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抄秋摇摇头,伸手将发间的步摇拔下。
一层金箔滑落,露出里面锋利的细小匕首。
姬恂不为所动,淡淡注视着她。
“若非王妃的反应,京中恐怕不会轻易认定皇叔已死。”姬抄秋握着步摇笑起来,“皇叔如此算计枕边人,心狠冷血,抄秋叹服,输得不冤。”
她说着,将匕首抵在脖颈处。
姬恂懒懒道:“本王没想要你性命。”
姬抄秋道:“我搅扰皇叔谋划,皇叔无法挽回王妃,必定要拿我泄愤……”
姬恂眼眸倏地变得冰冷。
“更何况……”
姬抄秋眼睛眨也不眨,手缓缓用力,雪白脖颈浸出一道血线,她笑了起来:“我若不死,皇叔又有何缘由逼宫夺位呢?”
说罢,匕首毫不留情用力。
血倏地喷涌而出。
姬恂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负手站在那冷眼旁观。
红颜变枯骨,雪白衣袍被血染红,缓缓从一层层白玉台阶上往下滴落,最终滴落姬恂脚边,浸红他的衣摆。
姬恂看也没看,抬步便走。
方才那股气定神闲的悠然像是烟雾似的消失,耳畔全是姬抄秋的话。
“王妃伤心欲绝,雪中跪灵晕厥数次,神智似乎不太正常了。”
“如此算计枕边人,心狠冷血。”
姬恂眼前一阵阵血腥似的暗红,捂着胸口强行将那股剧痛压下,腰腹伤处缓缓浸透黑衣,呈现出诡异的暗红。
太和殿已被清空,空无一人。
姬恂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进满是药味和血腥的寝殿。
燕平帝已是奄奄一息,瞳孔都在涣散。
姬恂漠然站在床榻,居高临下望着他。
燕平帝似乎瞧见了他,眼瞳微微一缩,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艰难伸手抓出床幔,从满是鲜血的喉中蹦出几个字。
“你……没死……”
“皇兄受惊。”姬恂淡淡道,“大公主谋害陛下,妄图逼宫夺位,现已伏诛,大臣皆在进宫的路上。”
燕平帝喉咙发出“嗬嗬”的起因,挣扎半晌,喃喃道:“你……”
若是姬抄秋,或许还能留太子和老三一条性命苟延残喘,可姬恂却不一样。
姬明忱比姬家所有人都要心狠,断然不会留下对他……对姬翊有威胁的皇室之人。
燕平帝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名不正……”
姬恂笑了起来:“只有皇兄会在意名正言顺,若有人置喙,杀了便是;有威胁,除去就好,我并不是太在意旁人的看法。”
燕平帝:“你……”
姬恂背着光站在那,明明是笑着,眼瞳却像是出鞘的刀刃寒芒,猩红而诡异。
宛如索命的阴煞厉鬼。
“皇兄……”
姬恂唇角翘起,微一抬手,寝殿门打开,外面尸横遍地,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朝中重臣被引着前来。
姬恂温和笑着道:“大臣已至,三皇子和太子也被抬至殿外,您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燕平帝眼瞳剧烈一颤,拽着床幔的手微微晃了晃。
半晌后,像是妥协似的轰然砸在床沿。
被雨吵得睡不着。
楚召淮披着姬恂的披风屈膝坐在宽敞榻上, 睁眼到天明。
迟钝的情绪似乎要攒满拥挤的瓶子,一点点往外溢出,“死”这个字扭曲着化为狰狞的巨兽盘桓在他头顶。
死了就是没了。
和娘亲一样, 只能在梦中相见。
楚召淮已不是孩子了, 已不会像年幼时那样懵懵懂懂地只知道哭。
姬恂强势,嘴毒,总是惹他生气, 活着不过能让他生活过得好些, 不必为银钱烦忧, 死了倒是好处多多。
在璟王府月钱照旧, 姬翊不会苛待了他, 就算不喜寄人篱下,随时都能和离回临安,无人阻拦, 了无牵挂。
权衡利弊,好像当个寡夫更加划算些。
楚召淮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把得失一点点掰碎了分析清楚, 倒觉得姬恂死了真是好事一桩。
那便和离吧。
楚召淮一旦下了决定就要立刻行动, 没有半分耽搁。
他起身下榻,回到暖阁将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悉数都收拾到小矮柜中——西洋钟太大,柜子里塞满了没什么位置。
这东西很值钱,丢了又舍不得。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贵重也不过一千两银子, 万一回去磕磕碰碰坏了还得花一笔钱去修, 留在璟王府也不碍事。
放下吧。
楚召淮脑海清晰地分析完银钱价值, 清醒地得出要将这东西放下的结论。
但不知为何,这西洋钟好像有千斤重, 他怀中抱着压得手腕疼,就算使尽力气也无法将东西放回桌案上。
楚召淮迷茫看着,再次努力试了试。
这时赵伯听到暖阁的动静赶忙进来,见楚召淮跪在那抱着西洋钟,似乎努力想要放回桌案上,忙上前帮忙,作势要接过:“我来帮王妃……”
话音刚落,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猛地弯下腰将西洋钟死死抱在怀中,几乎厉声道:“不要——!”
赵伯一僵。
这是几日以来楚召淮第一次发出如此失控的声音。
就像是要被人夺去价值千金的珍宝。
楚召淮说完后自己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