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祯连忙道歉,小哑巴却未生气,只在楚祯手里写:再种便好,花而已。
第二日,楚祯再到院子时,果然又闻到了花香。只是换了一种花,细细闻去,有些像自己曾在长安用的那种安神香。
楚祯想起了一位故人。
不过很快,他强迫自己将脑海中的那个人影甩掉。
天上打起了雷,小哑巴过来将楚祯推进屋。
很快雨下了起来,雨雾弥漫,安神香原料的香气更加浓郁,漫进了屋子。
楚祯泛起了瞌睡,将睡未睡,平躺着阖眼休息。
倏然,楚祯听见小哑巴发出了一声痛吟,似是酸痛难耐。
楚祯坐起身子,问道:“你怎么了?”
自然没有回答,小哑巴也没有走过来在楚祯手心写字,反而不再发出任何忍痛的声音。
楚祯立马翻身下床,鞋子趿拉着,摸索着往小哑巴那边走。
小哑巴立刻迎上前,怕楚祯摔在灶台上被烫伤。
两人一个比一个急,结果互相被撞了一个跟头。
小哑巴抓住楚祯,将自己当做肉垫,抱着楚祯重重摔在了地上。
楚祯清晰地听见骨头重重一磕的声音,小哑巴的身体也是一僵,却一丝一毫也未表现出来。
楚祯去摸,果然摸到小哑巴的左手肘严重扭曲变形,好像曾骨折过,却未被好好救治。
小哑巴痛极了,一时无法反抗,任由楚祯去摸。
楚祯在军中多年,对许多跌打损伤非常了解,立刻道:“你这只手肘骨折过,而且就是前几个月的事……不,准确的说,是你救我时,你为何不与我说?如今已经变形,矫正不回来了。”
小哑巴轻轻拂开楚祯的手,将楚祯扶回了床上,依旧不愿与楚祯交流。
楚祯独自坐在床上,细细回想他被小哑巴救的那几个月,究竟何时受的伤。
可是他颠来倒去,始终思索不出头绪。
他倏然惊觉,那骨头受伤的形状更像从高处坠下。
楚祯回想起他从悬崖跳下,坠落在张副将事先准备好的草垛上,不久后又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小哑巴的方向。
入夜,小哑巴合衣躺在楚祯身边。
停这呼吸声,楚祯知道小哑巴没睡,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只要让他摸一摸小哑巴的脸,他就能……
小哑巴看似不经意地,翻了个身,背对楚祯。
楚祯本就看不见,手自然扑了个空。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许久,才慢慢收回。
“我曾……”楚祯说,“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楚祯顿了顿,又说:“很好,很好。”
小哑巴的身子僵了一下,转了回来。
楚祯以为他平躺着,小哑巴却悄然侧躺,双眼在黑夜中泛着光,盯着正在说话的楚祯那双早已暗淡下去的双眼。
“但,我宁可从未遇见他,起码这样,我能恨他恨的更加纯粹。”
小哑巴的呼吸深了起来。
楚祯置若罔闻,继续说着:“我曾问过他,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说他什么都想要,江山他要,我……他也要。
“可是,这世上不是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能得到什么东西的。他想要的这两样,有一样他再努力,也不会长久的拥有。”
小哑巴慢慢拿起楚祯的手,指尖微抖,慢慢写道:是什么?
“我。”楚祯答。
小哑巴的手猝然一僵,楚祯的手就这样掉到床上。
楚祯好似未察觉到小哑巴的不对,笑笑,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摆出一个“三”。
小哑巴或许不懂,但是若是夏侯虞,他懂。
三,三年,楚祯剩下了不到三年。
“解药虽假,但确确实实给我又延长了五年寿命,很知足了。”
身旁小哑巴再无动作,楚祯转了转身,双眼虚无,却执拗地看向小哑巴的方向。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小哑巴重新执起楚祯的手,先写了一个“不”字,后又写:他好,我不好吗?
楚祯笑了,“你也好,但……不一样。”
小哑巴: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楚祯愣住,手心被小哑巴划出的感觉久久不消散。
盲棋
自那一晚,二人一夜未眠后,再无人提起那夜发生的事,他们对彼此的身份互相缄默,真的在这桃花源似的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认认真真生活了起来。
当楚祯第三十五次把小哑巴养在院子里的花压坏后,小哑巴不等楚祯说什么,径直把楚祯推回屋子,不管楚祯的道歉和辩解,大门一关,自顾自拾掇乱七八糟的庭院。
屋外叮叮咣咣的动静响了半天,小哑巴进门前,楚祯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小哑巴一开门,就看见楚祯嘴角翘着,一直“瞅”着他。
楚祯听见小哑巴脚步一顿,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连忙说:“不好意思啊,又压坏了你的花……”
小哑巴没在楚祯手中写字,从楚祯侧边离开。
楚祯心道:完了完了,生气了。
他转动轮椅,往小哑巴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我知道是你特地给我采来的安神花,我……我陪你再出去摘,怎么样?”
话毕小哑巴那边果然停了动作,楚祯心想有戏,下一刻,小哑巴去院子里拿了些什么别的东西,放在楚祯轮椅后面的篮子上,推着楚祯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