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郸微微蹙眉。
章高旻沉重道:“于我的预料,皇上知道此事不过是时间早晚,就像我方才所言,朝堂上盯着王爷一举一动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们当然知道王爷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爱贺兰山爱得不可自拔,没有别的意思,可别人会信吗,皇上会信吗?如果你是个外人,你会相信他堂堂一个摄政王,平日里冷心冷情的模样,他会为了感情做出这么失控的事情吗?”
“恐怕此时此刻,你被王爷调回京的事情就已经在那些大臣的府里像一阵风一样传过了!”
任郸此时终于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也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但王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章高旻一怔,苦笑道:“你果然会这么说。”
任郸转了话头,带着幸福的神色道:“对了,告诉你一件喜事,我家夫郎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你这个做叔叔的可得准备好贺礼,金镯子金项圈一样也不能少。”
章高旻满面愁容,心事重重地勉强道贺。
不管他再怎么担心,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一发生了。
皇上下旨把陇西封给了新的郡公贺兰山,以抚慰他的父亲无辜被杀的哀痛,又赐了贺钊死后哀荣,准许贺兰山护送他的棺椁回陇西重新安葬。甚至,还有摄政王亲自陪同。
这天下朝,章高旻看见闻于野出来时的神态,就知道他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他在心里叹气,默默跟在闻于野身后出宫。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往常下了朝,皇上十有八九都会把闻于野留在御书房或者政事堂,继续商讨一些国事,但今天,闻于野下朝就直接出来了。是巧合,还是皇上已经不高兴了?
章高旻不敢问,所有话都在心里憋着,憋得他如鲠在喉。
方一出宫,闻于野正要坐上自己的马车,不远处等候的另一辆马车里立刻钻出一个人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过来道:“王爷!”
闻于野转头,看见拓跋敕戎快步走来,表情看上去很不好。
“上来说。”闻于野上车。
拓跋敕戎跟着钻进来,恳切道:“王爷,鲜卑传来消息,我父王病重垂危,我真的得回去!你能不能宽容一回,我保证,看过父王我一定会回来,再也不离开!”
果然又是这件事。
这几年拓跋敕戎好像每天早上睁眼就想着回去,睡觉前也想着回去,为了这个,他在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努力,闻于野基本都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拓跋敕戎求到了他面前,闻于野无法再回避,他道:“等你父王病势稍减,我可以请皇上下旨把他接来与你相见。”
拓跋敕戎连连摇头,眼睛都红了,道:“不,我父王他就快不行了,哪里还能好得起来?”
他话音刚落,钻出马车,一撩衣袍跪在闻于野车边,重重地把额头砸在地上。
“求王爷成全!”
周围经过的朝臣等纷纷看向这边,拓跋敕戎豁出去了,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这里叩首不止,每磕一下就哽咽着大喊一声“求王爷成全”,举止凄惨,就连一旁的章高旻都不忍地转过了身。
马车里安静极了,闻于野不吩咐车夫起驾,也没叫章高旻把拓跋敕戎拉走,他就这么静静听着拓跋敕戎的苦苦哀求,并不给出任何反应。
良久,眼看着地上已经有血了,章高旻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帮忙向闻于野求求情,忽听马车里传来闻于野冷淡的声音。
“行了,我去跟皇上商量。”
他从马车里出来,看也没看拓跋敕戎,调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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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婚后第175天
闻于野和皇上足足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御书房出来,两个人都快饿傻了,闻于野急匆匆回家吃饭,皇上也赶紧传了膳。
才吃了几口,太监禀报说尚书令来了,求见皇上。
皇上吃得正香,筷子不停,随口道:“让他进来。”
尚书令入内,跪在下面道:“皇上,微臣此来是为着方才皇上与摄政王商议之事。微臣亲眼目睹左骁卫大将军方才在宫门前跪求摄政王,头都磕破了,想必摄政王此来是替他向皇上求情的。”
皇上道:“唔。”
尚书令继续道:“微臣不知皇上与王爷商议出了什么结果,但臣斗胆直言,拓跋敕戎绝对不能放!”
皇上咔嚓咔嚓地嚼着脆生生的萝卜,嘴塞满了,没办法说话。
尚书令自己也完没说还,暂时不需要皇上的回应,他一口气道:“摄政王与左骁卫大将军相识多年,关系匪浅,王爷回京后二人往来频繁,人尽皆知。此次即便都泰可汗病危属实,拓跋敕戎为何不直接恳求皇上,而要先去求摄政王?是他觉得和王爷亲近,王爷能帮他说话,还是他下意识认为只要王爷同意了,皇上就会同意?”
皇上嚼萝卜的声音渐渐小了。
“再者说,王爷身为皇上最倚重的辅政大臣,他怎能不以国事为重,而要徇私废公?拓跋敕戎当初被送来时,都泰可汗就知道他此生都不能回去了,早该当做没有他这个儿子,拓跋敕戎也该忘记这个父亲。如果做不到,那就是他们父子要解决的问题,绝非皇上心软的理由。何况拓跋敕戎哪里是第一次企图回到故土,他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只是先帝和皇上看在都泰可汗的份上不和他追究罢了。此人的心思昭然若揭,皇上若是放虎归山,只怕边关从此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