哈……
难道她以为,她只需要哭一哭,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会原谅她吗?
她以为,她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就都会没底线地纵容她吗?
“我、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颈侧,呼吸也扫过来。
“哥哥、我以为哥哥的惩罚……我、”
她理解中的惩罚,最痛最痛也就是被戒尺打手心,最严重也就是少吃几颗糖,或者抄书几句。
所以在走进暗室之前,绘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