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问了价格,一平一千二,整套算下来要十几万。元棠十分满意,决定先买下来,留着自住。胡燕倒是犹豫了很久,她现在的存款不够多,只有当初带来的几万块,还有元棠给她开的工资和奖金。她现在住在厂里,其实并没有买房的需要。可是元棠又劝她,说这几年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别看银行给的存款利率是十个点,但依旧赶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小棠,你说我买哪里比较好?”元棠想了一下,在沪市的地图上指了一个地点。浦东,烂泥渡旁边。“就这一片附近五公里,别挑剔房子好坏,只要一个面积大。”胡燕有点诧异:“这里?这里行吗?”元棠点点头。这地方后来会成为中心的,因为它的另一个名字,叫陆家嘴。提到烂泥渡, 元棠自己也动了心。自从重生以来,她不是不知道房地产才是最赚钱的行业,远的不说, 就说浦东, 东方明珠现在都动工了, 周围还是村镇的样子。可想而知,在未来的几十年, 这里将会有多么巨大的发展。元棠跟胡燕一起去烂泥渡看房子, 胡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地方破, 心里不是很想买。元棠倒是看中了一间民房, 四层高,挨着路边, 一楼租出去了,有人在这儿开了个烟摊, 顺带卖点杂货, 二楼也是这家人在住。房东一家住在三楼,四楼就是两家人晾晒衣服的地方。元棠很满意, 觉得这套房子占地面积大,上面好几层,实用面积得过五百平。胡燕却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觉得这套房子太破旧,里里外外都是脏兮兮的。元棠痛快的跟人商定好价格,谈定了十二万。那户人家早就想搬到浦西去了, 只是苦于房子没人接手, 现在有了元棠这个冤大头, 给钱还那么痛快。他们当然愿意。元棠照旧说明了自己要带律师来签合同,今天只是初步达成协议。对方的心态就有些微妙了, 一边觉得是不是自己开价太低了,蠢蠢欲动想要加价。另一边又怕元棠走了不再回来,别是耍他们玩的。直到看到元棠开着车子,这户人家才放下心来,眼神复杂的送走元棠。元棠现在刚拿驾照,开车开的很慢。胡燕坐在副驾驶上,犹豫良久,才跟她说道:“小棠,我仔细想了想,房子还是先不买了吧。”元棠:“为什么?”胡燕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前些天你不是让那谁帮你找工厂吗?”元棠把车停在路边,认真道:“你说史毅拓?对的,我让他给我找二厂来着”。胡燕有点不好意思:“我顺道也跟他打听了一下,有没有服装厂想要出手的……”元棠恍然大悟:“你还是想要做服装行业?”胡燕点点头:“一开始我来这里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你说让我当副厂长我很高兴。”胡燕羞赧的笑笑:“副厂长哎,说出去多气派的。”在来到这个城市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能够当上厂级领导的一天。只是时间久了,她看着元棠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心里的火苗也越烧越旺。不是她不愿意跟着元棠干,事实上,元棠从未亏待过她。自从她当副厂长以来,元棠每个月给的工资比她在蔡州开店一个月还要多很多。胡燕有时候都庆幸于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她不光是会拉你一把,还会把自己的经验都告诉你,催着你往前走。只不过……胡燕舔舔嘴唇:“忙活了这么一圈,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漂亮衣服。”胡燕忘不掉元棠给自己第一次化妆,那样的漂亮,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逐渐变得自信,健谈。包括她在卖衣服的时候,她也从未有过做小买卖不光彩的想法,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很伟大的事业。胡燕自嘲道:“或许也没有那么伟大,但我就是想做这个。”想让更多女孩变得好看。说出这段时间压在心里的这些话,胡燕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元棠。元棠却没觉得有什么,相反,她很能理解胡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就跟她一样,明明千万条道路,在这个到处机遇的时代,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无疑是拿着钱去买地买房,至少未来三十年,她都可以衣食无忧。可她却选择了开工厂,做实业。元棠再次发动车辆,闲谈一般跟胡燕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其实我上学之前的名字叫元糖。小时候我真的超级喜欢吃糖,那时候你知道的,谁家有点糖都是紧着上工的人吃。”白糖这种东西,即便现在来说,在很多偏远的乡下都是紧俏的。“有一次过年,家里买了些散糖,用土纸包好,上面封了一张红纸。家里从买回来糖就说是要年三十用。”赵换娣千叮咛万嘱咐,把糖放在橱柜的最高处,生怕他们这群小崽子把糖给拿了吃了,到时候走亲戚没东西拎出去,还让他们挨个对着主席像下保证。元棠:“我那时候可想吃了,但是又不敢。最后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我就跟我奶奶说好了,我说我给她洗衣服,到时候糖送去了,她分我一点。”现在想想真是傻,那时候奶奶就跟着大伯一家住了,往常她去,奶奶都是藏着东西不给她吃的,只有奶奶想使唤她的时候,才会喊她去。去了几次她也知道奶奶是故意的,渐渐的也就不去。只是那次,她实在是太想吃糖了。就想着跟奶奶说好,自己给她洗衣服,她给自己糖。寒冬腊月,她不光是要做自家的活,还要去给一个半瘫痪的老太太洗衣服。大伯母巴不得有一个人来帮手,立刻就把老太太的衣服全都丢给他,连带着尿湿的被褥,吐脏的厚被子。元棠就这么傻傻的洗了半个月衣服,那年手冻的全是烂疮。终于等到年三十这一天,她满怀期待的等着晚上。往年每年的年夜饭,都是自家带着年礼去大伯家,大家一块儿过年。元棠心想,自己今晚就能吃到糖了。可那天临走时候,赵换娣多了个心眼儿,把包好的糖打开一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吃空了半边!怕她发现,还在纸包里装了半边土坷垃。赵换娣暴跳如雷,一个个审。偏偏谁都不承认,都说不是自己吃的。最后只能骂了元棠一顿,说她这个大姐不长心眼,不帮着她管。一边骂一边筛,把土筛出来,里面的糖只能重包,最后只有一个小包。年礼给的简薄,大伯母进门就阴阳怪气。等到终于把年礼给了奶奶,老太太斜靠在床上,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只有一张嘴还锋利的很。“吃糖?女娃子家吃个屁的糖!”出尔反尔的老太太把大伯家的堂哥叫来,一口一个儿啊乖的,把糖塞给他。“小心点,别叫别人瞅见,自己慢慢吃。”元棠想不起来那天自己做了什么了,大概是哭了的,最后被赵换娣揪着耳朵骂没出息,一路拎回家。那一年的糖最终也没吃到嘴,还落下一个坏名声。赵换娣在外面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说,谁见到她都说“元大丫,我这儿有糖,你帮我干什么什么,我就给你”。她成了一个被取笑的猴子,村里的人们笑的开怀,话里话外都是说她好吃嘴,被人骗。往事太过久远,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不了了之。比如,元棠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偷吃了糖,或者家里几个弟妹都有份只除了她。再比如,她从那时候起就觉得很奇怪。好吃嘴怎么了?村里多的是为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发脾气的男人,为一颗糖一截铅笔头打架的孩子。怎么女人一旦沾上吃喝,就容易被人指责道德?仿佛任何跟享乐有关的,都是错误的,吃苦才是女人的底色。但凡你痛快一点,就有人审判你。直到她走了出来,才渐渐知道不是的。有些苦,本来就是不用吃的。但或许是童年的执念太深,所以她在自己能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干脆面这样的零食。就跟胡燕执着于想跟漂亮衣服为伍一样,她深知自己的童年不会再回来,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一生。……胡燕决定要离开干脆面厂,元棠问她打算后面做点什么。胡燕说没想好,大概会是先挣挣钱,后面再看能不能开个小厂。“当然不是跟你这样规模的,我听人家说,现在也有那种几十万的小厂子,流水线不用很多。”元棠略一沉思:“还真有个合适的。”史毅拓前几天又来问了,说最开始找厂子时候,那家被服厂元棠没买,后来被人收了。结果那人收了之后没几天也不做了,现在要把厂子往外卖。史毅拓还庆幸:“那房子的风水指定是有点问题,幸好咱们没买。”做生意的人都迷信,那家被服厂先后出了两次事,现在已经是非常难卖了。元棠把情况告诉给胡燕:“我听说那家厂子现在生产线卖了好几条了,房子也卖出去两栋,就剩了一栋楼和几条线。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胡燕虽然心动,但也知道自己买不起。正要拒绝,却听见元棠说道:“你要是想要,这生意算咱俩合伙的,你也看到了,我这边很忙,分不出心去管理。咱们两个远的不说,成本上我出大头,管理上你全权负责,我就查个账。然后五五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