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降落在泰国湾的一处私人小岛,这里清净悠然,景色怡人,岛上最豪华的建筑就是这栋四层的纯白色环形小楼,涟漪状双螺旋形态与通体落地窗的透视感完美融合,简约通透,像极了水面微微散开的涟漪。
周寅坤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衬衫,袖口随意挽着堆迭在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他顺手摘了墨镜,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自觉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奥莱,看见周寅坤,他先叫了声:“坤哥”,接着侧过身让出视线:“人在里面。”
周寅坤看见规矩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正缓慢僵硬地回头看他。
虽是白天那束指在年轻男人太阳穴的红色光点也格外清晰。
这是有劲儿没地方使了。他睨着二层围栏处,单手端枪玩味眯眼瞄准的卡尔,啧了声:“放下。”
卡尔一怔,立刻收枪:“是,老大。”
周寅坤直径过去,眸中带着歉意:“抱歉,他们都是粗人,难免不会招待客人,让你受惊了。”
大半夜的正睡着,他就被两个人从床上拽下来,那两人动作利落不出五分钟就搜罗了些东西装在他常用的背包里,连他带包一并拖到车上带走,连夜就上了自美国飞往泰国的班机,想必自己这次是有去无回了。
年轻男人站起来拘束地看了眼周寅坤,又胆怯警惕地低下头去,“没,没关系。”
此人就是中本贺史,今年二十九岁,无正式职业,常年宅在家里靠写代码维持生活开销。
他身上穿着洗到泛了层白的深灰色t恤,宽胯的工装裤裤脚磨损严重,鞋就更别提了,破旧的根本看不出颜色,头发像是用脚剪的,参差不齐落在耳际,从上到下都透着寒酸气,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阳光直照的湖面,清澈而透亮,没有丝毫的混沌与迷茫。
“你好”周寅坤礼貌地朝他伸手,“免贵姓周。”
修长干净的大手伸到面前,他猝然抬头,看见男人嘴角轻轻上扬,笑的温和而优雅,充满了礼貌和谦逊。
怔愣片刻,他迅速握上,却始终不敢与对方有过多地眼神交流,开口则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你好,周先生,我叫,中本贺史。”
“坐下说”,周寅坤拍拍中本的胳膊,朝阿步扬扬下颌,后者当即会意,去端了红茶过来,“让中本先生久等了,实在是脱不开身,本还想着去机场接你呢。”
“不,不久,我才刚到”,看见身边的男人坐下,中本才跟着坐下。
醇厚茶香在空气中散开,他看一眼周寅坤又缩回视线,注意了下手表的时间:“我也是才刚到十分钟。”
中本贺史平时几乎没有任何社交,对于能够派专机把他从美国带来曼谷,又派私人直升机把他接到这样奢华私人岛屿的人,或许都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起初他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粗旷男人,没成想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小了好几岁,长相也极其帅气,穿的随意却弥漫出难掩的贵气,而且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周寅坤喝了口茶,自然地讲:“时间可是最宝贵的东西,有时间就有成功的机会,谁让时间就是生命呢,可惜,生命受控于时间,就好像个体受限于权政,我们看似自由,实则是被拘泥在独裁者监牢里的劳作者罢了。”
中本贺史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追求个体自由和平等,他认为人权是至高无上的,不该有剥削压迫和等级束缚,反对政府以及社会的任何独裁统治关系。
闻言,他视线不由地转向身边继续喝茶的男人,试探地问:“周先生你,真的……这样想吗?”
余光撇见中本略显期冀且试图分析他的眼神,周寅坤轻声笑了,放下手里的茶杯,坦然地讲:“可你让我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原来所有人都可以是自由和平等的,我更认为当由自由个体自愿结合而建立的互助、自治、反独裁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和谐社会。”
他对上中本明亮的眼睛,循序进入主题:“所以,我对你的网站跟你崇尚货币自由的理念真的很感兴趣。”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连傻子也清楚周寅坤是看中了他的网站和比特币的开发,中本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收紧,心悬在半空,拒绝的后果再不济也就是一个死字,既然被掳到这里来,他早已做好了最次的准备。
紧绷的双手缓缓放下茶杯,柔和的眸子里尽是坚毅:“网站,我是不会卖的,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就算是要杀了我,我的答案也是如此,对别人来说它就是个赚钱的工具,而对于我来说,它就像个世界,属于我的世界,这其中注入了我的心血跟灵魂,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周寅坤不但不觉得意外,还有点满意,“它永远是你的,我只是要帮你,想帮助更多的人在这个平台上享受到应有的自由。一个‘虚拟世界’要成为真实世界并不难,那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感受它,然后享用它,直到变成日常的必需。”
这段话,中本是看着周寅坤说完的,不详的预感如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嘴里话颤抖着从舌尖溢出:“你,你是想用我的网站做什么?”
“当然是享受自由的权益了,让他们在劳苦疲惫的生活里至少能得到精神世界的愉悦和抚慰,便利地在这个平台上购买‘快乐’”,看中本愣着,周寅坤大方补充道:“就是那些剥削者口中的毒品。”
“不可以,不,这是不对的,是犯法的,是害人的东西”,中本立刻摇头,背后冒着冷汗,“我的网站不是用来害人的。”
“谁说毒品就只是害人的,当初战争中它作为镇痛麻醉的良药用在士兵身上,那会儿政府怎么不站出来说这是毒品,毒品药品一字之差,还不是那个独裁剥削者说了算,我们不仅没有选择的权利,连认知的权利都被剥削了,中国有句话用在他们身上倒是再合适不过,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话听上去似乎并不是错的,中本哑了哑,时过良久还是说:“对不起周先生,我还是,想做个平庸的人。”
“平庸,但不自由,所以你就把所有的自由都寄托在自己缔造的世界里”,周寅坤看见他眸中闪烁,震惊却也渴望。
中本似是懂了又似是不敢相信:“你……什么意思?”
“中本麻永”周寅坤念了个名字,“你还是一名黑客,十五岁那年因为黑了美国陆军、海军、空军及五角大楼负责运行的近100处网络,结果却被盯上了,没猜错的话这是你失去自由之后第一次离开美国”,他随意的往后靠着,偏头看过来,“因为你是天才,被桎梏的机器,你跟美国军方合作,可这么些年还是一贫如洗,看来跟钱没多大关系,最有可能的是被控制了,最简单的控制法就是你到哪他们都知道,我刚才说的帮你并不只是网站,我还可以帮你重获自由,譬如取出你身体里的追踪器。”
中本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他被美方控制被迫参与军事领域用于保护高度敏感的数据管理,如战略计划、战术信息、武器系统等,通过去中心化和不可篡改的特性提高数据的安全性,可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连他的哥哥都一直蒙在鼓里。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钱给得够到位,一份资料而已,总有人会接下这大单子。
看中本张张口,还是没说出来话,周寅坤又言:“哦对了,这里屏蔽了一切信号,是追踪不到的,中本先生别担心,如果你对这里还算满意,以后这儿就是你的私人工作室,直升机24小时待命,想离岛随时。”
他想要自由,只要答应了就有了自由,但显然是要与其合作,不答应,自己这辈子都是美方的工具……也可能会死在这里。
思忖间,身旁再次响起男人的话声:“不答应也无所谓,我还是会帮你,天才就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意想不到的话,中本内心燃起的希望混杂着将要被冲破的戒备,他语气里掩不住的惊讶:“你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周寅坤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当着中本的面联系了一位私人外科专家,表示自己没有骗他。
“手术完成,休息个两叁天会有专机送你回去”,随后周寅坤把一张黑色银行卡放在茶几上:“密码六个零。”
“这里是一千万美金,一点儿小心意,就当作是见面礼,也作为给中本麻永先生筑梦前行的微薄之力。”
中本原以为是凶多吉少,没想到竟因祸得福,他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个我不能收,周先生已经帮我很多了……”
话没说完,周寅坤已经站起来,他理了理挽着的袖口,“小事儿,别放在心上。只是没能跟中本先生合作确实遗憾。”
“那中本先生就请自便,我回了。”
周寅坤转身不紧不赶的往外走,唇角微微挑着,不看也想象得出身后人天真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让人活着回去,既能帮他扩大市场又能助力军事通信系统防御跟高强度加密,这样的天才,放在身边则是有利的保障,放在别人身边无疑是种潜在的威胁。
“周先生——”
男人一脚刚踩上直升机踏板,听见背后传来声音他动作一顿,目光循着声音看过去,他挑眉等着中本说。
不知何时中本跟了出来,神情里的戒备终于卸下,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个代码机器,而眼前的人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人,有选择的权利、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或许真的是志同道合,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目光真挚:“我愿意跟周先生合作。”
周寅坤没直接应下,反而问人家:“怎么变主意了?还是对我的许诺不大放心?”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解释:“我是打心眼里这么想的,你给了我重获自由的机会,我也,我也……,我可以给周先生创造一个,从买家到卖家再到支付、运输,所有环节全匿名且难以追溯其源头的网络交易平台,自由的平台。”
对面的人没有马上说好,而是瞧着他浅浅地笑了,赞赏道:“你果真知道我想要什么。”
此时,亚罗大步过来,凑到周寅坤耳边小声汇报:“坤哥,人到曼谷了。”
“嗯”,周寅坤看都没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又偏偏是身前人能听见的程度:“再重要的人,也要等我跟中本先生聊完了不是。”
晚上八点,红色聚光灯打在擂台之上,一场“地下裸拳赛事”正火热开场,场内音乐劲爆,人群随着刺激的肉搏血腥画面欢呼呐喊,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官方规则的束缚,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和对金钱的欲望,是生活重压下的释放,也是擂台上的人对生计最后的挣扎。
二层包厢里,光线昏暗显得落地玻璃窗后站着的男人模糊而神秘,身后的门把咔嗒一响热烈的音浪覆上来,悠闲地脚步声逐渐靠近,他没回头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这种地下裸拳赛不正规但要刺激得多,不配带任何安全措施没有规则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优势就在于相比官方拳赛,只要拳头硬能扛打,这里的报酬可是那边的十倍到几十倍”,周寅坤在男人身边站定,看着眼下拳台上的血肉激战,心情不错地顺手点了根烟,“所谓险路多金呢”。
只要不是闲的蛋疼,就不会从香港绑了陈舒文带到曼谷来,再放出口风,让他来接人,更何况周寅坤是生意人,绝不会做人情买卖。此前的货量已经够大了,欧洲货运他也担了,一切都顺利进行,那么能让周寅坤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还关系到欧洲业务的……
陈玄生表情未变,低沉哼笑了声,“周先生走的险棋还真是多,胃口也是真的骇人。”
“呦”,周寅坤笑的好看,挑眼瞧他:“猜着了?”
“我猜这次的项目是个巨无霸,没准儿可以遍布整个欧洲,影响不少‘发家’”,陈玄生睨向那双含笑的眼睛:“包括我在内。”
周寅坤笑而不语,径自走到沙发坐下,他指尖夹着点燃的烟给自己倒了杯酒:“陈先生在欧洲路子广,又是要钱不要命的主,看来我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不过话说回来,钱再多买不来女人的心。”
当初在英国时候的情感稚子,现在跟他谈什么钱买不来女人的心,可真是破天荒的新鲜事儿了。
“说你的条件”,陈玄生亦踱步过来同他坐下。
他掸了下烟灰,简明扼要地说:“直销。”
上次周寅坤一口应下他作为欧洲独家代理,是出于比起东南亚,周寅坤在欧洲基本没什么脉络,当下此般决断,定是稳操胜券。
“那些欧洲人,没些人脉想谈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者说你有了别的路子?”
如此探问,周寅坤也不遮掩:“要是这个地理位置好到正处巴尔干半岛,连接欧洲、亚洲以及非洲,再加上高纯度的品质,你说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垄断。”
“哪里?”
“科索沃。”
陈玄生先是皱眉,随后耻笑一声:“是块肥肉,以周先生的做事风格,多是会给我来个黑吃黑,拿下整个欧洲。”
“不过要真是想黑吃黑就不会把我叫到这儿来,所以我想你想又省心又省力还能赚的多,必然不会撇开我这个现成的买家。”
说话倒是不费劲,一点就通。周寅坤捻灭了烟,抱胸靠回去:“只要东欧和南欧,西北丁点儿不碰。”
“这么大方?产量如此之大,剩下的是对亚洲感兴趣?”
只要暗网平台在北美试水成果佳绩,往后散货遍及全球,线下的大宗交易也照常进行,哪里都不是问题了。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我说过,少不了你那口儿,以后的货从科索沃接壤阿尔巴尼亚的边境走,至于路线你清楚,只要到了英吉利海峡,就能到达英国的各个港口,比起以前还方便不少。”
“要求也提了,正事儿也说了”,陈玄生端起酒杯喝了口,淡然道:“舒文呢?”
“活的好着呢”,周寅坤亦拿起酒杯,庆祝似的碰了下陈玄生手里的杯子,“再说了,我要动了她,周夏夏大着肚子还不得急出个好歹。”
显然是把陈舒文请去了家里“坐客”,一来让周夏夏开心,二来扣着人不放。
“你就不怕陈舒文跟周夏夏说点儿什么?”
周寅坤完全不在乎:“我跟周夏夏可不像你和陈舒文,至少会疼人儿,端了枪也不会真的朝我开。”
陈玄生眯了眯眼睛,颇有兴趣地问:“我倒是很好奇,你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不要命呗”,周寅坤放下酒杯站起身:“走了,带你找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