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言行不一,明明是她要提出分手,如今却又要去管他的私事。还是说,他会觉得自己故意吊着他不放手,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唉,不管是哪种,总之都很讨厌就是了。
她越想,脑袋便垂得越低。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轻笑,她不解地转过头,疑惑道:“你笑什么?你是在笑话我吗?”
“不是在笑话你。”萧祁颂眼眸晶亮,唇角曲如弯月,“我是在开心。”
说完,他坐直身子,将她攥着裙摆的手握进手心。
卜幼莹怔愣一瞬,赶忙要手抽出来。
可他握得紧紧的,打定了主意不放手,眸底恍若盛了满天星辰般耀眼。
随后低声道:“阿莹,你还是在意我的。”
她怔怔的看着萧祁颂,不知怎的,心跳得极快。
这段时日他们经历的痛苦太多,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这样开心了,如同一个吃到心心念念的甜食的小孩子。
纯粹,且快乐。
可如今的他们已经不适宜这样,因此她并未回应他的话,只道:“你先放开我。”
见她眼神坚定,毫不退让,无法,他只好松开了那只手。
随后听她细声询问:“那你与魏沁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内监说,昨日魏国公是打着正事的幌子,请你去府上,给你介绍自家女儿认识的。”
闻言,连事件正主也不免感到吃惊:“竟是如此?”
他恍然:“难怪昨日说着说着事情,他女儿就进来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我们商讨的是朝廷之事,魏国公应当知轻重才对,怎么会随便让人进来。”
“所以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还会去吗?况且昨日我本就有意去找魏寻,恰好魏国公下了帖子,我便去了,结果魏寻不在家。我想着与魏国公先商讨一遍也一样,便同他在书房里说话,谁知说一半他女儿就进来了。”
卜幼莹的手心有些出汗了,她坐正身子,视线依旧不看他:“可王内监说,你离开时心情十分愉悦呢,而且亲耳听见魏沁问游湖穿什么好看。”
“事情商量得顺利我自然高兴。”他眨眨眼,一脸无辜,“游湖是我约的魏寻,让魏国公帮忙转告。谁知他女儿听见了也想来,魏国公便请我也带上她。那时我刚与魏国公商量好要事,转头就拒绝人家不太好,便想着先答应,到时再跟魏寻说,让他自己带着他妹妹玩。”
原来是这样。
总算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她松了口气,搞半天都是乌龙和王内监臆想过度。
“不过”萧祁颂又补充道:“那个魏沁倒是没来成,魏寻知道后说了她一顿,我们在游湖时她应当在家里哭呢吧。”
话落,卜幼莹切了一声:“她来没来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关心。”
“既然不关心,那又为何跟来?”他展颜含笑。
“我那是怕你掉进水里了。”
“可你明知我水性好得很,我还能下河给你捞鱼呢。”
回忆突然窜进脑海,她躲避的心思便越发急切,忙起身道:“我不同你说了,你赶紧送我回去。”
她正欲往前迈步,身后猝然伸来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拉进。
眼前的面容顿时放大,熟悉的香味也随着距离陡然拉近,而猖狂侵入嗅觉中。
卜幼莹睁大眼眸,惊慌地看着他。
反而过来两人的距离不适合后,她旋即蹙眉,提高声量道:“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说着,便去使劲挣脱对方的手。
可他力道大得像鹰爪似的,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放开,只静静望着她,嗓音低闷:“阿莹,我想你了”
尽管才分离几日,尽管时常能见到她,可他就是想她了。
十分十分想念她。
以前只知道天上月才会让人想念,却不曾想,原来眼前人也会让人想念。
理智的一角似在土崩瓦解,她强撑着不让自己走回头路,启了启唇:“祁颂,我们说好的麻烦你放开我。”
“是你先违背约定的!”他略微有些激动,“你吃我的醋,你在意我,你明明放不下!”
卜幼莹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他说得没错,今日是她起的头,是她先违反了约定。
从决定来游湖的那一刻,她就应该做好准备的。可即使做好了准备,她也无法解决现在的局面。
这是个死局。
“祁颂。”思虑半晌,她再次开口:“忘记你,的确不是件易事。我不想为我今日的行为找任何借口,是我违反了约定,但我现在也必须要回去。”
萧祁颂身子一僵,缓缓松开她,一丝怒意在眸中弥漫:“你当真要如此对我吗?”
当真要
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他吗?
卜幼莹无奈地看着他:“那你想让我如何?现在抛下一切跟你走吗?祁颂,我们不要总是在一个圆圈里打转,这些方法我们都尝试过了,没有用的。”
握着她手腕的五指缓缓松开,欢愉从他眼底消失,他静静立在那儿,垂眸陷入了沉默。
每每谈起这件事,她便感到一阵浓烈的疲惫感将自己包围。
人在面对命运时,是那么的渺小无力,又无可奈何,他们兴许这辈子都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半晌,萧祁墨低垂的眸子逐渐蓄起一抹狠意,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新的办法。”
“什么?”她眉心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他再抬眸,眼神已完全不同于方才。
浓郁的戾气在他眸底打转,似乎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命运的风暴。
须臾,他道:“你妥协于权势,我便做那个权势。”
一开始她并不明白他是何意,可脑子里突地想起王内监说的那句话来——“二殿下近日与朝中武将多有往来。”
再联想他与魏国公商议要事,以及与魏寻相约游湖,什么事需要去湖中心谈?当然是任何人都不可听见的事。
一刹那,卜幼莹什么都明白了。
她眼眸倏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双脚下意识后退一步,一缕莫名的惊恐萦绕上心头。
“你你要争储?”
春日的正午, 日头不算酷热,却也能晒得人渗出一层汗来。
可此时的卜幼莹,竟感到了一丝凉意, 连声音都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栗:“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争储之路有多危险?那些史书你都没读过吗?”
“那又如何?”他突地拔高声量, “你以为我不争, 萧祁墨上位之后就会放过我吗?只要他爱你一日,我便永远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还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谁称王还不一定呢!”
她依旧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祁颂真的变了许多, 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来不喜朝堂权谋之事,认为那些人都是假装吃素的肉食者,言语谈笑间便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性命。
可如今, 他竟然也要做这种人?
萧祁颂见她被自己这个决定吓得不轻, 便放软了声音, 柔声安抚:“阿莹, 之前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次你可以也尊重我的决定吗?只有这种方式我才能与你在一起, 别阻止我, 好吗?”
她滚了滚喉咙,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然她并不希望他去做这种凶险万分的事,可正如他所说,这是一个新的办法,并且有可能会做到的办法。
只……一他失败, 那就真的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祁……她眉心紧蹙,艰涩开口:“这不是一条好走的……
话落, 萧祁颂莞尔,和声细语地回道:“我知道,不过别担心,我也不是那么鲁莽冲动的,朝中局势我都了解过,放心,我有胜算。”
为了让她稍微安心一些,他便将如今的朝局同她分析了一遍。
萧祁墨虽为太子,但朝中那些武将却并不服他。与萧帝不同,他不喜诛讨征伐,更偏重文治,因而在朝堂上也多次提出裁减军队,惹得朝中武将们不满。
若将来萧祁墨即位,那这些武将肯定要被那些文官压上一头。在他们眼里,文官都是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迂腐夫子,谁愿意被他们压着?
再者,萧家两位皇子都是嫡子,无论支持谁都是正统,对萧氏江山并无影响。
因此这几日萧祁颂多方走动,凭借自身实力已拉拢了不少武将站在他这边,足以与太子搏一搏。
卜幼莹听完,心里的确安心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
新朝初立,太子的势力虽算不上根深蒂固,但支持面是极广的,尤其是萧帝,他只满意自己的长子,若想让他改变主意,恐怕很难。
萧祁颂看出她的担忧,眼尾含笑,语气轻缓地安抚道:“我会做给我父亲看的,我会努力证明兄长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与兄长本就理念相悖,我不信他会偏心至此,况……
他顿了顿,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同她说。
纵使萧帝定死了萧祁墨为太子,绝不改变主意,那也不代表他完全没有胜算。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都是用实力来说话,兵在谁手里,权就在谁手里。
这历史上宫变之事不胜枚举,也不差他这一个。
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还是选择将自己的打算吞了回去,并未全部告诉她。
“况且什么?”她眨眨眼。
他笑着打趣儿:“况且不是还有母后为我吹枕边风呢吗。”
卜幼莹白了他一眼,也轻笑出声。
气氛在这一刻缓和稍许,二人难得再次见面相谈,不用顾及环境,不用躲避人群,因而这一刻他们谁也不想离开此处。
萧祁颂回头望向身后的麦田,浅浅勾唇:“阿莹,我们晚些回去吧。你看,这里风景多好,我们去走一走,好吗?”
说着,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摊开在她面前。
卜幼莹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麦田,这里确实风景极好。两次路过此地,她都无心欣赏美景,也时候该让自己放松一下了。
于是她也伸出手,正要放进他宽大的掌心,却又顿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