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1)

月落双枝 鹭清 1727 字 2个月前

将二人身穿崭新寝衣,冒着热气,头发湿漉漉滴着水的模样尽收眼底。

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你们……起泡的?”

人的大脑总能在一瞬不到的时间里, 走马灯似地闪过无数画面。

面对祁颂那双震惊、不可思议,却又夹杂着难以忽略的痛心的眼神,卜幼莹刹那间便想起昨日的一幕幕。

无法停止的攻击、快速又狠厉的匕首、以及祁颂那道毫不顾忌自己的背影。

脑子嗡的一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挪动脚步, 挡在了萧祁墨的面前, 紧张得嗓音发涩:“祁颂, 是我方才行动不便,只能如此, 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你冷静些。”

被倏然挡住的萧祁墨愣了下, 些微诧异的目光落在自己眼前纤瘦的背影上。

她那么小小一只,自己一只手便能将她提起,可她竟护崽一般毫不犹豫挡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过往以来从未有过的。

但何止是他感到吃惊,对面的萧祁颂也不曾想到她会做出这般动作。

对于他来说, 此时的阿莹亦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阿莹, 你”他张了张嘴, 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是质问她吗?可自己又能得到什么答案呢?况且泡都已经泡完了, 就算得到了答案, 又有何用?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其他, 他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 仿佛下一瞬自己便要倒下去似的。

他闭了闭眸,抬手撑在身旁的桌面上,呼出一口气。

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此时憔悴疲乏,眼下挂了一圈乌青,半垂着眸, 声音虚弱:“阿莹,你不必紧张, 我没想做什么。你行动不便我知道,周御医都跟我说了。”

即使想做什么,此时也没有力气了。

况且,昨日阿莹病情恶化正是因为自己的冲动,有了这个前车之鉴,现下他即使想做什么也不敢了。

卜幼莹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视线在他脸上逡巡,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上前轻握住他手臂,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萧祁颂抬眸,目光越过眼前人,看向了萧祁墨。

对方毫不躲避地与之对视。

看来,他的确遵守了约定,并未将自己试药一事告知阿莹。

于是他牵动嘴角冲她笑了笑,温声回应:“无妨,只是昨日扰了东宫安宁,被父皇罚跪了一夜而已。”

“一夜?”她惊道,“可我看今日阴云,草木犹湿,昨夜像是下过雨的样子,你竟淋了一夜的雨吗?”

感受到她言语里的关心,像是被忽视的孩子终于重新获得了宠爱,萧祁颂的神情顿时委屈起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你怎么还是如此耿直啊,以前在濠州我都教过你了。”卜幼莹连忙按着他坐下,亲自提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以前在濠州时,他也时常被父亲罚跪,有时是暑日,有时是寒冬。

虽然罚跪不过两个时辰,但碰见这些天气也是极其不好受的。

那时卜幼莹便会教他,不要总是如此耿直。烈日就遮阳、下雪就打伞,反正萧伯伯只是让他跪着,只要不起来就可以了。

但她说的话,他却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后来父亲每次罚他,他仍旧是如此,总觉得钻空子减轻处罚非男子汉所为。

不过今后,他也只能烈日遮阳、下雪打伞了

萧祁颂接过她递来的热茶,不顾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直接拉着她一同坐下。

“我知道了,以后都听你的。”他浅浅笑道。

不远处的萧祁墨冷睨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将卜幼莹又拉起来,柔声说:“未央去端药过来了,御医说喝完会有些难受,但很快就会好的,我先扶你去躺着吧。”

“哦,好”她点点头,随即被他搀扶着又躺回了床上。

兄弟二人皆守在她床边,竟难得的和平,既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针锋相对。

卜幼莹看着他们,眼眸不自觉弯下弧度。

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正在此时,未央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手中的白瓷药碗冒着丝丝热气。

“殿下,药好了。”

萧祁颂下意识伸手,却见她将药碗递给了萧祁墨。

也是,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会递给自己。

他抿了抿唇,并未说什么。

随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祁墨温柔地吹温汤匙里的药,然后递至她唇边。

卜幼莹瞧了一眼,立即蹙起了眉头:“这药为何像血一样?不会是鲜血熬制的吧?”

萧祁墨还未开口,一旁的人便道:“不是鲜血,阿莹放心吧。”

她闻言看向萧祁颂:“你怎么知道?”

“我”他一时语塞。

他是从未对卜幼莹撒过谎的,她那双眼眸只要望过来,他便不敢隐瞒她任何,更别说编造谎言掩饰自己了。

作为他的亲兄长,萧祁墨自是了解他的性子,于是替他回道:“周御医试验时是他亲自看着的,他自然知晓。”

“哦”卜幼莹点点头,“难怪我醒来时没看见你。祁颂,谢谢你。”她唇边漫起笑意。

萧祁颂亦是勉强扯了扯嘴角。

鲜红的汤药终是喂进了她口中,的确没有血味,反倒有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奇特又诡异的味道。

像是一颗清新甜润的梨,被放置了许久,有些腐烂,但又不失它本身的甜润,吞下去后口腔里凉丝丝的。

但等凉气消失后,腐烂的味道便争相恐后地进入味蕾中,直让人想吐。

卜幼莹拧紧了眉,强忍着反胃呕吐的生理反应,才将这碗药彻底喝完。

与萧祁颂试药时不同,许是体质原因,这次药效发作得极快。

萧祁墨才刚擦拭完她唇边的药渍,她便感觉到腹部突然一阵绞痛。

见她脸色瞬变,萧祁颂便知晓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于是伸出手,想给她一些支撑。

可手方抬起,痛得蜷缩起来的卜幼莹,忽然一把抓住了身旁萧祁墨的手。

“疼,我好疼”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双眼紧闭,眉间细腻的肌肤皆被皱在一起。

她压根不知晓那只手僵在空中,最后只能失落收回。

“阿莹再忍一忍。”萧祁墨一手被她抓着,一手抚摸着她弓起的背部,安慰道:“再忍一忍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一些无力的话,来给予她心理安慰。

虽然这次的无力感他依旧十分厌恶,但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都将好起来。

今后,他不会再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苦痛。

一旁的萧祁颂见她如此痛苦,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也紧锁着眉,倾身提醒道:“阿莹,深呼吸,用嘴大口呼吸,这样会好受些。”

好在卜幼莹意识清醒,听见他的话,便张开檀口,往胸腔里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如此循环往复,腹部的绞痛竟真的减弱了许多。

只是没过多久,浑身上下的骨头便开始疼起来。不过周御医说得没错,比起萧祁颂的疼痛,她身上的疼暂且还在能忍的范围内。

约莫过了半刻,头也开始发疼,与萧祁颂的流程一模一样。

卜幼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种程度的疼痛,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紧闭的眼帘中落了下来。

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阿莹。”萧祁颂伸手,正要帮她拭泪,却被离得更近的人抢先了一步。

他盯了对方一眼,虽然生气,但这种关键时刻显然不能计较此事,于是只好再次收手,沉闷地呼出一口气来。

随后又过了半刻,卜幼莹紧蹙的眉间终于逐渐展开。

她喘着粗气,缓缓睁眼。

疼痛让神智出走大半,目光也不曾聚焦,迷蒙地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

“阿莹,感觉如何?”萧祁墨先开口问道。

她再次闭上眼,缓了缓,声音有气无力:“好累好困,想睡觉”

萧祁墨并不清楚喝完药后应是何状态,遂看向萧祁颂,与他对视一眼。

见他面容如常,才放下心来,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给她掖好:“睡吧阿莹,好好休息。”

说完,他倾了倾身,习惯性想吻她额头。

但考虑到旁边还有一个一点就炸的人,便又直起身子,站起来冲他抬了抬手。

意思是,让他也起身与自己一同出去。

萧祁颂瞥了他一眼,不耐地呼出一口气,但仍是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寝殿。

两人一同来到游廊上,萧祁颂冷颜抱臂,坐在廊下,等着对方说话。

因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日天空中阴云密布,不时有凉风穿过廊间,吹动二人的发丝。

萧祁墨站在他身旁,望着不远处墙边的芭蕉叶,一滴即将落下的水滴挂在叶尖,要坠不坠。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阿莹痊愈之后,你不打算告知她试药一事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萧祁颂抬眸,冷笑了声,“怎么,你怕我告诉她之后,显得你有多没用?”

幼稚的讥讽并不能让他生气,他依旧不冷不淡道:“你告不告诉她都与我无关。相反,你若是想说,今晚等她醒了你就可以告诉她,我不会阻拦你。”

话落,萧祁颂明显愣了下。

他的意思是,今晚自己仍旧可以来东宫,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