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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痛得单薄身躯剧烈发着抖,几乎恸哭着拚命挣扎,险些按不住。

水刚灌下去,他却呛得一咳嗽,猛地一偏头,将还未吞下去的药丸吐在姬恂身上,混合着狰狞的血。

姬恂瞳孔一缩。

战场上他杀过无数人,却从未觉得鲜红的血会让他这般惧怕。

白鹤知早已习惯应对这个场面,他掐着楚召淮的下颌,察觉到他几乎窒息,手重重在楚召淮胸口的穴位一按。

楚召淮再次吐出一口血。

姬恂抖着手给他擦唇角的血:“白院使,召淮……”

“不会有事。”白鹤知飞快将下人送来的药喂给楚召淮,头也不抬,“他是情绪爆发导致的呼吸失控这才引发了心疾,稳下来就好。”

姬恂半抱着楚召淮还在痉挛的身体。

好似自己的心臟也在烈火上煎熬。

虽然白鹤知平时连上个马都得围着城跑两圈才能勉强坐上马背,在医术上却从未有过半分闪失。

很快,楚召淮微弱的呼吸随着一口血吐出来,终于缓缓恢復。

痛苦的痉挛一点点平息,楚召淮阖上双眼,身体瘫软成一汪水,恹恹靠在姬恂怀中,彻底陷入昏睡。

白鹤知悄无声息松了口气:“稳住了,可以放下他了。”

姬恂怔怔抱着楚召淮,没有反应。

白鹤知蹙眉:“陛下?陛下——!”

姬恂如梦初醒,脸色煞白注视着已恢復呼吸的楚召淮,半晌才轻手轻脚将人放下。

楚召淮乌发凌乱散在榻上,姬恂下意识将他的发拨到枕上放着,垂着眼注视楚召淮的睡颜许久,终于起身。

白鹤知正在给楚召淮研药,视线一扫,眉头蹙了起来。

姬恂黑袍处又有暗色浸了出来,八成是伤口又裂开了。

“陛下。”白鹤知难得良心发作,“要上了药再……”

还没说完,姬恂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白鹤知:“……”

爱死不死吧。

姬恂策马匆匆回到璟王府,下马时因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微微踉跄了下。

他没管赵伯在身后说什么,按着胸口,跌跌撞撞回到暖阁中将楚召淮留下的和离书拿出来。

三张写着不同话的纸张,意思却是相同,全都在叫嚣着想要离开他。

姬恂愣怔看了半晌,终于伸手过去。

猎场时受的伤似乎又崩开了,因他方才按着胸口,血已浸透衣袍,连指缝中都带着鲜红的血痕。

恩怨相解,切莫相憎。相离相别,各随嫁娶。

大逆不道,休弃帝王,恳请万死。

姬恂脸色苍白如纸,忽然就笑了。

他将那张休书拿起,手指轻动,终于在落款处印下一枚带血的手印。

这桩被强行加诸到他身上的婚事,成婚时非他所愿。

和离时也是这般。

有始有终。

合该如此。

从护国寺到白府的这段时日, 宛如一场梦。

荒唐而可怕。

楚召淮在云海中浮浮沉沉,恍惚中又梦到白夫人。

楚府已被楚召江占了的院落中,梦中还是年幼时的模样, 白夫人在院中摆弄草药, 朝阳落在她的眉眼处,耀眼而灼目。

楚召淮大步朝着她奔过去,可脚下却想踩着坑坑洼洼的软土, 视线越来越低, 只能隐隐瞧见自己奋力朝向前方的手。

“噗通”一声。

视线黑了下去。

无能为力的悲伤和铺天盖地的委屈忽然席卷而来, 楚召淮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娘……娘!”

世间广阔无垠, 无人需要他。

有人轻笑了声。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从昏暗中扶起来。

楚召淮满脸是泪, 茫然抬头看去。

身躯似乎变得轻盈,视线低矮扩大,视线所及, 白夫人正俯下身笑着看他。

楚召淮羽睫还挂着泪,呆呆地喊:“娘?”

白夫人手一用力, 将短手短脚的孩子抱起来, 日光暖洋洋洒在楚召淮的背上,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

白夫人将他举高,仰着头注视着他,笑眯眯地道:“我们小水哭起来也可爱极了,来,再哭个给娘瞧瞧?”

楚小水歪头看着她, 泪水终于缓缓止住。

白夫人手腕极其有力, 将两三岁的孩子抛起来又接住, 将人哄得破涕而笑,弯着湿漉漉的眼睛朝着她伸出手。

“娘!”

白夫人在朝阳下笑得开怀, 亲昵地拥着楚召淮:“我们小水又漂亮又善良,肯定会有很多人爱你。”

楚召淮还不懂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歪着头高高兴兴抓着娘亲的头髮玩。

“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

白夫人凑上前用额头抵着楚召淮的眉心,温柔地蹭了蹭,声音又轻又柔。

“……娘一直爱你。”

楚召淮垂在床榻上的手倏地往前一抓,想要抓住梦中那绺随风漂浮的乌发。

啪地一声。

他握住了一隻手。

楚召淮呆愣睁开眼看去。

一人半披散着发,坐在床沿给他擦汗,烛火倒映,将那人眉眼衬得模糊而熟悉。

楚召淮还以为自己没醒,迷茫地喊:“娘?”

那人轻轻凑上来:“看来真是睡糊涂了,连人都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