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般怔在原地。
巫婆婆浊黄的眼球里多了些亮光,“当年我只是上山修习道法的小道士,认了师父,仗着自己有点灵根,便私自下山历练,兜兜转转进了皇宫。左右过万人的生死,也悔过万次,如今也是时候赎罪了。”
言毕,巫婆婆直视夏侯般,问道:“孩子,我随你走,你的母后便能回到你身边了,对吧?”
夏侯般心中大骇,此事只有他与他父皇知晓,连楚祯他都未曾告知。
夏侯般只能下意识点头。
巫婆婆欣慰道:“我随你回长安,只是我这灵渠小猴,便让它留在此处看护火炉,保火种不灭。”
目的达成,看起来并没有夏侯般以为的那样难,母后很快也能从父皇的禁锢中脱离。
他在苗疆待了一年,只有今日趁着大家都处在分别的难过中时,夏侯般才能找准时机独自一人来到般若洞。
“婆婆,这火种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夏侯般问。
他本想,若巫婆婆说重要,那他便让覃燕彰一路上守护火炉,直到回到长安,都不许火种熄灭。
巫婆婆却答:“此火对我并不重要,只是我曾答应过另一位姓夏侯的少年一件事,如今此形势,看来我已不能达成他所愿了。既如此,再见夏侯族人定满足他们一个要求的誓言,便用在你身上罢。而火种,便留在此处。”
夏侯般想到他还有一个堂弟,名叫夏侯虞,十年前被送至栾国做质子,一年前传来死讯。
想来,应是婆婆与夏侯虞有过偶遇,便不再多问。
巫婆婆经过夏侯般身边,朝洞外走,夏侯般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便赶紧跟上。
身后灵渠小猴呜呜地叫着,与哪一次的叫声都不一样。夏侯般回头看了它一眼,小猴急的上窜下跳,却又顾及巫婆婆让它看护火炉,不敢离开半步。
此间,巫婆婆未看灵渠小猴一眼,脚步丝毫未停。
行至洞口,风沙已止,阳光洒在洞口。
巫婆婆脚步突然一停,对夏侯般道:“你父皇也只是想要一个心安。”
“您……什么意思?”夏侯般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慌乱。
“你带我的头颅回去,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滚烫的液体溅了夏侯般一脸,浓重的血腥气和妖艳的香气扑面而来。
夏侯般怔怔地看向地上巫婆婆滚落的头颅,跪地大声呕吐,迟迟站不起身。
夏侯般与覃燕彰汇合时,换了身上沾血的衣物,洗了脸,却难掩神色的疲惫与惊恐。
上了马车,血腥气和香气还萦绕他的鼻尖,迟迟无法消散。
那香气越来越令夏侯般熟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
夏侯般大喊:“停车——!”
他冲下马车,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转头往苗疆的方向狂奔。
连夏侯虞都不明所以,掀起轿帘一探究竟。
夏侯般没有跑出多远,便体力不支,最终停下。
可他的目光依旧看着苗疆的方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恐和无措交杂。
他喃喃道:“楚祯……”
所愿
夏侯虞知道楚祯的弟弟楚祺偷偷跟着溜回来已经是三月后了,与他在自己的聚鑫赌场见到楚祺一同到来的,还有楚祯的书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一刻前,夏侯虞逮住楚祺,抓着他的衣领拉进赌坊议事堂,赌坊其他赌客眼里,只是他俩在互相寒暄。
“净舟哥,我哥……信里说什么啦?”
“我记得在长安时,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叫我净舟。”夏侯虞冷淡道。
楚祯讨好改口,试探着问:“好好——虞哥,我哥他……提到我了吗?”
夏侯虞自打开楚祯的信,嘴角便若有似无地勾起,看在楚祺眼里一会儿安心一会儿发慌。
信中楚祯问候了夏侯虞在长安的产业,说了筱罗的近况,提及她念着同在长安的夏侯般,最后拜托夏侯虞帮忙照顾偷回长安的楚祺。
翻遍长长一篇的书信,夏侯虞未找到楚祯谈及他自己,嘴角逐渐落下。
楚祺紧跟着问:“虞哥,我哥到底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问你在长安的近况,让你有困难便来找我。”夏侯虞收起书信,放进抽屉。
楚祺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但凡西南近一点,他肯定要杀回来教训我。”
夏侯虞微微抬头,问道:“说吧,为何独自一人偷偷跟回来?”
楚祺支支吾吾不肯说。
夏侯虞也不催,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不消片刻楚祺就支撑不住了,连忙认输。
“虞哥,我今天才明白,你的笑脸只对我哥露。”
“别岔开话题。”
“哦……西南无美食无玩乐之地,我在长安还有许多朋友等我,如今我哥身上的毒已解,我也放下心来,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夏侯虞点点头,表示理解,只道:“回家吧,有事来赌坊找我。”
“好嘞!谢谢虞哥!”楚祺转身就跑,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虞哥,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替我在回信中问我娘亲和爹爹安,叫他们不要担心我,也嘱咐我哥注意身体,我很想他!”
言毕,楚祺一溜烟跑出了聚鑫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