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倒是不意外:“是她啊,小姑娘蛮好的。”江沛:“嗯。”江老爷子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走在前面的江润已经长成了少年样子,平时在外面稳重,在江沛这个大哥面前却还有几分稚气。江沛推着轮椅,江润背着包,江老爷子突然也觉得看开了。他是没赶上什么好儿女,但好歹有两个好孙子。“这次回来,你约个时间带来家里坐坐,要是顺利的话,最好明年跟人家父母见见面。”他还能活多久呢,只要能看到孙子有了家庭,他就心满意足了。春节期间,元棠的公司忙碌的不行,她现在已经收回了出租出去的楼层,全部改成了自己公司的办公地。一楼二楼还是仓储兼底商,楼上有五层楼,都是她的公司部门,会计,行政,研发,市场……剩下的几层里,胡燕占了三层,杂志社搬了出去,说起来还是因为杨川这几年靠着稿费和运营费用,逐渐开始做起了投资。他先是投资拍戏,然后开始拿着拍摄的钱,跟人合伙建设影视城。就这样一边拍一边建,如今杨川的身家已经成了一个迷。不过发达之后的杨川并没有忘记元棠给的帮助,元棠的产品图册还是牢牢占据着他杂志的广告页。甚至在多年之后被人提起来,还要戏称一句《飞扬》作为头部女频小说杂志,里面全是零食广告,简直像是零食公司的赠品。再往上的几层,还是被动画公司占着,他们现在的路子越来越广,据说正在跟杨川谈版权,打算把杨川小说上的几个长篇改成动画片来播放。有赖于之前的动画和电影,他们跟电视台的关系也不错。靠着这些人脉关系,元棠最近一年的新品都发售的很顺利,纸媒上有杨川给打广告,电视台更是很欢迎她的广告。到了年根,元棠和胡燕都忙,忙起来的时候连报纸都不怎么看。这一天下午,胡燕突然找来元棠的办公室,深色凝重的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元棠。“小棠,你看。”元棠还以为是什么有关于公司的不好声音,但是接过来才发现,上面居然是一则寻人启事。说是寻人启事并不完全对,因为这篇从多个方面描述一对母子多么可怜的报道,中心思想虽然是寻人,但是内容却里里外外都是在指责放弃家人的三姐妹。元棠:“这是……”胡燕:“陈珠她妈,王盼儿。”元棠拿起报纸细细读完,上面的内容可以说是完全的避重就轻,但也可以在其中拼凑出陈家在三个女儿都跑了之后是什么日子。自从陈珠和两个妹妹都走了,陈家就要面临着被追债的风险。陈珠的爹欠下的赌债还不上,被人剁了手指头,可剁了手指头也没改掉他打牌的恶习。尤其是在家里没钱之后,他更是戒不掉赌瘾了。以前别人看他女儿能挣钱,还都愿意每天哄着他玩,后来他家徒四壁,女儿又跑了,那些人也懒得再吊着他。偏偏陈珠爹总想着以前自己有输有赢的好日子,这一把输了,他就想着下一把翻盘。一次又一次的赌,之前还有女儿兜底,现在坐吃山空,他就偷,家里什么钱他都拿去赌。种子钱,化肥钱,甚至还有吃饭钱,儿子的学费……赌到最后,他卷了家里最后的几十块跑出去,半年之后被人发现死在了臭水沟边上。男人死了,王盼儿的天都要塌了。她整日整日的哭,却又舍不得死。男人死了,还有儿子不是吗?可谁知道她的儿子居然得了重病。王盼儿眼睛都要哭瞎,家里实在是没有钱给儿子看病。就在这个档口,她听在沪市打工的人说,在沪市见过陈珠,说陈珠在集市上弄套圈呢。王盼儿索性跑到沪市来,可沪市这么大,她想找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还是经过人指点,找到了报社,这才发出了这篇文章。这几年报社也喜欢做这样的新闻,寻人不是关键,而是这种指责不孝顺的报道,无疑是可以迎合很大一部分人的心理。元棠盯着报纸上的照片,那里面的王盼儿搂着重病的儿子,口口声声都是说自己的命运如何悲惨,她是那样的有备而来,甚至还带来了三个女儿的照片,和一家人的户口本。元棠心道不好,叮嘱胡燕:“你跟陈珠她们说一下,最近就不要出去了。”陈珠自从套圈挣到钱之后,这几年更是带着妹妹什么生意都做,她勤奋肯吃苦,胡燕也愿意给她行方便,之前是把厂子里的残次品给她做尾货。陈珠很快就发现尾货生意是一门能长久做下去的工作,于是她开始到处找服装厂,只要尾货。然后拿自己两年挣的钱买了一辆小面包车,每次装一车就下乡镇。那些尾货都是有点小瑕疵的衣服,但是在乡镇上却格外受欢迎。陈珠卖衣服,陈洋就在边上摆摊弄套圈。上次元棠见她,她还喜气洋洋说自己已经攒够了钱,就等着今年陈枸复查之后,她就可以送陈枸去京城做手术了。元棠叹口气:“太可惜了。”陈珠好不容易维持的新生活,就这样要被王盼儿给打乱了。王盼儿带着儿子陈继祖住在沪市的一家招待所里。陈继祖的病是心脏上的毛病, 在县医院发现之后,王盼儿就带着他到处看。先是去了市里,市里说的是要尽快动手术, 手术费需要一万多块, 可王盼儿哪儿来的钱呢?
她男人死了, 死前还留了一大笔的债,家里的房子都被人给扒了一半, 母子两个迫不得已只能窝在那一半完好的房间里。母子两个只能靠那点地吃饭, 陈继祖还在勉强维持着学业, 唯一好一点的是现在城区往外扩了, 小河村距离城里近了不少,王盼儿还能趁着农闲进城去给人打份短工维持生计。可这样的生活, 两人依旧是紧紧巴巴。现在又摊上病,王盼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求遍了亲朋, 拜遍了菩萨, 可还是弄不来一分钱。就在王盼儿要丧失掉信心的时候,她突然得知了陈珠姐妹的下落。传话的人是村里一个以前经常跟她男人打牌的混子, 这人在前几年讨不上媳妇,就听了别人说的进厂能说个老婆,于是就去了沪市。可到了地方他没进去厂子, 一直在工地干活。他干的是散工,今天这里干几天,明天那里干几天, 在沪市混的久了, 他竟然又一次在大集上碰到了陈珠。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凑上去盯了半晌,直到看到有个小一些的姑娘喊姐才确定。那跟着的, 可不就是陈珠的小妹子陈洋吗?这姐妹几个,说是跑了,给家里坑的可惨,如今却瞅着小日子风生水起的。他上前打了声招呼,却给陈珠吓得不轻。不管他问什么,陈珠都只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等到我第二天再去找,就不见人了。”王盼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疯癫了。她不管不顾揪着对方的领子,一个劲的质问对方为什么不给人带回来。那混子给她甩开,看傻子一样看她。王盼儿歇斯底里:“她怎么没死?她凭什么过的好?”在家里三个女儿都跑了之后,王盼儿刚开始还没觉得日子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毕竟男人还在,那三个丫头就算是跑又能跑哪儿去?她仨的户口在小河村,将来要结婚要迁户口,总是要回来的!她闲下来就骂,骂陈珠丧良心,把她爹丢在空地上,骂陈枸不是东西,放跑了人,骂陈洋不识好歹,家里好吃好喝,她倒好,一到事上就不占她当妈的这边。骂多了,王盼儿渐渐不骂了。男人不争气,败光了家里的东西,追债的人天天来堵门,她哪儿还敢高声。再到后来,儿子生了病,她为了给儿子积福,恶言恶语都不敢说一点。现在她一听人说陈珠三个在沪市,她心中积攒许久的怨言和暴怒倾泻而出。那混子本来就是瞎传闲话的,谁知道王盼儿居然跟疯了一样,吐沫横飞,破口大骂。他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走了。王盼儿眼泪一抹,看着满面病容的儿子,下定了决心。她偷偷带着儿子混上火车,两个人买了一张站台票,等车到了就混上去。不巧的是中间被列车员发现了。王盼儿早已被生活折磨的没有任何自尊心,她跪下给人磕头,说自己是要带着儿子去沪市看病。“求求你了,我儿子病的重,现在只有沪市能看。我是真的没钱了,不然我一定会买票的。”列车员十分为难,但根据规定还是要撵她。偏偏她又是哭又是求的,当即就有人发了善心,给她母子补了两张票。王盼儿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次出远门让她收敛起了原本的嚣张,而是以一种委屈可怜的面目对待陌生人。她晕乎乎的上了车,车上有些人还给她送了吃的,一直到下车,还有人问她去哪儿,要送她去。王盼儿只是一听就掉下眼泪:“我哪儿知道上哪儿啊,好心人,你帮帮我吧,你看看我儿子,他现在要做手术啊,我那狠心的三个丫头,早早就嫌弃她弟弟是拖累,跑出来就不回家。我是在家没吃的才出来的啊!”她在火车站的出站口这样哭,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等到周围人知道了内情,有人就义愤填膺的建议她去找报社。“这都什么白眼狼!”“就是,亲妈和弟弟啊,她们就忍心不管?”“就算是没多大能力,至少要给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吧!”“找报社!找电视台!赶紧把这样的人找出来!”……报社的人很快来了,负责报道的人一看这样,立刻就嗅到了里面不平常的部分。他把王盼儿母子安排在招待所,很快就根据两人的经历写了一篇生动的报道。王盼儿和儿子住在招待所,一直等着报社的回信。陈继祖现在已经十几岁了,但是因为生病和这几年的变故下,他脸上并没有少年的天真羞涩,而是阴沉沉的。望着招待所里亮堂堂的电视机和干净的床铺,以及一旁急的乱转的王盼儿。他嗤笑一声:“妈,你急什么,找不到人咱们就住在这里。我看这里也挺好,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比咱们家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