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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这下不敢吃了,熟练地将剩下一半的鱼饼塞袖子里,跟着众人跪了下去。

整个太和殿,唯有姬恂还老神在在坐在那。

徐公公扶着燕平帝缓缓走上御座。

当今圣上已过五十,前段时日病过一场,明黄龙袍披在身上仍掩不住那股疲倦的病色。

燕平帝缓缓坐下,让众大臣起身,开口第一句是对姬恂的,带着熟稔的打趣:“明忱竟也来了,你不是一向不爱这种场合吗?”

姬恂颔首,笑着道:“听闻尚膳监又研究出了新菜,臣弟特来尝一尝,皇兄坐拥天下,难道还缺臣弟这一两口吃的吗?”

燕平帝哈哈笑起来,面上病色都消散不少:“你这张嘴,果然谁都说不过。”

宫宴无非便是饮酒、用膳,丝竹管乐和歌舞,在座众人都是参加惯的,等燕平帝和人闲聊完,便各自小心翼翼吃起来。

楚召淮本来想动筷,可燕平帝一直同姬恂聊着家常,说一句他就得抖一下,好半天就隻吃了一块鱼饼。

姬恂察觉到他的拘谨,笑着一边回话一边给他布菜。

燕平帝这才瞧见一旁戴着眼纱的王妃,浑浊的眼轻轻一动:“召江,今日怎么不见你说话?”

楚召淮险些呛住,赶紧放下筷子:“我……”

“皇兄息怒。”姬恂淡淡接话,“昨日他受了些风寒,嗓子坏了,脸上也起了风疹。”

燕平帝居高临下瞥着楚召淮,终于不再和姬恂闲聊。

楚召淮大大松了口气,终于用左手拿起筷子放心吃吃吃。

姬恂今日一反常态,体贴有加地为他布菜,楚召淮一旦有那道菜多吃两口,他便拿着玉箸夹个不停。

没一会,楚召淮就吃不下了。

姬恂问:“饱了?”

“嗯。”

其实是半饱,但他刚犯过病,吃多了会想吐,每道尝尝鲜就够了。

姬恂笑着放下玉箸:“那便好。”

楚召淮拿了块茶饼啃着溜溜缝,突然就听太和殿外有人带着刀疾步而去,那人似乎是个侍卫统领,满脸肃然,像是有大事发生。

楚召淮边啃饼边看热闹。

陆无疾匆匆上殿,磕头行了礼后,低声对徐公公说了几句。

徐公公脸色大惊,迈着小步慌忙走上御座边,对着燕平帝耳语。

燕平帝发白的眉微微一皱,视线扫向漫不经心喝酒的姬恂。

徐公公焦急道:“此事千真万确,长街百姓不少都瞧见了……”

燕平帝看了看姬恂,又看向楚荆,眸光浮现一抹冷光,突然将手中酒盏一砸:“一派胡言,小侯爷正在殿中,怎会在大街上?”

陆无疾听着话头,便知圣上是打算当庭发作,立刻震声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那人面容也的确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楚召江。”

楚荆一愣,脸色煞白霍然起身。

太子眉头也皱紧了。

“带上来。”燕平帝余怒未消,“朕倒要瞧瞧是谁胆大包天,敢冒充侯府之子。”

楚召淮一怔。

很快,府军前卫的人带着一个少年踉跄着从外走来,刚到殿下便噗通一头栽下去。

楚召淮捏着茶饼的手微微一紧。

是楚召江。

在楚召淮的记忆中,楚召江虽然比他小,却好像天生懂得如何欺辱人。

拜他所赐,自从白夫人去世后那两年,楚召淮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

有时是吃残羹冷炙,有时故意给他黑炭,有时故意吓他,看着他心疾发作痛苦难忍,最严重的便是骗他在猎场险些葬身狼腹。

楚召淮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头髮散乱,面露惊惧惶恐,撑地的右手竟然都少了两指,正在涓涓流着血。

燕平帝眉头紧蹙:“抬起头来。”

楚召江眼泪直流,呜咽着抬头:“陛下,求陛下为召江做主……”

在瞧见失踪多日的亲生子时,楚荆面露激动,努力遏製住衝上去的衝动。

可听到楚召江开口,楚荆却心中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替嫁之事不能当众暴露,起码不能当着陛下的面。

还没等楚荆阻止,受尽委屈的楚召江痛哭道:“陛下!姬恂他将我囚禁十日,不光割了我的发,还斩断我的两指,今日若非我及时逃出,怕是已经丧命!”

楚荆的妹妹是当朝贵妃,按照辈分楚召江要换燕平帝一声姑父。

燕平帝自然见过楚召江,他冷声道:“的确是召江,那如今这位璟王妃是何人?”

楚召淮心口一跳,本能地看向姬恂。

姬恂漫不经心饮冷酒,像是对这场闹剧全然不在意,哪怕楚召江当面告他杀人也像是没听到似的。

楚召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姬恂的眼眸微微张大。

姬恂却没看他。

徐公公让太监将楚召淮从椅上拽起,押着他跪在地上。

抬手将眼纱摘下,露出一张几乎没多少人认识的脸,漂亮而陌生。

楚召淮怔怔跪在那,四周的视线好像一把把利刃,让他刀斧加身,随时都能凌迟处死,小腿的伤口随着跪姿隐隐作痛,唤醒他混沌的意识。

燕平帝问他:“你是谁?”

楚召淮孤身跪在空荡的大殿中央,长发披散,雪白披风将他显得像是一碰放在火上炙烤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