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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被那日的洪水淹城给吓怕了,听见这动静还以为大水又来了,赶紧将玉佩揣怀里,拎着背篓就往外衝。

只是刚打开门,就见商陆站在门口,正抬着手似乎要叩门。

楚召淮一懵:“商陆哥?”

“一大清早去哪儿?”商陆问。

楚召淮干巴巴道:“是、是又发大水了吗?”

商陆愣了下,失笑道:“没有,是百姓往菜市街赶的动静。”

楚召淮眼睛一亮:“有菜运来啦?”

太好了,他吃米要吃吐了。

“也不是。”商陆比刚认识时脸上多了些笑容,声音温和,“他们是去看杀头。”

楚召淮:“……”

楚召淮又回想起这一生见过的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小声说:“杀头……有、有什么好看的?”

商陆解释道:“今日一早,朝廷派来赈灾的大人到了,兵部左侍郎,叫什么来着。”

楚召淮诧异极了:“兵部侍郎?”

他虽然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兵部左侍郎,是正三品官员,和他爹当年差不多。

这种大官竟然来燕枝县这种小地方赈灾吗?

商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叫……陆无疾。”

楚召淮一愣:“陆统领?”

商陆疑惑道:“统领?”

“哦哦哦。”楚召淮干巴巴道,“陆大人这么大的官,竟然来这儿了?”

“是的,百姓也在震惊。”商陆道,“陆大人雷厉风行,刚到就查出陈知县修河堤、赈灾粮的贪墨之罪,还有数桩草菅人命的罪案,陆大人有把陛下亲赐的剑,可先斩后奏。”

楚召淮想了想,讶然道:“今日要杀头的就是陈知县吗?”

“嗯。”商陆知晓这人胆小,恐怕见不得如此血腥之事,“你在家等着,我去瞧了再回来……”

楚召淮“噌”地蹦起来,高高兴兴道:“走走走,一起去看杀头嗷!”

商陆:“……”

燕枝县的菜市口离得不远。

陈知县上任三年不光什么实绩都没有, 还鱼肉百姓贪财无数,直接被钦差老爷砍了,楚召淮还以为会挤得水泄不通。

正在担忧时, 走进一瞧就见没多少人, 零零星星四散着,算一起也才二三十个。

楚召淮松了口气,好奇地问商陆:“为何人这么少?”

“听说是陆大人担忧大水后会有大疫, 所以没让众人聚集, 方才押来时已让人赶着车围着全县转了一圈示众。”商陆语调中罕见带了些讚许的情绪, “陆大人考虑得极为周全, 是个好官。”

楚召淮“唔”了声。

坏了, 他对陆无疾的印象只有“花里胡哨”,还有被姬恂一怼就哑口无言,其他的一概不知。

楚召淮来时被商陆提醒着戴上眼纱, 商陆似乎也怕有疫病,面上覆着用艾草熏过的干巾掩住口鼻, 离得远远地在那看。

没一会, 囚车骨碌碌的声音响起, 游街示众完,终于将陈知县押到了菜市口。

楚召淮微微掀起眼纱一角,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过去。

陈知县已没了昨日的风光,他似乎是受了刑,囚衣带血狼狈不堪, 浑身发抖着蜷缩在囚车中, 满脸都是惊恐的泪。

楚召淮微微蹙眉。

商陆扫见他的神情, 问:“怎么,心软?”

“不是的。”楚召淮摇头。

他就是觉得前方押车的男人有些熟悉。

正看着, 囚车恰好从两人面前走过。

囚车中魂惊胆落的陈知县余光扫到楚召淮,呼吸一顿,像濒死的鱼挣扎着扑腾到囚车角落,被拔了指甲的十指染着血,求助地朝着楚召淮伸出手。

“贵人!大人!”陈知县痛哭流涕道,“求您饶我一命!是小的猪油蒙了眼,求求贵人!只要留我一条命!”

楚召淮一愣。

商陆蹙眉,伸手将楚召淮护在身后,厌恶看着他。

陈知县高坐县衙,能凭借着权势将百姓的命不当回事,如今身份调转,他也成了屠刀下待砍之人,终于知晓畏惧为何物。

“贵人!神仙!求您高抬贵手……只要您一句话!”

陈知县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在囚车中哐哐磕头。

三年知县,自认能百姓的生死让他飘然欲仙,无法无天,昨日精虫上脑觊觎知府也畏惧几分的贵人。

深更半夜,他满心期待等着人将漂亮的美人掳来,可等了半晌不知为何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枕头上一左一右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正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他,不知看了多久,血都将床榻染红。

陈知县当即被吓得尖声惨叫,魂都飞了。

等县衙的人进来后,他才恍惚认出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正是他派出去掳白大夫的手下。

天还未亮,陈知县惊魂未定,吓得人都有些懵了,还未定神就听得外头传来叩门声。

前来赈灾的钦差大人到了。

随后便沦为了阶下囚。

陈知县战战栗栗,拚命朝着楚召淮伸出手,妄图这可怜百姓的心软贵人能救他一命。

楚召淮的确心软,却不会同情这种罪有应得的凶恶之徒。

将眼纱放下,背后一片狼藉废墟,却将他衬得恍如散发暖光的仙人。

楚召淮声音清越温和,像是潺潺水流:“我既不是贵人,也非神仙,更不会做包庇罪犯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