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却不觉得这个价格有多离谱,满意点头:“等周末我就去摆摊。”她才不卖十块,这种真俏货,她准备卖给有实力消费的人。询问了胡青短期内不再出车,元棠这才跟胡燕商量起两个人去哪儿摆摊。厂子门口走的是薄利多销,倒是上次没摆成的贸易园,正适合这次的货品。胡青拧着眉毛:“贸易园的话……你让你二哥周末去给你们略个边。”他上次之所以赶去,就是因为知道贸易园那块水深,怕元棠她们吃亏。这次要是再去,没个男的在边上跟半天怕是不行。元棠也不逞强,她上辈子这时候早去打工了,论起对县城的熟悉,还是胡青和胡明更懂。“那行,周末我去找师父。”还有上次那俩帮忙的小哥,那天太晚,元棠本想着请他俩吃一顿的,结果对方看着人高马大,对着她们俩姑娘却腼腆,胡明不在,他们把东西送到就跑了。元棠想着,索性这周也请人吃顿饭,而且她觉得往后如果自己常摆摊的话,不结识点“本地人脉”怕是不行的。上辈子很多人总觉得回到九十年代做生意很简单,可也不要忽略了这时候的治安问题。在天网没有普及之前,多少挣到钱的小老板家破人亡,有些人店被烧了都不知道谁干的。她没有那么单纯觉得自己会一直顺利,要想挣钱,就得做好跟人争抢的准备,稳扎稳打才是硬道理。胡青送了东西就走,临走时候还让胡燕这几天也回家去。“这几天要下定了,咱妈说让你回去跟着席上见见你嫂子的家里人。”胡燕动作一顿,就在元棠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胡燕闷声应了一句好。胡青走了,胡燕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是委屈哥哥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还是委屈以后注定要跟范娟成一家子?好像都不是,她也知道范娟未必会跟哥哥说实话,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她现在去找哥哥说范娟为难自己,让哥哥不要跟她结婚?且不说哥哥会不会答应,就算妈也不能同意自己这么干。平心而论,范娟除了那天找自己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之外,实在是一个挑不出大毛病的人。她关心哥哥,会给哥哥做鞋,之前还给妈送过不少东西,包括自己,第一次见面,她也送了一个小镜子,那时候她也不觉得范娟有什么问题。这么一个别人眼里没问题的嫂子,如果因为她的原因成不了,那以后她哥哥就难说下人了。别人谁都要说她家有个难缠的小姑子。再说了,就算是换一个人又怎么样?她能保证下一个人对自己家人好吗?能保证下个嫂子会支持她去摆摊,不说一句二话吗?不能吧。范娟进门过的是哥哥,不是她。就如同很多人想的,她这个小姑子只有接受的义务,没有反对的权利。胡燕默默收起包裹,搂住元棠的胳膊。“小棠,我这几天住你这里好不好?”元棠拍拍她的肩膀:“好啊,要不然你把你的被窝带过来吧,天气冷了,你们宿舍没有我这里暖和。”胡燕想了想,点点头。她住这里,有时候还能给小棠搭把手。小河村。又到了下粉条的时候了,元家今年的红薯堆在院子里,上面盖了一层布,元德发坐在这堆红薯面前啪嗒啪嗒的抽烟。赵换娣在灶房里剁猪食,一声一声的剁案板声音,听的人心浮气躁。家里的境况不好,前几个月元棠闹出来的笑话让人看了好长时间,叫赵换娣门都不想出。可现在不出门也不行了,家里该下粉了。赵换娣觉得自己应该是上火了,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炙热的。她昂着脑袋冲外面喊,声音高八度:“他爹,你总得想个辙吧。明个就开始下粉了,咱家里也得出人手。”下粉是几家合伙,赵换娣前几个月借的账,现在人家虽然不催,但过几月就得催了,没有留着账过年的,总得年前还上吧。家里几乎就指着粉条和卖猪两样挣钱,猪要等到腊月,粉条现在就是全家人的收入。可几家合伙,各家都得出相应的人手。正常是一家出三个人,一个壮劳力去下粉,另外两个去干晒粉这样的碎活。赵换娣火气上涌,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元棠回来帮忙的,家里元德发身体不好,前两年开始,元棠就接过了下粉的活计,另外两个人手就是元德发和赵换娣一块顶了,家里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可今年犯了难,元棠肯定不回来了。想到元棠,赵换娣又是一声咒骂。死丫头,她最好死外面,不管家里,真是狠心到家了。可骂过之后,还要面对现实。元栋上着高中,肯定不能让他回来。家里做粉条三个人,现实就缺了一个,这一个人,得从元柳和元芹里出。赵换娣絮絮叨叨,可也拿不定主意。她有心不让元柳元芹上了,可之前元棠闹了一通,村里那些爱扯老婆舌的就已经说她偏心眼,赵换娣就怕不让两个丫头上,回头这俩也学了元棠。可让这俩上,开销又太大。不光开销大,赵换娣最近更是觉得自己累的很。
家里的活少了人手,以前元芹元柳上小学,每天回来还能帮着干点,现在都去住校了,家里就她一个连轴转,还得管元梁,别提多作难了。现在又到了下粉的时候,是让元柳回来还是让元芹回来就又成了难题。赵换娣有心让元柳回来,两个女儿之间,她是偏向于元芹的,毕竟元芹看着老实,这些年也把元梁照顾的很好。元柳这丫头看着精明,实际上脑子不活套,赵换娣也有点嫌弃她。可元德发却在犹豫。元德发还记得那时候元棠问元梁是谁让元梁去偷钱的,元梁指的是元芹。虽然后来说起来,元芹哭的眼泪婆娑,只说自己无心。但到底让元德发心里留了影。再加上后来元芹偷懒不干活,元德发觉得三女儿有点心眼多,看着蔫,实际上是个精明的。这次要是让元柳回来,元芹倒是沾了光。可元德发觉得不应该这样,大女儿就为个偏心跟家里离了心,剩下两个丫头,他是决心要一碗水端平的。犹豫良久,最后元德发咳咳咳了好几嗓子,拍了板。“让俩丫头都回来吧,忙过这阵子再去上学。”他实在抉择不出来,索性让她们都回来,这样总算没人会指摘他偏心了。元德发说道:“到时候一轮一天去帮着晒粉,剩下一个就在家里帮着做家事。”说完,元德发心安不少,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公平了一次。殊不知,这样的公平也给家里埋下了分崩离析的种子。元柳和元芹这天放学就被赵换娣去学校叫走了, 就跟元德发猜想的差不多,要是单说让一个人回来,那这件事估计会不好办, 可赵换娣理所当然的让两人都回来, 元柳和元芹虽然叫苦, 也只能答应。学校老师很不是很情愿,但最后还是放行, 就跟每年农忙放秋收假一样, 学生家里忙不过来, 他也只能同意。元柳和元芹收拾了床铺和煤油炉子, 每人背着自己的行李就跟赵换娣回了家。元柳和元芹没回来的时候,赵换娣是家里的老黄牛, 家里只有男人和小儿子,她是伺候人的那个。可两个女儿一回来, 赵换娣瞬间涨起了气势。“明个开始, 你俩一轮一天,三丫, 你明天在家照顾元梁,做一日三餐,顺带要盯着筛粉的袋子, 给碎粉翻面……”“二丫你跟我一块去晒粉场,晚上你睡地头,帮着看红薯和粉条。”元芹点头, 元柳咬着下唇。她算是明白了, 大姐走了, 妈心里轮了一圈,她成了最下面的了!妈让她去睡地头, 那睡地头多辛苦,现在晚上冷,还要半夜起来把湿漉漉的粉条摊开上冻,等到早上五点多点再收起来,白天再把上冻的粉条挂起来晾晒……凭啥妈让她先来?赵换娣安排完,一个白眼飞过去:“你弟和你爸快回来了,你俩赶紧做饭去!”也让她好好歇歇,最近可给她累的不轻。俩女儿开始干活,赵换娣想起元德发说的话,元德发说让她跟俩女儿多说说话,之前元棠闹那么一出,不就是因为觉得她偏心?也是他们当父母的只顾着奔命,忘了多关心大女儿。家里出过一次这样的争端,就相当于在下面的弟妹里心里留下了一粒种子。所以往后对待元柳和元芹的态度一定要慎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口就是骂,抬手就是打。赵换娣不觉得自己有错,元德发一说,她就直蹦高的要吵。元德发不跟她吵,只说:“你有理,大丫听你的了吗?”赵换娣立刻没了话,元棠就是个白眼狼!她听的进去谁的话!可再一想,男人说的也对。丫头们都是白眼狼,像是元棠,就是白眼狼中的白眼狼。但是家里还有栋子和梁子,元柳和元芹要是走了大丫的老路,往后栋子和梁子怎么办?想明白后,赵换娣也不拧着了,元柳和元芹在灶房一个烧锅,一个做饭,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跟两个女儿“拉家常”。可一张嘴,说出的话就不自觉的变味了。“你俩住校倒是享福了,你老子娘我一天天的在家腰都要累折。家里供吃供喝给你们,马上就要考试了吧,你俩要是成绩不好给我看看!我就差心肝都挖出来给你俩吃,你们考不好,就是不孝顺,回来等着吃鞋底子!”“你们看隔壁的陈珠,人家多孝顺。她妈王盼儿给她说定了一门亲事,人家定了亲就去南方打工了。这才去多久,前两天就寄回来五十块。”赵换娣捏着鼻子夸王盼儿,她心里再不服气也得承认,王盼儿这次是胜了她一筹。她养出的女儿跟家里闹,断绝关系,王盼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货,倒是养了陈珠这个孝顺的。她听说王盼儿管那家人要了六百的彩礼钱,六百!赵换娣咬牙生气,要是这钱给了她多好!“你们可得往好的学,学谁也别学你大姐,那就是个白眼狼,往后没有娘家的,以后上哪儿都叫人看不起!她嫁的人家欺负她,到时候她要是回来找你们姐弟,你们谁都不用给她撑腰!叫她看看,出了这个门子,她一个没家没业的是不是个孤魂野鬼!”赵换娣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到了元棠身上,满嘴里都是怨气。她有心盼着元棠赶紧现世报,到时候让家里两个丫头看看后果。这样狠心的人,以后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元柳和元芹默默做饭,一句话都不说。赵换娣说的话她们有些觉得哪里不对,有些却也深以为然。大姐走出的这一步,她们既害怕却也攒着一个说不出的隐秘期待,既期待大姐出了家门过得不好,又期待往后大姐会是个什么下场。至于隔壁陈珠,俩人都知道赵换娣前段时间连门都不想出,就是不想看见陈珠的妈王盼儿。奈何王盼儿这人实在高调,她满庄里炫耀自己收了六百块的彩礼,又炫耀闺女去了南方就挣了钱。陈珠嫁的这户人家姓王,跟王盼儿娘家连着宗,那家的小子看样子也没多看上陈珠,但家里给他安排一个媳妇陪着去打工,他还蛮愿意的。俩人仓促的摆了酒,没两天就收拾了东西一块去南方投奔一个在那边工作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