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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玄色裾袍绣金纹,天潢贵胄气度雍容,姿态散漫坐在榻边,瞧不出瘸,也看不出疯。

“真吓着了?”姬恂很爱笑,眉眼神色甚至称得上温柔,打趣似的,“小侯爷武艺师从黄老将军,幼时还猎过雪狼,这般英勇无惧,怎么如今见了一点血怕得脸都白了?”

明明语调温和得如沐春风,楚召淮却倏地打了个寒颤。

姬恂仍然在笑,可单看他的眼就能发觉那双桃花眼中没有笑意,只是彻骨的冰冷和看死人一样的淡漠。

“我……”

楚召淮喉咙干涩,艰难吞咽了下,否认的话也跟着吞了下去。

先不论圣旨上有没有指名道姓,就说姬恂亲卫还觉得嫁来的是楚召江,楚荆定然没告诉璟王府替嫁的真相。

如果新婚夜楚召淮亲口否认自己是楚召江,那被算计了一把的姬恂必定暴怒,迎接姬恂怒火的就只有他了,能不能活都是个未知数。

璟王府和宫中就算追究,楚荆也能用“圣旨上的小侯爷就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子”来搪塞过去。

楚荆花言巧语将他骗上花轿,将楚召江藏在府中,隻待新婚之夜楚召淮身份暴露,“替嫁”之事宣之天下——无论楚召淮是死是活,楚召江都能恢復自由身,继续当他了无牵挂当名正言顺的“小侯爷”。

一石二鸟,好算计。

楚召淮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想得倒是美。

许是受刺激过了头,煞神当头,楚召淮反倒不怕了,甚至平静地生出一种疯癫的念头。

“替嫁”之事迟早会被发现,楚召淮与其独自承受煞神的怒火,那倒不如撑到归宁那日拉楚家一起下水。

既然侯府想他死,那就都别活。

楚召淮并未否认这句“小侯爷”,淡淡地说:“不是吓,是饿——成婚繁琐,我一整日滴水未进,刚才只是脚软。”

姬恂眉梢轻挑:“原是我眼拙了,小侯爷方才竟是饿晕的。”

楚召淮点头:“正是如此。”

姬恂两指在楚召淮脸上一抹,看着指腹上蹭的雪白水粉,笑着道:“小侯爷这不是把侯府满仓的口粮都带在脸上了,掰下来一块粉够你吃半年,怎么会饿着?”

楚召淮:“……”

好毒的一张嘴。

许是瞧见楚召淮的眼神闪现一抹似骂非骂,姬恂不知怎么心情极好,抚掌道:“重山,给小侯爷准备些饭菜。”

楚召淮怔了下。

前两日楚荆将他关在四处漏风的偏院不给吃食,今天又是一遭折腾,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乍一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相信煞神也有这般好心肠。

很快,侍女鱼贯而入,目不斜视将饭菜布好。

床榻边的尸身和血泊不知何时已经凭空不见,若不是室内还有淡淡血腥气,楚召淮都要以为那真是梦。

楚召淮试探着撩开床幔下榻。

的确是满桌珍馐。

但都是冷食。

有吃的就不错了,楚召淮也不挑,顾不得礼数坐下后随便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还没吞下去,就听得坐在窗边看雪的姬恂慢悠悠地说:“楚荆将你送来侯府,打得就是杀我的主意,方才大好机会,为何不动手?”

楚召淮:“……”

楚召淮险些将未咽下去的饭菜吐出来。

杀杀杀杀人?

楚荆还给他安排这般艰巨的任务吗?

楚召淮故作镇定:“王爷说笑了,我爹和您虽政见不合,但同朝为官实属正常,怎会大逆不道对天潢贵胄起杀心?”

姬恂似乎很喜欢这个道貌岸然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看楚召淮捏着筷子不动,贴心地问:“小侯爷不是饿吗,怎么不继续吃了?”

楚召淮看他不打算揪着这事儿发难,松了半口气继续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

刚塞到嘴里,姬恂又开口了:“方才刺杀之人中,有一半是藏在镇远侯府抬的嫁妆箱子里混入王府伺机刺杀,小侯爷对此可有什么头绪?”

楚召淮:“……”

楚召淮这下真的咳了个死去活来,愕然看他。

刺客藏在嫁妆箱子里,那岂不是……

似乎想通了什么,楚召淮惊得面如金纸。

璟王语调和寻常无二,一侧候着的殷重山却听出王爷语调中的杀意,视线隐秘地看向楚召淮。

圣上赐婚,楚召江身份尊贵,本来不能死在新婚夜。

但王爷一旦疯症发作,就算被圣上责罚也要先杀了此人尽兴。

洞房一阵静谧。

姬恂擦干净鸠首杖最后一滴血,苍白指腹轻轻在顶端摩挲,好似刹那就能出其不意捅穿楚召淮的心口。

殷重山呼吸一紧。

楚召淮终于开口说话了,茫然地问:“那嫁妆呢?”

刺客藏在箱子里,那他娘的嫁妆岂不是少了十几箱?!

殷重山身经百战,刀斧加身也面不改色,如今被轻飘飘一句话给震愣了。

重点是嫁妆?!

姬恂眼眸微不可查一眯,忽然又笑了,温柔地安慰:“嫁妆只是少了二三十箱,反正其他一半也是空箱子,王妃不必忧心。”

楚召淮捂住胸口,差点要撅过去。

楚荆许诺的一百二十台嫁妆空了一半,此种打击比方才知晓楚荆算计他要更重,气得他险些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