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风的银月剑法用到第二重就被她打败,看来夜雨眠的实力并没有因为隐居于世而削减。”何玥仔细分析,琢磨道:“她明明拿了剑,只要和传闻中所说,一击闭血剑法过去,根本不需要那小娃子提醒,徐长风在开始就要败了。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段清和感觉她话里有话,和声道:“你想说什么?”
何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在故意保留实力,或者说…是不想让我们见到闭血剑法。”
何玥觉得,这女人一定藏着大秘密。徐长风看到她会平地生风便觉得她会什么逍遥游神功,这个论断她自己是不太相信的。夜雨眠的轻功、身法、剑法、拳法…看似各有特点,但她在旁边能清楚感觉到,这些招式的底子是一样的。
江湖上,每个门派都有每个门派的特色。例如雪华宫,以单一的剑术为主,那么所教轻功、身法等都将以辅助剑法为根本目的。例如,完全不同的两派弟子交叉走过,不看衣着装扮,看脚步运行方式,行家们就能知道对方所出何门何派。
何玥看不出夜雨眠所学于谁,但她却是相信夜雨眠的功法不是绝世的。至少,以前有人会,并教了她。
“她年纪轻轻,光靠自己是悟不出来的。掌门,你与她相处得久,可曾听她说起这事?”
段清和眼神空洞,料想是回忆了些时间,片刻后,她摇头道:“不曾听过她说起功法的来由,谁教的她,更不知道了。”
何玥早有心理准备,没多少失望的情绪。
“夜、雨、眠…好特别的名字,姓叶的我见识过,姓黑夜的‘夜’,闻所未闻。”
“呵,不过她年纪正轻,身上又有大把的才能,改名换姓闯荡江湖这事也不难理解。”
“唉…遥想当年,我最羡慕的就是她这种人。一剑一马,纵横天下…可惜,再远大的理想都抵不过现实,连饭都吃不起,还谈什么外出闯荡。”她语气变得有些悲伤,“掌门,你也算在雪华宫长大的,以前的雪华宫确实有雄霸一方的实力,可随着大局改变,长老们死的死,走的走,雪华宫已经不似当年了…”
“雪华宫今后由我掌控,我自然将它带到正确的轨道上。”段清和直言道。
何玥声音发闷,说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辅助你,青黄不接,你下面的人根本没有实力撑起雪华宫复兴的责任。这种情况,掌门该如何破局?”
段清和长呼了口气,以前的千百句掌门,加起来都不及她这一问带来的压力强。
“我心经大成之日,雪华宫改头换面之时。”
段清和郑重道。
何玥面露喜色,连声说好。
那边,徐长风从一开始的哭嚎变成了呜咽,单小雨的拳头没空过、轻过一次。单小雨除了发泄,别无想法。
徐长风今天被她打死了,会发生什么?
段清和会觉得伤心吗?
她还会被雪华宫赶出去吗?
她重出江湖的事情是不是彻底瞒不住了?
…
许多问题,单小雨不想纠结。她既然做了这事,就要做到底。
豆芙拿回剑,在她那不算干净的衣服上仔细擦了擦,才收入剑鞘里。
她走到单小雨身边,看着徐长风被打得凄惨的脸,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雨姐姐,他今天会被你打死吗?”豆芙细声细语问道。
单小雨停下动作,眼神昏暗道:“他今天会死。”
“那…在你打死他之前,我能问他些事情吗?”
“很快的!就一点点…”
豆芙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半步,怀抱长剑的的手臂缩在一起,哪怕眼前是她最最信赖的单小雨,她在潜意识里,还是害怕的。
单小雨感受到她情绪的起伏变化,放轻了呼吸,慢悠悠站起身子,向山门方向走。
边走边说:“我去那边,你想问什么,便问吧。问完了,叫我来。”
豆芙立马喊住她:“小雨姐姐!”
“我的意思是…我问完了问题,能不能,让我杀了他…?”
单小雨眉头一紧,她克制着想要质问的念头,叹道:“随你。”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单小雨计划之内,豆芙消失后去了哪?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单小雨一概不知,并且在她拔剑出鞘的那刻,她就闻到了剑上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单小雨心底里不愿她有杀人的念头,豆芙年纪尚小,杀气过重不是好事。至于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忍住了教育她的冲动,单小雨自己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雨姐姐…”豆芙纠结着开口:“从今以后,我怕是再难见到你了。今日一别,我想你好好的,我也努力…活下去,要是未来有一天你想来看我,就去西山城。在那里没听到一点我的音讯的话,大概率我就…”
说道最后,她忍不住哭腔。前路未知,她一个小包裹,几两银子,像极了生气后离家出走的小孩,区别是她没有家长来领回去。只能靠自己,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单小雨心口酸痛,她转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塞在豆芙衣领口,紧贴着她心脏的位置。
“拿着这个,等你到了西山城,再看。”单小雨眼神中的温柔刺激了豆芙,她默默流着泪水,收按在胸口,用力点了几下头。
“好,小雨姐姐,我一定能活着到那!”
单小雨不多言语,最后揉了几下她的发顶,立马转身。
她越走越快,身后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依稀中,她听见了豆芙在喊她的名字…
声音凄然,宛如稚童呼喊娘亲…
“豆芙…再会…”单小雨抹去眼尾一滴泪水。即使什么都懂得,什么都明白,在面对面分别时,还是不舍和寂寞。
豆芙与徐长风说了什么,单小雨不管了,她对徐长风的恨意已经在那一拳拳里发泄了个干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她去做。
弟子们自觉让开一个道,段清和独自一人跟着单小雨,问道:“要去哪?”
单小雨沉道:“带我去林木榕住的地方。”
“好。”段清和只能这么应下了,看她的神色,应该是对林木榕的离开生了很大的气。
单小雨侧目瞧了她一眼,淡淡收回视线。只听她说道:
“你昨夜没睡好?”
段清和一愣,她摸了摸眼底,可能是有了黑眼圈。
“抱歉,昨夜有些失眠。”
她赶紧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残留的酒味。
单小雨嘴角弯弯,轻笑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你失眠了,又没恼我休息。过去同床共枕时倒不见你失眠过,今天还是头一回听见。”
段清和脸上一羞,压着头自顾自在前带路。
这句轻佻的玩笑话,单小雨更多是想安慰自己,别太压抑了。
段清和为单小雨打开房门,等到单小雨进去,她半靠在门口,问道:
“该怎么处理徐长风?”
单小雨探查着房间,嘴上回答她的问题:“等豆芙问完,我就将他杀了。”
她语气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段清和嗯了声,轻道:“过去是我们对不住你,我本想在这几天修复你我间的关系,可他又出来胡搅蛮缠,落得今日这田地,也是理所应当。”
她用余光看着单小雨来回晃荡,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搭理自己,这让段清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林木榕的房间地板被擦拭地锃亮,床铺平整,盆栽里的花朵浇上了水,晶莹的水珠还挂在上面,整个房间就像是从未有人住过,异常干净卫生。
按林木榕的性子是不可能把房间收拾成这样的,除非有人进入了这个房间。
“这里有人来打扫过?”单小雨问道。
段清和犹豫回答:“是,除非提前告知不需要清理,不然每日早晨都会有弟子来打扫屋子。”
单小雨走到桌案旁,她拿起毛笔架上的一支狼毫,捻了下笔尖。
“毛里面是湿的,这笔被用过。”单小雨搜索一阵,并没有发现信件之类的东西。
段清和见她还在找,忍不住说道:“或许她有什么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我们去外头坐着等她吧。”
单小雨一声不吭走到段清和面前,直勾勾看着她,问道:“你知道她走了?”
“她去了哪?”
段清和下意识想回避视线,却被单小雨捧住了脸,强迫与她对视。她再问:“告诉我,她去了哪?”
“她去了哪…我也不知。”
段清和诚实道。
林木榕确实走了,还是被自己撺掇走的,她如果不说那些话,林木榕现在估计还在她身边跟着。
段清和心底窃喜她选择离开,又害怕单小雨发现她的介入,没敢把真相告诉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单小雨念叨着,发出一声痴笑:“为什么要走…最开始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行动的吗,如今,怎么又只留下我一个人…”
“不可能的,我要去找她,她走不远的!”
“小雨!”段清和拦住她,安慰道:“她肯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先冷静些,我们慢慢想对策好不好?”
“禁卫军迫在眉睫,你现在下山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她为什么要走?!”单小雨抓着段清和的衣袖,情绪激动:“为什么不等到打退禁卫军时再走呢…我又不是不让她走…”
前夜发生的所有俱都变成了荒唐事,那些开心与喜悦,难道是她故意演给自己看的吗?
她是不是早就想离开自己了?
也是…自己说了那种话,她听了肯定不好受。
可
为什么要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
“小雨,她可能没勇气与你当面道别,也怕你挽留她。”段清和说道。
单小雨忍着眼泪摇晃脑袋,表示无法理解。
段清和见她难过,心里也跟着难受,她抱歉道:“昨夜她应该给你吃了解药了,如果我说明了原因,可能她心里的疙瘩会小一点…”
“解药,什么解药?”单小雨忽然抬头道。
段清和一脸茫然,后转为了震惊:“她没给你吃解药吗?”
两人间安静了片刻,单小雨想到昨夜种种怪异,她道:“难道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她被下了春药?!”
段清和这才反应过来,中计的不是单小雨,而是她林木榕。
“这是徐长风和何玥的主意,他们让药房的张修调配催情药,想通过这个来害你。昨夜你说要落情汤,因此我才能发现他们的计谋。”
“我以为是你…”
单小雨恍然大悟,她离远了段清和,独自喃喃。
段清和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林木榕中了催情药,单小雨到了情期,自己过去时,两个人莫不是还在房间里…
她背后一凉,嘴角颤抖。
徐长风与她说过,单小雨身边从不缺追随者。自己这种人,是不是早就淘汰出局了。
“小雨…”
段清和轻轻呼唤了声,眼前人并没有回应。
“呵…”她自嘲笑着,默默离开了房门口。
单小雨为林木榕担心、紧张,与她嬉笑打闹,与她耳鬓厮磨,一切种种都是段清和再也求不来的待遇,就算林木榕走了,她也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段清和,你还在妄想些什么?”她自问道,十指死死嵌在了手掌心里。与此同时,她的眼中,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决绝和冰冷。
南山门口
一辆牛车拉着满载的货物驶向雪华宫大门,车上的老汉拉起草帽,笑得满脸褶子,对着看门的弟子说道:“小伙子,这个月你们委托带的东西我都运来了,要不你来查查?”
“害,不用。刘叔你都是我们的老熟人了,我们还能信不过你?”守门弟子笑道。
“啊呀,话是这么说。流程还是要走的嘛。”老头放下叼着烟杆,慢悠悠从车座上下来。
牛车里装了满满的东西,堆起来和一座小山一样。或许是怕被太阳晒坏了,顶部用一张淡蓝色的毛布盖着。
老头边解开绳索,边说:“除了日常的瓜果蔬菜,还装了些你们要的铁锭,哎哟你是不知道,这几块铁锭还是村民们跑了好几家铁匠铺才要来的,不是你们给的钱少,而是这东西稀缺得紧。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铜啊、铁啊什么的全断货了,我听别人说,南边有些城里,一块铁锭都找不出来,你说说这怎么回事。”
弟子听着,问道:“那拿来了多少?”
老头道:“你们说要一百块,我们拼死也才找来了五块,不知道…够不够?”
“五块?!”弟子闻言有些震惊,不过他安慰道:“没事刘叔,你们就尽力找,要是对方开高价,就和我们说。”
大周成型的铁锭都有大小限制,一般是叁十厘米长,十厘米宽,十厘米高的长条型。雪华宫用剑平凡,难免有损耗,有时一块铁锭都不能造一把完整的剑。
老头把绳索全解开后,拉开了蓝布的一角,展示里面新鲜的瓜果蔬菜。他得意道:“怎么样,都是村民们自己种的!”
弟子走进看了看,连声称赞。
“好得很,刘叔和村民都幸苦了。”
就在两人闲谈时,牛车后端隆起的山包里,有了些许动静。
“诶,这后面这么多,是装了什么呀?”弟子疑惑着,拿起蓝布角,一下全部掀开。
“这些是…啊!!!”
只见蓝布一开,叁名蒙面黑衣人齐刷刷拔出短刀。
左边的人先一步抓住了看门弟子,对着他的脖子就把刀子扎了下去!
“啊!!!!”
霎时间,鲜血四溅。
老头被吓得摔到在地,黑衣人原来一直躲在车里。
右边的黑衣人飞到牛背上,眼疾手快,一下切开了牛的喉管。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锥子,深深扎进了牛的心脏。
这黄牛鼻子都没哼唧几声,就无声无息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一位黑衣人走到老头眼前,在老头要大叫的前一秒,就割开了他的脖颈。
前后不过一分钟,叁名黑衣人无声无息解决了所有,对着后边挥了挥手。
收到信号的副官对着旁边的面具女人说道:“大人,解决了,我们可以上。”
女人迫不及待抽出腰后佩刀,翻身上马,对着后面的数千蒙面铁骑,发令道:“众禁卫军将士,随我冲上山,扫平雪华宫!”
“杀!”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