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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破落的小院也不妨碍他岔着腿大马金刀坐在那,上位者的强势威严扑面而来。

商陆坐在对面,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位陆大人为何这般对他有敌意?

从进门到现在,眼神一直凉飕飕的。

怪渗人的。

更令商陆费解的是,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为何相处互动甚至眼神交汇时,氛围都奇怪得很。

偏偏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像是两个陌生人。

很快,楚召淮将做好的米饭端上来。

这回陛下过来蹭饭,白神医想方设法找隔壁借来小半块咸菜,切吧切吧拌饭吃。

商陆瞧见那色香味一应没有的米饭,唇角微微抽动。

楚召淮坐下来,先给商陆盛了一碗,才给姬恂盛饭。

在楚召淮过来时,姬恂就将浑身戾气收敛得一干二净,只是在瞥见楚召淮先给商陆盛饭时僵了僵,但很快就说服自己。

请人吃饭,自然先给客人盛。

这说明楚召淮把他当自己人。

楚召淮饭量小,之前的小半袋稻谷如今还没吃完。

他并不觉得自己住在窄小的小院子是落魄,不觉得吃咸菜拌饭难吃,更不在陛下面前觉得羞赧难堪。

无论在白府寄人篱下,还是在璟王府锦衣玉食,或者在这穷乡僻壤住破屋吃糙米,他适应能力极强,好像哪一种生活他都很喜欢,从不生怨怼。

怕米被水浸泡着脏,楚召淮每回烧饭都会用大火煮得稀烂,糊糊似的,瞧着根本没什么胃口。

商陆有些难以下咽,但还是没扫兴,慢吞吞吃着。

刚艰难吃了两口,就看对面的陆大人将空碗一放,慢条斯理地说:“还有吗?”

商陆:“……”

这么一大碗,全吃了?

楚召淮讶然看他,刚对视上又像是做贼似的飞快躲开,闷头将一边的大碗拿来,小声道:“全给你……唔,商陆哥还要再添些吗?”

商陆一言难尽地摇头:“不必了。”

姬恂吃相斯文优雅,完全符合商陆心中京中贵人的印象,可也不能像没有味觉一般,一眨眼就吃两碗吧。

京城中的人没吃过好东西吗?

姬恂水土不服,吃楚召淮做的东西倒是服得很。

用完晚饭,天已黑了,商陆已起身告退。

姬恂似乎还不想走,但楚召淮能留他吃饭已是他死皮赖脸骗来的,若是再要留宿,怕是会将楚召淮吓到连夜跑路。

陛下很懂得适可而止,笨拙地刷完碗,没让楚召淮赶便主动离开。

这一顿饭,两人根本没说几句话。

楚召淮送他到门口,见姬恂抬步走去,犹豫了下,道:“陛下。”

姬恂回头看他。

楚召淮一袭薄衣,拎着灯站在门口,明明灭灭的烛光将他漂亮的五官照得好似暖玉般。

一如既往。

姬恂眼眸像是烫到似的,瞳孔泛起血丝。

好一会,他才道:“什么?”

楚召淮欲言又止,还是说了:“燕枝县若真有了大疫,陛下怕是会有被传染的危险。既然知府大人已答应会将我们需要的草药送来,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处比较妥当。”

姬恂垂在袖中的手倏地一颤。

楚召淮将商陆归为“我们”,却生疏地赶他走。

和楚召淮重逢的欢喜终于在一整日的末尾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这持续一年的痛苦和酸涩。

姬恂似是习惯了,短促笑了声。

楚召淮很熟悉他这个表情。

他即将说出的话想必是:“好。”

但说完后,十有八九会熟练地阳奉阴违,继续我行我素。

楚召淮早已习惯了。

……就听姬恂道:“我不会走。”

楚召淮握着灯笼杆的修长五指倏地一颤,烛火抖了抖,好似波澜不惊的水面被激起一圈圈破碎涟漪。

姬恂注视着他。

烛火倒映下,一向像是狼一般带着侵略和攻击性的眼眸此时却倒映着细碎的橙光,温和极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本该是熟练的欺骗,却变成坦坦荡荡的情话。

楚召淮下意识往后一退,面容带着些错愕和茫然,有那么一瞬像是不认识姬恂。

姬恂将楚召淮赶他走这句话强行曲解成“召淮在担心他”,他低眉笑了下,并未逼得太紧:“回去吧,明日草药到了我让周患来叫你。”

楚召淮愣怔看着他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眉眼带着些迷茫。

姬恂……

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的陛下抬步行走昏暗中,微微侧眸看来时,变脸似的,狼似的眼神冰冷泛着些戾气。

周患拎着灯从巷子中走来:“陛……”

“那个商陆到底是谁?”姬恂冷冷道,“白日我让你去查他,可曾查到他的祖宗十八代底细?”

周患挠了挠脑袋,直言道:“陛下不是又说不查了吗,怕王妃生气。”

姬恂:“……”

陛下金口玉言,从未有过朝令夕改的情况。

可一见楚召淮却像是万事都优柔寡断,查个人都来来回回喊周患三四次,一会查一会又不查,难伺候得很。

好在周患脾气好,被遛来遛去也不生气。

见烛火下陛下神情阴恻恻的,不知是想吃了商陆还是自己,周患大概意识到自己又戳到陛下肺管子了,虚心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