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魇鬼需要吞噬一百人梦境才能化身魇貘,而萧家的魇鬼只吞了萧令云便化作了魇貘,是因为那时的萧令云已经拥有了燕似虞的道骨。
燕似虞便走上前,他走的时候,足底留下数枚血印:“大师兄,你很幸运,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护着你,你是天地生成的剑骨,活得潇洒、精彩。我呢?同样是先天道骨,我却生在了凡人身上,被萧家带走。”
燕似虞的声音很轻,在梦魇中荡开,显得空旷寂寥:“天地归元阵将我的道骨吸取一半灵力,风行九部的仙乐又叫我暴露了道骨。萧建安人辨认出来,把道骨从我身体里剔出来,按到萧令云身上,这样他也能成为朱仙镇第二个朱仙。”
剔除道骨的时候,他必须清醒着,萧建安的赤锋刀便顺着脊背剔进去,一刀割开他的皮肉,燕似虞能听见血肉搅动的声音,又是一刀,割断了他的经脉。
萧建安给他喂了吊命的丹药。
燕似虞还醒着,他开始哀嚎、尖叫、哭泣、求饶。
但是换来的却是下一阵剧痛。
刀锋很冰,沿着身躯细细地切割,剔除血肉。
那时的燕似虞第一次明白了恨是什么。
他想着有朝一日,必定,要萧建安生不如死。
燕似虞的语气很平缓,似乎在陈述别人的故事,说完这段,他望向叶长岐,露出一个微微迷茫的眼神。
“大师兄,你说,为什么呢?我只是想活下去,有人却千方百计想让我死。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
叶长岐沉默片刻,并没有去回复他的问题,燕似虞的问题他无法回答,更不能回答:“所以,你想要我的剑骨。”
“大师兄,”燕似虞低声笑起来,似乎在笑他如此天真,他笑得泪光朦胧,就聚拢在眼眶中,打转着,却不落下,“大师兄啊,你还不明白,不只是剑骨。”
“若不是你出生了,若不是你是天地剑骨,我本该好好地活在世上,身负道骨,于我而言,求仙问道不费吹灰之力。九州的天之骄子也不会是你叶长岐,而是我燕似虞。可你为什么要孕育出来?你一来,钟山剑宗就开启了天地归元阵法,吸走了我道骨蕴藏的灵力。你一来,在云台玲珑上引凤凰临台,叫仙乐恩泽九州,让我暴露了道骨。”
“叶长岐,大师兄,你害了我。”燕似虞眼中弥漫着血丝,语调却淡淡的,颇似当年他初见叶长岐时语气平静地说,大师兄,你救了我。
而如今他说的是。
“你,害得我好苦啊。”
燕似虞伸出手,掌心向外,五指自然张开,从两指的缝隙中去端详如今的叶长岐:“所以,我也想你感受一下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你们是天之骄子,是九州名士,若没了引以为傲的资本,又是什么东西呢?我很好奇,我可太好奇了。好奇得我迫不及待将你抽筋扒皮,剔除那根无时无刻在我眼前冒着青金色光芒的剑骨。”
燕似虞的五指骤然并拢。双目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叶长岐提着将倾剑,只说了一句话。
“燕似虞,你疯了。”
他不会评论燕似虞的过去经历,也不会就此劝说燕似虞回头是岸,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的三师弟,燕似虞,已经被诸多情绪淹没,执念成魔,再也回不到当年。
这源于燕似虞幼时被萧家迫害,生不如死的经历,培养出他几近偏执的性格。
真要说起来,叶长岐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与难过。他早该引起重视,或许只要施加正确的引导,这一切本来可以不发生的。
或许。
叶长岐又想起另外一个人——许无涯。是与燕似虞孑然相反的存在。
燕似虞的目光突然冰冷如电,身上往外溢散着黑红魔气:“大师兄,我没有疯。是你疯了,你们都疯了。”
既然这世上有了一个叶长岐,为何还要生出第二个燕似虞。
先天剑骨与先天道骨。一个是万众瞩目的名士,当如九州明月。一个是就连活下去都困难的阴沟里的老鼠。
最可恨的是,有一日,老鼠抬起头时见到了那轮明月。
那些阴暗的、潮湿的、卑贱的、邪恶的念头便从心底爬上他的大脑,侵占了四肢百骸,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啊,你看,这个人。
身上有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世间多可笑,让他重温了自己失去的东西
。见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本该明亮的、完整的他。
“叶长岐,大师兄,你不该,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更不该出现在我眼前。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身上有我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你,何其残忍,你是个罪人。”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今日这一切,全、都、怪、你!”
燕似虞话音落下,他的身体陡然化作无数罗刹鸟,镰刀似的喙,宽硕的羽翅,嚎叫着向叶长岐冲刺而来!
阴冷的魔气穿透剑灵的身躯, 却没有对叶长岐造成伤害,他目露诧异,劈碎一只罗刹鸟, 魔气四散,只觉天地一旋, 下一刻, 四方清明。
燕似虞的身影骤然消散。
叶长岐略一思索,燕似虞如今身在天宫院,通过梦魇前来见他,肯定会受到诸多限制。更何况燕似虞身负重伤, 定是敌不过天宫院主人司空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