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渊翻过玉石,看见上面刻得歪歪扭扭的貔貅。
盗墓贼便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这是六博,凡间也称作叶子戏,可以四个人一起打。墓里无趣,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李重渊便和居士了解了规则,几人一起在玉石上刻了名器、剑器诸类的图文,又从陪葬品中翻出一张方案打六博。
居士在墓中又待了三日,眼见盗洞将要填平,于是辞别李重渊,从盗洞爬出岩泉古墓。这下打六博又少一人,李重渊便想起主墓里的开枢星君,叫盗墓贼与貔貅将方案搬到主墓里。
李重渊说,开枢星君,我今日不让你带我去人间。你,打不打六博?
冷开枢没有理他。
过了一阵,寂静的古墓中响起玉石碰撞的清越响声,李重渊一边打一边分饰两角。
开枢星君我给你出牌了,好,就出这张。
他们连着数月在棺椁外搓六博,开枢星君终于忍无可忍,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
李重渊,本座答应你。
李重渊刚摸了一张玉牌,没听清。盗墓贼正催促他快些打出手里的玉牌,便嗯嗯地点头应了声,嗯嗯嗯,好哇,来继续继续。
下一刻,万象回春的寒冰便凝结了过来,李重渊反应迅速,唰地飘起身,而盗墓贼与貔貅逃脱不急被冻成冰雕,唯一一张方案也被困在冰雪中。
李重渊看了一眼正在冒寒气的冰面, 又见盗墓贼的魂魄被冻得颜色淡薄,便跟冷开枢商量说,开枢星君, 不若这样,你解除封印时我少收你三成住墓钱, 你把万象回春术控制一下, 我的牌友要被冻去轮回了。
盗墓贼魂魄上凝结的冰霜便块块龟裂,李重渊将他从冰面中提出来,丢到主墓外,又去问冷开枢。
你打算何时带我去人间?
开枢星君回他, 解除封印后, 本座便领你去。
李重渊绕着棺椁飘了几圈, 似乎心情不错,将他棺椁四周的几盏扶桑树形灯点燃了, 说, 看你一个人在棺椁里也寂寞,给你点几盏灯, 不必谢!
开枢星君沉默了许久,才说,李重渊,人间月到底如何?
李重渊便笑起来, 问,开枢星君难道从未有过爱慕之人?居然不知道人间月是什么?你们剑修当真可怜!
那方棺椁中便归于沉寂, 若不是万象回春的冰霜还在幽幽生着寒气,李重渊甚至以为棺椁中没有活人。
随后他听见一声叹息。
你以为本座为何会有心魔?
修士的心魔无非出于欲念与执着, 冷开枢修为深不可测,心境自然不是寻常修士能比, 可还是生出了一个心魔。
他有什么欲念或是执着之物?
李重渊猜不出。
冷开枢声音很平静,他说,我为他取名叶长岐,望他此生心怀明月,不入歧路。天悬倾君,蓬莱相顾。
可我,却妄图揽月入怀。
他说,我未见过人间月,却知九州月如何。
我想要他。
可我却是他的师尊。
冷开枢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在棺椁中闭上了眼,他手里握着另外一截饮风断剑,剑锋割入掌心,修士大能总有办法叫身上伤口迅速恢复,可开枢星君却并没有去理会那些伤口。
他在棺椁中度过漫长的黑夜。
叶长岐从未来寻找他。
他一直认为冷开枢是在骗自己,骗他说,长岐已身死。所以他认为对方只是不知晓自己的师尊心魔封印在岩泉古墓,而不是身死无法赴约。
李重渊仍旧在墓中打六博,旧的六博玉牌被摔坏了,便去另一个墓室掏出新的陪葬品,随后丢给盗墓贼刻画。
盗墓贼这些年来将全部家当都输给了他,已经负债累累,李重渊便说,你如今为鬼魂便欠我诸多牌钱,下辈子不若给我做奴隶。
盗墓贼便追着他骂,李重渊你大爷!
李重渊偶尔也会来探望开枢星君,嘴上说的是怕他无聊,闷出病,实则是再寻一个牌友。
开枢星君当然不理会他。
不过偶尔却听闻李重渊自言自语,九州这些年师徒相爱的故事倒也不少,那《九州奇谭》里写的故事不也被人津津乐道。
盗墓贼蹲在方案上,难得认同他,就是,你这是在九州,要搁我们人间,别说师徒了,什么亲兄弟、父子、帝王将相啊,全都给你写进书里!
李重渊随口猜测道,开枢星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首徒也是倾慕你的?
李重渊或多或少听过几段叶长岐的故事,更觉得对方不仅限于徒弟仰慕师尊之情。盗墓贼便趁热打铁,说,这还不简单,等以后,星君问问你徒弟不就好了!
叶长岐只觉得开枢星君的目光从自己面上掠过,随后听见他冷漠地对李重渊说:“本座会将你收入储物法器中。”
“至于长岐,”开枢星君停顿了一下,语调温和地问,“长岐,可愿随我一道去?”
李重渊嘶了一声,小北也跟着嘶了一声。
许无涯顿感莫名其妙,望了两人一眼。
李重渊摆手,不予答复。小北倒是嘀咕了一句牙酸。
许无涯又想起大师兄的异状,目光停在将倾剑上,脑中灵光乍现,回忆起大师兄作为剑灵重生以来,似乎从未允许旁人这般抱过将倾剑。
刀鱼是生灵,算不得数,而几次抛剑过移山填海术也只是短暂经人手。所以从未有人思考过若是长时间触碰剑灵的剑会造成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