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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撑着手坐起来。

盖在身上的“薄被”往下一滑,才发现是件宽松的玄色外袍,一件瞧着普通不过的黑衣,仔细看才能发觉上面密密麻麻绣着全是金银暗纹,夏日披在身上泛着丝丝凉意。

楚召淮还懵着,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歪着头左看右看,感觉外袍很熟悉,捧起来像是猫似的轻轻嗅了嗅。

龙涎香和药香。

是姬恂的味道嗷。

恰在这时,有人低低笑了声:“喜欢吗?”

楚召淮迷茫抬头。

姬恂终于将那身“有辱斯文”的紫衣换了下来,一袭黑袍中规中矩穿着,衣襟合拢一派端庄沉稳。

他端着几碟菜站在窗边,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召淮愣了半晌,清醒过来后猛地将怀里的衣服一扔,耳根倏地红透了。

完了。

他在做什么?

不对,他不是在沐浴吗,为什么突然躺在这儿了?

姬恂也没像之前那样说让楚召淮害臊的话,抬手将一旁的小案搬到榻边,垂眸道:“你睡了四个时辰,先吃些东西吧。”

楚召淮一愣,赶忙就要下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营帐那边情况如何了,可有人重新起烧,那些病重的人又如何了,我得……”

“召淮。”姬恂按住他的手,重逢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楚召淮耳朵一动,本就浑身酸软,这声像是一道小天雷似的劈中天灵盖,四肢百骸一阵酥麻,险些被这一声叫得往后栽下去。

“不会有事的。”姬恂将一碗温热的粥端起来,拿着杓子吹了吹,淡淡道,“其他大夫已轮流休息,营帐时刻有人盯着,若再出现变故会有人来唤你——先吃些东西。”

姬恂的语调太令人有安全感,好像无论何时都运筹帷幄。

楚召淮愣神后,意识到疫病已得到控制,这才松了口气。

经由他一说,楚召淮才后知后觉到饿。

他不太习惯被人喂,伸手接过碗,小声道:“我自己来。”

姬恂“嗯”了声。

厢房中沉默无言。

楚召淮闷头吃,姬恂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真奇怪。

楚召淮心中腹诽,都重逢这么多日了,为何感觉现在比刚见面时还不自在?

楚召淮饿极了,但知晓不能吃太饱,隻吃小半碗垫了垫肚子便放下碗:“多谢陛下。”

姬恂这一年来梦中全是楚召淮跪在那唤他“陛下”的场景,已修炼出被楚召淮叫“陛下”也能面不改色。

他将碗收回来,手似乎没接稳,碗砰的砸在承盘上,发出巨大动静。

楚召淮愣了愣,看他眉头轻蹙着,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了?”

姬恂摇头:“无事。”

因摇头的动作,陛下身子侧了侧,恰好露出受伤的还覆着一片白纱的侧脑袋。

楚召淮无意中一瞥,这才记起来姬恂的头还伤着。

——为他伤的。

姬恂将碗碟收拾好,正要起身离开,楚召淮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这是重逢以来,楚召淮第一次主动碰他。

姬恂侧眸看他:“怎么?”

楚召淮并非恩将仇报之人,垂着脑袋拽着姬恂好一会,才闷闷说道:“等、等会,我为你瞧瞧伤。”

姬恂握着承盘的手一紧,笑着道:“好。”

楚召淮又缓了会,瞧见床头放着一整套崭新的衣裳,并非他常穿的白紫两色,反而黑得如墨。

楚召淮还惦记着姬恂的伤,心不在焉地穿上后,发现这套衣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宽大一圈,他本就瘦,忙碌三四日身子更加单薄,行走间空荡荡的。

大得有些过分,瞧着倒像是姬恂自己的衣裳。

楚召淮正蹙眉扯着盖住指尖的袖子看来看去,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在沐浴时浑身赤裸,是谁将他捞出来又换了衣服扛回这儿的?

楚召淮眼前一黑。

……只能是姬恂了。

一时间楚召淮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隻觉得一股热意在体内流窜,将五脏六腑往上顶着,脸都憋红了。

县衙正厅,陛下坐在主位上将半碗粥喝了,耐心等着白神医妙手回春为他医治脑袋上的伤。

左等右等,白神医还没来。

姬恂想了想,又将外袍衣襟解开,里头穿着亵衣不好乱脱,隻好松松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以下的几条混合着色欲和野性的伤疤。

就在陛下各种变换姿势准备孔雀开屏时,外面长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姬恂立刻交迭双腿,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撑着额头一副难受到极致的模样。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见过陆大人。”

姬恂脸色倏地阴沉下来,睁开眼冷冷看去。

商陆挎着个小药箱站在那,又被“陆大人”给了一记眼刀,满腹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道:“白大夫忙得脱不开身,让草民前来为大人看一看头上的伤。”

姬恂:“……”

姬恂突然就笑了。

明明方才要为他看伤,一扭头又寻商陆打发自己?

姬恂揉了揉眉心,视线看向商陆。

陛下金尊玉贵,脑袋磕破一点众暗卫惊得四处乱窜,恨不得将白鹤知绑来临江给陛下医治,用得药也是最金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