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子,眼神始终没离开顾笙的身子:“这里面合香中的麝香太浓了,和紫檀的味道不搭,闻久了对你身子也不好。”
第121章
次日早上,顾笙醒来的时候晏辞已经不在了。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跳来跳去叫个不停,自从回到晏府后,顾笙几乎每天都是被这鸟叫吵醒的。
架子床外侧被榻上凉凉的,昨晚躺在他身旁的人显然已经离开多时。
顾笙盯着床铺发了会儿呆,不多时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
一个模样清秀,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十六七岁的哥儿探进头来,见他醒了,方才推门进来。
这哥儿名字叫做惜容,是几天前陈管家送过来说是照顾他起居的小仆,模样家世都干净,是卖身进府的。
他见顾笙醒了,上前几步福身:“少夫人,奴服侍你洗漱。”
顾笙随晏辞出府之前也是每日晨起有人服侍他,不过那时他不讨夫君的喜,服侍他的小仆也跟着见人下菜,每次都随便糊弄了事。
惜容站在他身后细心替他束发,顾笙看着面前的铜镜,轻声问道:“惜容,夫君什么时候出去的?”
惜容手上动作不停,回道:“公子辰时不到就出门了,他特意叮嘱奴婢们,不要吵醒少夫人。”
晏辞这几日每天都出门很早,有时和陈管家一起,有时自己带着几个小厮出门。
顾笙自从回到晏府,在府里时基本上不去前院,他知道晏老爷不喜欢府里的哥儿和女眷没事去前院转悠,按照晏家的规矩,前院是男人们会客的地方,经常会有来拜访的外男,所以平时女眷和哥儿们的活动范围就在厢房以及后面的小花园。
他们回府的第二天,陈昂就派了一个嬷嬷来教导顾笙,他说是晏辞吩咐的,以后晏家内宅哥儿女眷的吃穿用度,还有后院的收支都交给顾笙负责打理。
顾笙初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错愕。
先前在晏家,后宅的事一直是晏夫人负责,如今她出逃且下落不明,晏府后宅的内务便都交给了顾笙。
顾笙压根没想到晏辞会把这些事都交给他,紧张地握着晏辞的手:“我要是做的不好怎么办?”
晏辞回握他的手还捏了捏:“别怕,你一定可以的。”
顾笙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我让陈叔派几个嬷嬷来教你。”他捏了捏顾笙的鼻子,“我夫郎这么聪明,一定能把晏府打理好。”
顾笙靠在他的肩上:“我还是有些担心”
晏辞垂头望向他:“你不相信自己,那你相信我吗?”
顾笙抬起眼看向他,用力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相信!”
“那么为夫相信你一定能管好晏府,夫人信不信为夫的判断?”
顾笙脸上微红,点了点头:“我相信夫君。”
自此每日辰时用过早膳过后,就会有嬷嬷来教顾笙学习如何打理内宅,账房会定时将账本拿过来给顾笙过目。
顾笙知道这些事是出嫁前就要学的,奈何他并没有学过这些,所以这段时间学的格外认真。
府上一般的护院和家仆月银是五百到七百文,账房的月钱要高一些,毕竟会识字写字,每个月一两多一些。这些外院人的月银都是由陈管家负责发放,顾笙只用负责后院的丫鬟仆人的月银便好。
顾笙指着府上众人月钱的发放支出,疑惑地问嬷嬷:“这月钱支出是不是有所偏差,为何只记录了前院的月银,后院为何没有?”
嬷嬷与他解释说,这府上的丫鬟小仆这些人是没有月钱的,因为他们不像账房和管事,是晏府雇来的,每月会按时发放月钱。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或是人牙子卖进晏府,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是晏府的人,主人若是心情好就赏他们几个子,心情不好不赏也是没关系的,但是晏家之前都是每月每人发放二百文,作为零用钱。
顾笙一点一点记着,闲着的时候嬷嬷便退出房,他自己一个人看着账簿,一旁的惜容站着侍奉他。
那嬷嬷临近中午时候回了仆人住着的偏院,他们这些下人也只有中午和晚上入睡前有空闲时间聚在一起聊聊天。
偏院里,一群丫鬟小仆正聊着天,之前他们中有人偶尔遇见大公子,每次与其行礼,对方都含笑颔首,跟从前眼神呆滞一脸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所以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对这位大公子印象极佳。
“对了!我跟你们说,大公子他记得我的名字!”一个新来的小仆忽然兴高采烈地说,“之前我的衣服不是坏了个洞,那天在路上遇到大公子,他看了我一眼,结果第二天陈管家就让我去领了一件新袄子。”
“我也是我也是!”一个小丫鬟跳出来,“我就那天去后院时,陈管家对他说了一遍我叫什么,结果那天他叫我去清扫少夫人的后院,就叫了我的名字!”
几个人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你说他不会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了吧,可是陈管家只对他说了一遍诶。”
正在这时,嬷嬷推门而入,几个人见她回来,有与她关系好的凑上前问道:“嬷嬷回来了,少夫人为人如何?”
嬷嬷笑道:“少夫人为人和善,是好相处的主子,咱们以后尽心尽力行事,少夫人不会亏待咱们的。”
她这样一说,几个小丫鬟开心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毕竟她们许多之前侍奉过晏夫人,总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晏夫人身旁的嬷嬷打骂。
如今迎回来大公子和少夫人,因为不知新主子脾性如何,几个丫鬟小仆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如今听嬷嬷这样说,稍稍放下心来。
顾笙不会知道暗地里自己已经成了人美心善的少夫人,晏辞更是不会知道家里下人们对他的评价,他最近对一件事比较上头。
几天后一大早便甩开了跟着自己的小厮,独自遁去了晏家的库房。
自从几天前他跟着陈叔逛了一遍晏家的库房,晏辞心里就越来越痒,因为晏家库房的香料太全了,市面上常见不常见的都有,他看着那些香料,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香方。
而自从上次他那辨别麝香真假的方法在香坊一战成名后,晏家香坊的小工们认为他这个少东家的确有些真才实学的,故都不敢怠慢他。
所以晏辞找来库房管事点了几味香料,管事立马就让人每样包了几包给他送了来,还试探着问:
“少东家想制什么香,在下直接拿去工坊制出来就是,到时候直接送到府上。”
晏辞委婉且坚定地拒绝了,他要制的这香可不能到处乱说,比较私密,而且万一传出去对他名节不好。好不容易才在晏家众人眼里树立了一个翩翩公子的好印象,再被人说表里不一就不好了。
于是晏辞带着那几味香直接跑去了苏青木的店里。
苏青木的店面还是老样子,靠着晏辞那几道香方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一见到他来,正在吩咐店里小工打理柜台的苏青木立马迎上来。
“哟。”苏青木大步上前,“你怎么过来了?”
晏辞开门见山:“借你香房一用。”
自从在镇山租了工坊,苏青木后院这处香房就不怎么开工了,晏辞将带来的香料一一打开摆在台上,苏青木看着那些香料:
“母丁香,麝香,薝糖,龙脑诶,还有这几个是什么?”
他这些天跟着晏辞耳闻目染也认识了不少香料,但是其中有几味没见过,就比如面前这种像树脂一样白色透明的片状香。
“这是白笃耨(nuo)。”晏辞道。
这香料是由笃耨的树脂所化,夏季遇热易化,冬季时却会凝结成固体,是地地道道的舶来香,烧起来的时候味道十分清远,除了产量少和贵以外,没有其他缺点。
“这么贵的香料你准备做什么呀?”苏青木看着他已经挽起袖子,十分熟练地坐在地上的凳子上研磨起来,疑惑地问。
晏辞停下手里的动作,神神秘秘地看了他一眼:“附耳过来。”
苏青木往他身边凑了两步低下头,晏辞低声跟他说了个名字。
苏青木睁大眼睛直起身子:“嘶,这个香的名字这个名字有点儿东西啊”
他摸着下巴沉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晏辞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青木一瞬间来了精神,他一撸袖子,一脸精神地蹲下身,看着正在研磨的晏辞:“你这香真能做出来?”
晏辞表示不知道:“我也没做过,这不是好奇嘛,万一呢”
“等一下”苏青木兴致勃勃跟他商量,“你这玩意儿做完了分我点。”
晏辞埋头磨香:“我得考虑考虑。”
苏青木“啧”了一声,锤了他肩膀一下:“你还得考虑考虑,还是不是兄弟?”
晏辞直起身:“这香我也是头一回,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他指了指地上七八种香料,“香料我都没敢多拿,这些香料运气好点儿制出香丸也只能保证在五颗左右。”
“成。”苏青木嚷道,“我先预定两颗。”
“只能给你一颗。”
“哎呀!快点,好哥哥,算我求你了。”
“你叫我好爹爹也没用,而且你又没有夫郎,你要这个干嘛?”
“我备用着不行吗,万一以后有了呢?!”
两人一顿拉扯,正在这时,前面的杨安闻声推门走了进来:
“你俩拉拉扯扯干吗呢?”
苏青木一脸扭曲站起身,只听杨安道:“东家,外面来了辆车停我们门口了,挡住咱们的店面了。”
苏青木道:“那就让他往一边挪挪呗。”
杨安嘴里还磕着瓜子,有些为难:“说了,他不理。而且这个人吧我想着得给你说一声。”
苏青木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跟着杨安去了前院。
晏辞继续在香房磨着香料,不多时忽然听到前面苏青木一声大喊:
“你赶紧给我让开!”
声音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愤怒。
晏辞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看向屋外,听得前院一阵交谈,声音有些急促,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朝着前面走去。
还未踏进前面售卖香品的正厅,他就看到苏青木站在门口,正跟门口停着的马车说着什么。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身绿色的锦缎衣服的胖子。
其面貌平庸,一双眼睛被满脸肥肉挤成一条缝,此时面上带着平时特有的憨厚笑容。
竟然是之前一直跟晏方在一起的赵安侨。
晏辞挑了下眉,他前些天还在想之前他和晏方勾结欺负原主,骗走腊梅香方的事,结果这人竟然自己上门来了。
他听到苏青木怒道:“你堵着我的店门了,赶紧给我让开!”
那赵安侨笑容不减:“苏老板怎么这个态度,这生意人最基本就是要待人和善,讲究来者是客的道理,苏老板这个态度怎么能做成生意嘛?”
苏青木恼了起来:“笑个屁,你们以前骗我香方,还找人打我一顿的事我可没忘,赶紧给我滚!”
晏辞看着僵持的两人,眼睛微微一转,走上前:“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