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棠死了,你看到了。」铜镜阴森的说。“……你原本就不是那具身体的主人,尚棠。不是吗?我看过铜镜中所谓的剧情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镜中的尚棠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铜镜不再有动静,关玉秀向四周张望,开始寻找出路。此时天光大亮,这南山不知名的涯底深处,杂草丛生,怪石嶙峋,草木皆有人高,迈出一步都看不到刚才的位置。少女寻寻觅觅,竟转出一个石壁上的山洞。少女进入了这窄小的洞中。她解开衣领,肩膀处的伤口已经因为反复撕扯渗出黑血。「我不是尚棠,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不是她。」铜镜这时突然开口了。关玉秀‘嗯’的应声。「我……我其实是系统。」铜镜中的声音僵硬了一会儿,忽而坚定的嘴硬道。“系统?”「对,你就当成是…只要向我付出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像在庙中向神祈愿,付出香火钱。区别不过是,向我许愿,一定会实现。」“向铜镜许愿,就像你之前一样吗?”「我都说了我不是她!」铜镜恼羞成怒道。见关玉秀无动于衷,死后莫名其妙成为铜镜、不知为何还被识破来自异界的尚棠绞尽脑汁的隐瞒狡辩。「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将来可能会怎么死吗?」铜镜急急忙忙道,「即使有些变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造成你原本死亡的原因吗?」白发少女垂下那青色的眼望着铜镜里的人影,“我早死了,压根没未来。”铜镜尚棠觉得反而是自己这边听不懂她说话。肩膀的伤口不断的渗血,就像永远流不完一样,越渗越多。「喂,只要你支付报酬,我就可以立刻治好你的伤,不然再这样下去你会死。」铜镜道。“什么报酬?”少女淡淡问。「你的右手。也不是让你砍下来,只是我没有身体,在我想时偶尔让我用用你的右手罢了。」“好。”少女也没犹豫。铜镜心想果真是个蠢蛋。拿了你的手我立刻掐死你。“但是我不要药。”关玉秀遥指洞外,“你帮我把她埋了吧。”「你说什么?」铜镜声音立刻变得不痛快起来,「你断只手要的就是埋个死人?」“我胳膊这样,埋不了。我劲儿也小。”关玉秀心平气和的解释。「你搞清状况没有?我再说一遍,你再不治你那膀子就废了!」“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关玉秀眼都没眨,静静的重复。「……疯子。」铜镜骂了一声。那不过是一具残骸,他才不承认,那绝不是他失败的证明,只不过是很久之前就淹死的残骸罢了。「你想怎么埋?」镜中尚棠无可奈何道。“放到棺材里吧,在外面碎成那样,会被野兽吃。”话音未落,洞中竟当真出现了个黑漆漆石棺,与此同时,少女的右臂也失去了知觉。“哦。”关玉秀觉得这真神奇。她慢慢走到石棺庞,用左手把石棺盖子费劲推开,确认里面躺着的是尚棠那皮包骨架的尸体。尚棠曾说:“要是有天我死了,也要被金银珠宝埋着死。”关玉秀没有太想实现她这个愿望,于是想了想,把手上仅剩的紫色玉镯脱下来,扔进了棺材里。「做完了?你的右手是我的了。」铜镜阴测测的提醒她。「话说前头,现在你想要治伤的药,可得把左手也给我。」造物加移动物品花光了之前所攒的积分,现在的铜镜已经拿不出迅速治疗的药了。但这并不妨碍他骗关玉秀和他交易。毕竟只要在少女许诺出口的那刻,他就可以收取报酬,然后掐死她。铜镜兴致勃勃,忍不住催促「快些,你看,你血流的越来越多了。」少女没理他,而是舒了口气,躺在洞口处,望着洞外出神。“你看,又下雨了。”她喃喃道。刚才还大亮的天此时灰蒙蒙的,伴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又下起来一场绵延不绝的小雨。雨有什么稀奇。铜镜想。“我从以前就很羡慕雨。落地上消失的没影没踪的,谁都注意不了。”少女自顾自的说。「你羡慕不起眼的雨滴吗?你本身也够不起眼的了。」铜镜嘲笑。“尚棠。”「我说了我不是,你听不懂吗。」“你即使死了还是想骗我,是觉得自己有办法活下去?”关玉秀淡淡问他。“莫非如今没有本体的你,只要能骗得我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你,你就能杀了我,取而代之吗?”铜镜尚棠再次被戳中心思,震惊之余,故技重施打算装死。关玉秀看着雨,没有再接下去那个话题。“我真的,搞不懂你。”关玉秀说。“现在想来,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你的世界、你的过去、你的秘密,除非刻意窥伺,否则我一无所知。”「你怎么可能了解我。你只认识我半年。」镜中尚棠见再装不下去,便也恢复了平静,冷冷阴笑。「只有半年,我也对你一无所知啊,关玉秀。别说是信任了,我连你居然把我的底牌都摸出来的事都不知道,你也瞒得我很惨啊。」「不过我也佩服你,即使是两败俱伤,你也成功杀死了我,是我小看你了,我输的心甘情愿。」“半年……对了,在你看来,是这样。”关玉秀低声喃喃,她摇摇头,捏着铜镜。“不过,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够久的了。尚棠。”铜镜中的尚棠听不明白关玉秀的喃喃自语,他觉得她自从坠崖就有些失心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那一如既往的如井水般平静的声音,显得很悲伤。和那晚在迎宾楼流泪时一样。「关玉秀。」铜镜尚棠默了会儿忽而下定决心,揣揣的含着希望问了句,「关玉秀,我们合作吧。我帮你活着回家,你也帮我离开这个铜镜。」「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就算当不成朋友、至少是暂时虚与委蛇的合作,你至少也能做到吧?」“做不到。”苍白的幽灵说。「为什么!」铜镜尚棠愤怒了,「别那么矫情了!你可是会死啊,和我这种人死在一起,你甘心吗?!你可是好不容易杀了我啊!」关玉秀在尚棠的追问中笑了。“你说我杀了你?不对。”苍白的少女缓缓站起身,走向洞外,将苍白到透明的手指伸向洞外。“你还没觉得不对吗,尚棠?”雨幕穿过少女的身体,自那指尖开始,红色的血丝点点滴落。“这不是真的。”少女静静地微笑。铜镜中的尚棠悚然一怔。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截然相反的结果。他还记得关玉秀盯着他的眼睛,扯着他的胳膊,指甲嵌进他的手臂,仰面跳崖时的那个沉静的、温和的目光。她好像毫无恐惧。被垫在……身下的是……“因为,跳下去的时候,是我抓住的你,所以。”鲜血自少女苍白的身上渗出、晕染成大片大片的的黑红色花朵。“垫在下面、被摔死的人……是我。”镜面反射出少女低垂的眼,眼中潺潺涌出了血。这时只听叮铃一声,从没合紧的石馆中蹦出一物,滚到了血红的少女脚边。玉镯淡淡泛着红光,有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自玉镯上源源不断的传来。镯子无风自动的竖立,突然飞起,整个涨大为一个玉箍,牢牢箍在了少女的头上,紧接着不断往回缩,一点点试图将头骨勒碎,头骨碎裂的‘咔咔’声,让镜中的尚棠眼前血色一片。尚棠的瞳孔缓缓地、缓缓地缩紧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关玉秀还是在静静地看着他。「别…」别看我。什么啊,又不是我拉着你跳崖的,死的是你。别看我,别看我,都到这地步了,求你了,别这么看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追到这个地步……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亲厚到那种程度吧?并没有怨恨到这种地步吧?不过是,骗了你,想和你交朋友。你就想杀了我,然后,又自顾自的放手,说不杀我。结果,到最后还说自己后悔了。到现在非要死在我眼前。凭什么啊。凭什么你总是自顾自的,单方面的,做出决定啊?镯子腐蚀、勒开了皮肉,大片的鲜血从少女的头皮迸出,又如溪流徐徐浇下,将白发染红。「……关玉秀?」嗓子里嗬嗬的发出气音。隔着镜子,他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奇怪。总觉得……熟悉。好像,这样的情景……有点……“咔。”那是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哗——”随着头骨的崩裂,血色喷泉绽放成烟花随着雨水落向大地。还保持着前进的动作,少女的身子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直挺挺的栽倒在杂乱的草地上。血污喷撒在铜镜上。血污喷洒进了尚棠的琥珀色眼睛里。烟花……尚棠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见过这样的烟花。迎着朝阳,在天空分散开来。就像从没来过那样。如烟花,似流星。又像一场转瞬即逝的雨。滚落于沙中,踏进了土里。即使拼了命的想去接……却连一滴都没能落在手中。铜镜逐渐溶解消散。尚棠张皇的睁大眼。——不对,不对,他才没有见过这样的烟花!山洞、黑棺、铜镜轰然消失,眼前场景转换,骤然变回崖底的草地。尚棠跪在少女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痛得弯下身子。“啊,啊,啊——”凄厉的惨叫。他弯下腰,蜷缩着身子,被迫承受着极致痛苦。他抓着脸,手指掐进脸皮里,一双眼已染成血红,眼眶中不断有鲜血滴下来,他直视着少女的尸体,手撑在那不成型的血肉之上,眼眶越撑越大:“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他死盯着那片血肉,口中不断反复念叨着这一个名字。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关玉秀……秀……脑海里,在这瞬间倏地被插入了一小片、尖锐的碎片,融入记忆大海,搅动了全部的心绪。“…………秀秀……?”随着那声迷茫的、怀念的、惶恐的呢喃。那不可思议的、苦痛至极的、至恨至爱的……自口中溢出,尚棠整个人已几近癫狂。————————————————————“那镯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宽大的衣袖纷飞,风簌簌拂过来人的衣摆。“叫什么‘清心镯’,乍一听很圣洁,根本就是相反的邪物。那镯子是吃人的。”一炳桃木剑隐隐发颤。“佩戴之后那镯子上的‘煞气’会放大负面情绪,蚕食人的心智,教唆佩戴者去杀人。长此以往令人变得易怒、极端、嗜血,失去理智,沦为玉镯的奴隶,化身为彻底的杀人狂。”清心镯,逐步清空佩戴者的心智的邪门镯子。“皇后那时候也是这样,虽然被制止了,也给她下了绝对不能再戴上那镯子的禁制……可我的能力不足,根本毁不了清心镯…戴了那么长时间已经让她成瘾了,即使自己不能戴也搜罗那么多玉镯套上,假装还在戴……心智终究还是……不过还是比之前好多了,现在的皇后是可控的。”“……也是我当时年纪太小,第一次干这活,经验不足,封印这些年居然不知不觉的失效了,那镯子比想象邪门太多,这点确实怪我……我是真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再把我封起来的镯子拿出来,而且,拿去给别人带……”“希望不要太晚……那东西要是粘足人血…后果就严重了…”旁边的人问询,来人愁眉不展的点头。“我也没见过,不清楚,那镯子太邪门也太古老了…那可是和肉灵胎、往生镜这种传说级别的玩意儿齐名的……记载只有写它会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幻境。那到底是根据什么形成的……怎么形成的……”“让猎物沉溺于其中不再醒来,连神魂都被吸走的甜美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