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唐瑭从进入梦境后一直浮悠不定的心就沉静下来。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炙热，艾尔若有所感的停止了交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道无害的视线，偏过头扫了一眼，准确的与他对视上。

唐瑭微微一怔，不期然对上那双深邃的蓝眸，那双眼瞳里注满了对他而言相当陌生的冷厉高傲，夹杂着淡淡的阴郁暴躁，让他感觉像是被某种凶狠庞大的猛兽冷冷注视着，随时可能被攻击，很危险。

小动物的本能让他慌乱的移开视线，等他重新鼓起勇气看过去的时候，艾尔已经回过头，敲开光脑浏览着什么。

根本没有将这瞬间的对视当一回事。

艾尔没有认出他。

唐瑭其实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毕竟这个年纪的艾尔连【星河予你】这款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记得他？

影响他找玩伴的念头，可能也只是本体潜意识的映射。

唐瑭早有准备，但此刻还是有点不可避免的失落，胸口鼓胀着难言的酸楚。

现实里会温柔的拥抱他亲吻他的陛下，此刻却如陌生人一般站在那里，是高高在上的顶层种族，是被整个卡洛伊追捧的储君殿下，是触之不及的灼目曜日。

而他什么都不是，丑陋又弱小，一无是处。

这样的他，真的会被选中吗？

唐瑭怔怔的垂眸看着自己干瘦的手，忽然有些恐慌起来。

是了，他凭什么认为只要见到了艾尔，能一定能被选中？

在场比他好看比他优秀的蓝星人太多了，还有那些素未谋面就被刷下来的无数个同类怎么就一定会是他？

唐瑭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永远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巨大的惊惶不安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艾尔收起光脑，踩着硬底部的军靴，朝着排成几列的人群大步走来。

弗罗伊慢几步跟在他身后，缓声解释道：“这些蓝星人的体质普遍在d~b级别，最高为a级，最低为e级，按理说，除了a级别，没有人能在卡洛伊星的气压下活下来。”

“e级？”艾尔面露惊讶：“原来体质能低到这种级别？”

“是的，不过很少，他们中大部分活不过幼崽时期。”

这倒是让艾尔提起一点兴趣：“哪几个？”

弗罗伊眉头微挑，目光落在整个人都莫名蔫巴的唐瑭身上，思索一瞬，带着艾尔朝他走过去。

“小甜心，来，跟殿下打个招呼。”弗罗伊笑眯眯的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唐瑭，恶劣的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半强迫的让他抬起头。

然后不期然对上一双盈满了水光的眸子，湛蓝被晶莹浸没，眼尾飞着秾丽的红，绚烂的色彩点缀着浓烈的悲哀，嵌在那张伤口遍布的小脸上，不断往外滚落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弗罗伊微微一愣，下意识松开手，斟酌着：“我弄疼你了？”

唐瑭不吭声，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身旁的艾尔，唯恐在他眼底捕捉到令人心碎的嫌恶厌弃，摆脱了桎梏便立刻垂下脑袋。

“小甜心？”艾尔的目光落在这个比他还矮一头的小东西身上，慢吞吞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就叫这个？”

有点眼熟，刚刚好像瞥见过一眼。

弗罗伊隐隐感觉到有一点不妙，但还是点头道：“是。”

唐瑭：

唐瑭已经完全不想反驳了。

艾尔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尖微不可察的耸动了一下，眉头皱起：“看这模样，确实像是e级的体质，太瘦了。”

说着，移步至其他人前。

弗罗伊缓缓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把唐瑭的小卷毛，紧跟其后离开。

唐瑭垂着脑袋，被打湿成几缕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缓缓的叹了口气。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说不清现在心底是什么感觉，失落还是难过，又或者是茫然释怀。

搞不清楚。

唐瑭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隐隐作痛的伤口让他的脸都忍不住皱起来。

艾尔步伐匆匆，将那些姿态各异的蓝星人草草看了个遍，面上的神情越来越烦躁，鼻尖萦绕的气味千奇百怪，让他忍不住想要将这群臭烘烘的家伙从星舰丢出去。

不过————

他脚步微顿，回身又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弗罗伊面上的笑容微敛，心下一顿。

不会真这么巧吧？

艾尔在唐瑭面前站定，冷冷道：“站好了，腰挺直，把头抬起来。”

唐瑭还没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眼前忽然一暗，紧接着便是一串冷冰冰的命令式语句。

他茫然的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两步开外的缩水版艾尔，愣怔住了。

一动不动。

艾尔不耐的‘啧’了一声，皱眉道：“听不懂通用语？”

唐瑭双眸微微睁大，忙不迭的站好，摇了摇脑袋，小声道：“能听懂的。”

“没喝营养液吗？声音大一些。”

“能，能听懂！”唐瑭声音稍稍大了些，但在艾尔看来，几乎与刚才没什么变化。

算了。e级的体质，也难怪。

小小年纪的卡洛伊储君就学会了体谅外族人。

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