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家里知道钱没了,再去问,丈母娘已经不承认了。当初丈母娘拿出来的五百,还是范娟这些年在面粉厂当临时工挣的钱。那时候说的多好听啊,反正是娟儿的钱,给她投资是应该的。结果呢?五百不够,一千全拿走。丝毫没想过范娟生产时候没钱会怎么样。范家这老太太就是拿准了他们还能抠出钱来,不会让女儿在家里生。有恃无恐。胡青这次跑远途,估计也是被气的没办法了。老婆大着肚子,他能怎么办?胡明给出去五百,这边跟苏红的亲事也起了波澜。苏红听说他家出了这样的事,直接找到胡明说她不想住小河村,不想跟范娟住一个屋檐下。苏红的妈本身就不情愿让女儿嫁给兄弟俩的,这下更是表示让胡明分家。老大媳妇都怀孕了,还不如分的清清爽爽,往后不怕妯娌难相处。胡明最近一脑袋的乱,他懒散惯了,几乎没怎么把钱放心上过。突然处处需要钱,谁都把压力倒给他,他不免脾气差起来。偏偏这时候妹子也来裹乱。胡明有心分家,可又怕分家之后妈跟着大嫂受委屈。要是燕子在,还能经常回去看妈,可要燕子一走,他又怎么处这一摊子关系?这话在胡明心口绕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说出来。胡燕吵了她哥一顿,走时候还气的不行。别人看不起她,她就越要争气。顶着这股气,她到地毯厂就先跟顶班的说了,然后又去找领导说要走。地毯厂本来今年就效益不好,夜班都不怎么开了,一听她主动要走,马上就表示可以。当天手续办完,胡燕又去夜校问了可以只回来考试,毕竟课程就只有两周了。胡燕因为学的认真,最后两周都是复习,应该是能过考试的。一口气把事情都处理完,胡燕谁也不想将就了。跟二哥说了,大哥不在家,嫂子没必要,妈那边她不想去做工作。得,就这样吧。元棠跟同学逛街,买了些手帕,这时候还不流行同学录,但大家都拿出本子让同学们在上面写一句话。元棠的本子传了一圈,拿回来一看,上面居然还有一句热烈的表白。“元棠同学,我欣赏你,祝你鹏程万里。”赵霞哇哇叫着凑过来,十分羡慕。这年头的欣赏跟喜欢也差别不大了,能写这么一句,也是胆子很大。元棠把本子合起来,她没有嘲笑也没有激动。周围的同学们熙熙攘攘的在那儿交换本子,她知道或许有人在默默看着她,心里期待着她的反应。她笑笑,对赵霞说:“鹏程万里是好话,可我更喜欢筑梦踏实这四个字。”她不是什么大鹏鸟,她只是一只默默铸造自己家园的小燕子。青春的暗恋停留在暗恋就很好,而她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前进的脚步。元棠和胡燕整理完货物, 就坐上去市里的班车。班车刚出客运站,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挡在大路中间。车子滴滴叭叭,看热闹的人推一把搡一把, 就是散不开。售票员把脑袋探出去喊让路, 可车上的人大多都盼着司机走慢点, 津津有味看着窗外的闹剧。元棠还是怕晕车,上车就闭眼, 倒是胡燕百无聊赖跟别人一块盯着窗外。“妈的, 终于叫老子找到你了!”“还钱!”看来是一桩欠债事。胡燕回过头, 没再理会。班车顺利开走, 身后的闹剧还在持续。一个晒的黢黑冒油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发出阵阵馊味, 他瞪着红红的眼睛揪着王父和王母:“王八蛋,你们倒是敢跑!老子钱呢?把钱还给我!”他是参与了王家标会的那二十户之一, 小河村一共十九户人家栽在王家身上, 可王家人得到信儿快,因此早早跑出来躲着。他不信王家人跑出县了, 就在城里蹲了好几天,渴了就喝水,饿了就拿随身的干馍对付一顿,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才逮到人。
王家人自从躲进城,不敢找招待所住, 生怕叫公安查到, 索性直接赁了一个小院, 关门闭户的,偶尔出来买点吃的回去, 谁也找不到。这段时间他们虽然躲着,但也时刻打听着小河村的消息,听到说七里庄为这个还打死了人,一家子坐在屋里手脚都冰凉。幸亏跑出来了,要不然……王长青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王父更是唉声叹气。老宅子被烧了,村里人只怕看见他们就要活吃了他们,白县显然是没了一家人的立足之地。家里抓了瞎,此时此刻只有投奔女儿一个选项,王母娘家是去不成的。她是川省嫁过来的,与其说嫁,不如说是半嫁半卖。她娘家比白县还不如,那是层层叠叠的大山,跑都跑不出去。所以村里有人就干起了跑婚的媒人,把姑娘从大山往外说,成一个他收一家的媒钱。王母本名罗慧,就是这么说来了白县。罗慧在一家人都茫然无措的时候接过了家庭的指挥棒:“咱们收拾东西,给美腰打个电话,先买个班车票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走。”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怕到了市里依旧被人抓:“去省城,先倒两次班车,到省城再坐火车。”罗慧拍了板,她男人却闷闷的不乐意:“那老家的地怎么办?就不要了?”不要了的话,祖宗的坟怎么办?他们老两口到时候往哪里埋?王父想着想着就开始退缩,白县他待了大半辈子,让他一把年纪还出去奔波,他心头总是不得劲,觉得是自己丢了祖宗家业。罗慧咬着下嘴唇,前路渺茫,后面又退不回去,不去找女儿,还能去哪儿?一家人这就收拾起东西,家里带出来的户口本拿着去取钱,一共不到五百块,路费是够了,但也仅仅够个路费。正要打给女儿让王美腰在那边准备着接车,就在路上被人揪住了。罗慧只来得及让儿子跑,自己和男人就这样被人按住。对方已经红了眼,她心惊胆战的怕被捅刀子。好在是发生在大路上,没多久就有公安过来。把罗慧两口子和那个抓人的男人都带回了派出所。一问,还是标会抬会那点事,教育了一通,又把罗慧两口子关起来。小会头多半是这个待遇,具体责任要等着划分,现等着是不能给人放走。跑了还好说,没跑的多半要被打没半条命。那揪住人的男人还在叫嚣,非要让王家人赔他损失。一个上年纪的公安劝了几句,不软不硬的说道:“本身这就是骗局,你自己就没想过那东西利钱那么高,是骗人的?”男人捂着脑袋蹲下去,他四十多岁了,哪儿能就那样无知无觉?只不过要他承认是自己贪心耍滑太难,所以只能把责任都推给别人。进了班房,罗慧反而歇了心。两口子瞧着同一间里被打破脑袋的小会头,只觉得自家已经足够幸运。这下也不用说去找女儿了,只等着女儿来捞他们。王美腰得到哥哥的信时候,罗慧两口子已经在里面待了两天了。王美腰在电话里气愤道:“你咋能让妈进去呢?里面多受罪啊。”王长青没话讲,当时罗慧推了他一把让他快跑,他想也没想就跑了,等反应过来才知道爹妈都进去了,现在都到看守所了。王美腰气的脑袋发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钱没了还是次要,主要爹妈都一把岁数,怎么能进看守所呢?她问清前因后果,当机立断去跟领班请假要回家:“我家里有点事。”领班批了,王美腰这一年发了狠劲的挣钱,说要早点上岸,她虽然嗤之以鼻,但也喜闻乐见她这么有干劲。有干劲好啊,有干劲就会拼命挣钱。王美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遮掩,把自己存下的钱全带上,又跟几个老客张了嘴借钱,最后揣着两万块回了乡。王美腰一回来就去了看守所,看守所里不像是监狱,不安排人干活,可这也好不到哪里去,吃的差住的也差,正常人进来几天也要掉层皮。罗慧住进来之后没洗过澡也没换衣服,王美腰一看见妈就哭,心疼她在里头受罪。罗慧倒是想得开:“你回来了就帮你哥一把,把这事了了,妈多住几天也没啥。”王美腰听着觉得心肝都碎了,罗慧以前多麻利一个人,什么时候这样邋遢过。她发狠一定要给爹妈捞出来。王美腰愿意出钱,当然了,要出全部不可能,只能出一部分。公安巴不得有人出来平事,这次的事件影响太坏,他们统计受害家庭都有上千户了。这段时间他们忙的脚不点地,上面也给了权限让专门划出来一个专案组来解决。如果王家可以出一部分,那意味着这个数据能下去二十户。因此公安也给了准话,如果能协商解决,那这事就不经公了,毕竟王家自己也是受害者,这糊涂烂账一本子,就算是经公也就是赔钱,赔钱赔不了就蹲。王家能出起这个钱,甭管多少,只要其他十九户愿意了结,就算民事协商成功。其他十九户哪儿能不愿意?十里八村都没有一个赔钱的,王家说能赔一部分,他们心里再不情愿,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有人想要赔一半,王美腰不愿意。“他们把我家的房子都烧了,赔不了一半。”说到房子,又是另一桩事了。王美腰算着自己手里的钱,两万块总要留下起房子的钱,不然爹妈出来住哪儿?最后结果达成,一家按照钱数赔百分之三十五。前后算下来有一万四五。解决了问题,王美腰把父母从看守所接出来,罗慧在里面住了半个月,人都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