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天,他从外面回来,下了公车站牌,走在回家的路上,肩侧让人撞了一下,nv人越过他,疾步前行。
也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每次见到她,都是步履匆匆。
基於莫名的原因,他开口叫住她。「小姐!」
nv人停步,回眸看他。
「你东西掉了。」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番茄,递还她。
「谢谢。」
「你每天都这麽行se匆匆,是要赶着做什麽事吗?」
「我急着回家给孩子做饭。」nv人拧眉,显然没什麽聊天的兴致,不过知道他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倒也没太大的防心,随口又抱怨几句。「公司事情太多,每次都拖迟回家的时间,孩子还小,老这麽饿着肚子也不是办法。」
「是吗?」
nv人没再跟他多聊,转身进巷。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邻居nv子的事跟苏绣提了,感慨地说:「人撑着这一口气,到底是为什麽?」
苏绣吃着香喷喷的饭菜,顺口答道:「执念吧。」
是啊,执念。
心里有牵挂的事、未完的心愿,甚至是到不了的未来,都会成为执念,再把自己困在这个执念中,不得超脱。
看开,这两个字何其简单,但真要做起来,又是何其困难。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办法回家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我应该也会放心不下吧。」他家这只小宠物,真的很不会过生活,他都不知道他还没来以前,她一个人是怎麽过的,连食物的味道是什麽都不知道。
想来,就有些x口泛酸,心疼得不得了。
隔天,他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等着邻巷的nv人。
nv人先在超市买了菜,急急忙忙赶回家,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被他拦了下来。
「今天是第七天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nv人越过他,正yu起步,顾庸之抓住手腕不让她走,她不高兴地道:「我还要回家做饭,没有空跟你聊天!」
「你已经si了。」他平静地说。总要有人,来告诉她这句话。
人,在最初亡故时,因神魂未聚,鬼差只能拘走两魂六魄,留下的一魂一魄徘徊人间,流连於生前最挂心的人、事、物上,这便是执念。
那时的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已然身故,还重复做着与生前一模一样的事情。
直到第七天,大部分鬼魂会慢慢觉醒过来,然後回到亲人身边,与他们道别。
这就是头七的意义。
但也有些执念较深的,陷在自己织的网里,始终醒悟不过来,直到有人告诉他们。
「今天,是你的头七。」
「你胡说八道什麽!」nv人发怒了,莫名地又气又急,开始使劲挣扎,顾庸之一个闪神,让她挣脱。nv人一迈开步伐,前方车辆朝她迎面疾驶而来,她瞳孔放大,下意识抱头,惊恐地尖叫出声——
预期之中那支离破碎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辆车像没看到她似的,穿过她的身t,呼啸而去。
nv人停止尖叫,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望向他;他手伸在半空中,呆怔着,久久、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nv人慢慢沉淀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si亡的事实,记忆像回放的电影,在脑海里重映。
就在七天前,这个路口,赶着回家做饭时,被酒驾的司机撞上,当场si亡。
可是她还记得,记得她要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
好半晌,nv人幽幽地开口——
「我放不下的是我的孩子。你呢?你放不下的又是什麽?」
***
你呢?你放不下的又是什麽?
送走了那nv人的灵魂,顾庸之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辆疾驶而来的汽车,不只是撞上她,同时也穿过了他的身t。
一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跟那个nv人一样,也是鬼。他也si了,只是没有人告诉他。
可是,是什麽时候呢?他为什麽想不起来?
记忆慢慢回溯,一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重演,画面特别清晰,一景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一路回溯到与苏绣相遇的那一天,邻桌男人发酒疯,砸了酒瓶朝他t0ng过来——
他本能地捂向肚腹。
那里,被t0ng出一个洞,流了很多血,彷佛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疼痛。他被丢在暗巷中,一点一滴把血流光,弥留之际,他用最後的一口气,看向黑暗天际中忽明忽暗的黯淡星光,觉得天好黑,夜好冷,谁来陪陪他——
他的执念,是有人相陪,就像天空中,那颗固执不肯灭掉的微弱星光。
而後,她来了。
於是他的魂魄,便跟着她回去,去享受那生前不曾感受过的温暖与快乐。
原来,是这样。
顾庸之醒悟过来,单手捂住双眼,感觉掌心一阵sh热。
他早就si了,他只是一道孤魂野鬼,因为贪恋着现有的美好,假装自己还是人,假装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执迷了一年不愿醒来。
难怪苏绣会给他喝无明水,那是鬼魂喝来涤去尘世苦痛的;难怪他找不到工作;难怪他总觉这红尘俗世的一切於他,愈来愈遥远,好似再也不属於他……
他蹲下身,用力喘上一口气。
感觉……好难受。
一直以来,努力想要抓住点什麽,最後却发现,掌心早就空空如也,他已经没有努力的本钱了。
一瞬间,茫然得找不到方向。
「——你蹲在这里g麽?」
孙旖旎刚好经过路口,停下来关怀一下街头游民。
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间起肖,憋屈地「啊啊啊」大叫三声发泄满腔抑郁,接下来就蔫了。
住巷子头的55号双胞胎探出头观望,问:「怎麽了怎麽了?谁被抢劫?」
孙旖旎耸耸肩:「谁知道他是卡到什麽脏东西。」
顾庸之忿忿然开口:「如果你一直以来,积极进取、乐观向上,一心努力工作、赚钱养宠物,每天都认认真真过生活,简直正面励志得可以票选十大模范青年,然後有一天,突然神来一笔,发现自己早就si透了,你有什麽感想?」难道不会想讦谯一下这个把残忍当幽默的老天爷吗?
「喔。」孙旖旎挖挖耳屎。「啊然後咧?」
「……算了,你根本就不懂我的感受。」就知道不该跟这没心没肺的nv人对话,根本对牛弹琴。
他乾脆面向墙壁,直接用背来表达无言的抗议。
「哇,这句我知道喔!是叛逆青少年跟父母顶嘴语录票选第一名!」
他不吭声,继续面墙耍颓废。
……别理我,就让我当一朵忧郁的蘑菇。
「你到底在叛逆什麽啊?当人很好吗?活着的时候,七绝命惨得连狗都瞧不起你。」完全不懂他在忧郁哪门子路线。
「至少b当孤魂野鬼好。」哪天被送上h泉路,他家绣绣怎麽办?谁来给她煮饭?谁来给她做好吃的甜点?她下一个主人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好……
其实说来说去,说穿了是他自己舍不得,不想把他可ai的宠物拱手让给别人。
「……谁是鬼?」孙旖旎呆了呆。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
「噗——哈哈哈哈哈——」她这下可乐了,抱着肚子笑到差点在地上滚,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不知道自己si了、还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东西的糊涂鬼!
笑够了,终於打起jg神,揩揩眼角的泪花说正事。
「你不是人。」因为话中有语病,赶紧补上一句:「也不是鬼。」文分三段。「是神。」
「谢谢,这老哏了。」
「我是说真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麽鬼东西,九姑娘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也很疑惑,她为什麽会选中一只鬼,你那个时候,确实是一缕刚脱离r0ut的人类si魂,弱得任何脏东西都能一口把你吞了,所以那时的她夜不能寐,必须时时刻刻守护你。
「可是後来,属於鬼魂的y气逐渐淡去,至清之气日盛,这现象让我很疑惑,所以我去查了功德簿,发现自数千年前,你便发愿散尽福禄,以自身福泽挽救受难生灵,整整二十世。」二十世以来,所救生灵不计其数,这是顶天的大功德,发愿之初,便已有了无私的神之心,如今功德圆满,便正式从六道轮回中除名,入了仙籍。
「不然你以为这一年你爽爽过,鬼差都不来拘你?真以为鬼画符有这麽值钱啊?」一切都因为他是神,凡间修道者r0ut凡胎所绘符籙,尚且有其功效,更遑论是神。
一名神只亲手所绘的符籙,那当然是披天盖地的灵!
她那时候还在想,他的「神识」什麽时候才会觉醒,没想到,居然拖了整整一年。
顾庸之张了张口,只能发出类似鸭子的「啊啊」声,震惊到失去语言能力。
原来他之所以开始能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异世界生物,不是朝夕相处染了仙禽的灵气,而是自身属於神的能力在觉醒。
「哇,我们绮情街有神了耶。」双胞胎惊叹,赶紧打电话八卦一下邻居。
有人、有妖、有鬼、有禽、有兽,现在还有神耶——
邻居们闻讯,纷纷探头围观奇珍异兽。「原来神长这样啊……」
顾庸之:「……」我不想被围观,谢谢。
「绣绣……知道吗?」他艰难地吐声。
「一开始不知道吧,不过这种聚天地至清之灵气而生的祥瑞灵禽,七窍b所有生物都要来得灵敏,牠们有近善远恶,趋吉避凶的本能,所以虽然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你是什麽鬼,可她的本能就是选了你。」
也是因为这一点,她後来想想不对劲。
历年以来,凤凰择主都是有其规律x的,牠们通常只为神之坐骑,倘若出现在人间,也必是人间至尊,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你自己难道都没有想过,你一介凡夫俗子,怎麽可能养得起凤凰?」神兽、仙禽,看字面就懂,神养的兽,仙豢的禽。
事实证明,仙禽的本能还是很靠谱的,随随便便闭眼盲点,就从茫茫人海中,挑出了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神的神。
「我不敢想。」顾庸之羞愧地承认。一直以来都衰惯了,遇到苏绣这件事,一直让他有置身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一旦深入去思考,就会觉得自己只是在作一个「绮情街奇遇记」的梦境,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暗巷中淋着雨等si。
「所以……我真的不是在作梦吗?」
「不是!」孙旖旎为之气结。没看过这麽冥顽不灵的家伙,他真的是神吗?
所以,这样的日子不会消失,他还可以继续过着吃饭、睡觉、努力赚钱养宠物的日子,不局限於人类数十载寿命,甚至可以是几百、几千年……
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那头走来,一瞬间,眸光变得无b温暖。
「我饿了。」小宠物语带抱怨,他出去好久。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他赶忙迎上前去。「晚上吃什锦蛋炒饭好吗?」
「好。」想到食物,便满意地眯起了眼,凤心甚悦,完全不知自家主子才刚刚经历冰火五重天、大起大落的心情三温暖。
「不准挑食,再把青豆拣出来,我饿你三天三夜。」
「不会。」不是不会挑食,而是他不会饿她三天三夜。
「你就知道吃定我……」
夕yan在她脸上渡了层薄薄的金光,他望了过去,眉目俱柔,伸指顺势替她将迎风飞扬的发丝往耳後g,牵起她的手,缓缓地,踩着夕yan走在回家的路上。
幸好,他还可以回家做饭。
孙旖旎望着那道并肩远去的身影,感慨地低叹:「真好啊……」
有主子真好,她也想去找她的主子了。
吃完饭後,宠物乖巧地去洗碗,他则是利用时间,打了几通电话。
自从百货公司起火案後,「顾天师」之名是澈澈底底的声名大噪、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他第一次,利用舆论声势所构筑的虚名去处理事情,这才t验到,原来「声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麽好用。
名与利是双面刃,用得好可以为善助人,一个不慎,也会迷失自我,自伤伤人。
你的孩子有社扶机构安顿,会有人做饭给他们吃,你可以安心离开了。
稍晚,苏绣拿了把伞进门,问他:「这是我们家不见的那把伞吗?」
「嗯,对呀。」
有人来还伞,藉此表达谢意吧。
他望向无际苍穹,闪烁的点点星光。
顾庸之最新的进度,是开始钻研《您不可不学的三千六百种仙术》。
当人的时候,他勤勤恳恳,秉持着当一天人就要活出个人样来,现在当神怎麽能当得这麽废?太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了。
而後他发现,学什麽都快、三百六十行可以做一轮的自己,遇到人生瓶颈了。
栖坐在梧桐枝上乘凉的苏绣,一脸困惑地看着水杯摇摇晃晃从屋里飞出来,一路抖得像个中风老人,飞到一半就後继无力地——铿!杯子自杀式坠楼。
好吧,她理解主人只是想跟她炫炫技。
一阵静默後,她很t贴地不作评论,拉出领内的小绣荷包,数数里面的钱,飞身下树,出门买杯子去了——最後一只杯子刚刚已经捐躯。
「……」
苏绣的不作评论,狠狠cha进了他的心口。
沉默它就是一把刀。
以为这样就放弃了吗?不!他顾庸之的励志人生里,没有「不会」这个词!!
之後的一个礼拜里,他总共又摔碎了一打玻璃杯,一桶冰淇淋、一个蓝莓派。
「其实我可以过去拿。」苏绣不太理解,主人坚持要把东西「遥控」给她的执念。
玻璃杯就算了,蓝莓派也还可以,haan-dazs冰淇淋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反正你就是看衰我!」他非常玻璃心地受伤了。
挣扎了一个礼拜,就在他摔了很贵的冰淇淋,苏绣蹲在地上看半天、拉都拉不走的时候,罪恶感终於让他看清了事实,他没有使用法术的天分!他就是个连隔空传物这种初阶法术都用不好的废物!
再不放弃,连他的宠物都要忧郁症了。
其实退一步想,倒也还好,他法术学那麽强要g麽?他家宠物据说打架没输过,真正要炫武力值的时候,他关门放鸟?就好了,再不济,大不了逃命速度快一点,别当猪队友。
这麽一想,也就能安心当废物了。
看开之後,他们家又回到之前没事卖卖符、烤烤饼乾、当当神棍,遛遛宠物的悠闲日子。
现在在绮情街,顾天师符已经推广到人手一张的普及程度,居家旅行必备,有事保平安,没事助消化。
他是很感谢邻居们的推崇ai戴,不过最後那句是怎麽一回事?他的符还有帮助肠胃蠕动,预防便秘的功能吗?
「总共六万八千五百块钱,老客户打八五,现金结帐恕不賖欠谢谢。」顾庸之流畅背出交易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孙旖旎斜睨他数钱的架势,打趣道:「没见过哪个神b你更食人间烟火。」
「没办法,家里有张小嘴嗷嗷待哺。」绣绣做家庭代工做得那麽辛苦,钱不算jg一点怎麽对得起她?
昨天做家庭代工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她便顺口提到:「神君说想来住几天,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嗯,那你怎麽说?」过往的言谈中,多少感觉得出她对这位崑仑守护神的敬重,能招待长辈来看看她现在的生活,她应该很开心吧。
「我说不行,我们家很穷。」多一张嘴吃饭得花多少买菜钱。
顾庸之被她理所当然的回答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对,「我们很穷」这句话他是常常挂在嘴边没错,不过那有一半是口头禅,另外一半则是她嘴馋想乱吃东西时,他顺口搪塞的。
没想到她都当真了。
宝贝啊,我们家真的没有穷到招待不起你朋友来访。他想都不敢去想,崑仑君会怎麽看待他。
於是领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带她去吃最贵的buffet,并且重新给她洗脑:瞧,我们家伙食多好,真的没有你想的那麽穷……
用餐期间,他们闲聊了一些家常事,都很琐碎,有时八卦邻居,有时聊聊她以前的事。
在她淡淡的解说下,他终於知道,她原名叫九凰,但并不是排行第九。
其实最正统的凤凰,现在就只剩一凤和九凰而已,雄为凤,雌为凰。
崑仑君这命名法,也是省脑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那为什麽只有你们两只?」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为繁衍後代要交配。」她看不上一凤,不想跟他交配,当然就只有他们两只。
「咳——」顾庸之呛了一下。她说「交配」时淡然的口气,简直像在说手中的杏仁n酪不错吃。
他一点都不想跟宠物聊她的x生活,赶紧尴尬地转移话尾。「那为什麽不是排第九要叫九凰?」
「因为一为始,九为尊。」除了百鸟之王,谁有资格冠上王者之数?其余衍生的变异种只好往二到八里塞,像朱雀、青鸾、毕方等等……不过她有怀疑过朱雀是一凤的私生nv,长得太像了。
两人於是又愉快交流了一下神界小八卦。
吃到差不多时,他去了一趟厕所,经过走道转角,一对男nv的争执声传入耳——
「你不能用这麽荒谬的理由跟我分手!」
「我是说真的,真的有鬼缠着我,再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会si!」
他该不会不小心撞上了某对男nv分手的狗血剧场面吧?
嗯,这其实是颇有创意的分手理由,要换了他,说不定会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谢谢对方甩了他。
不过显然男主角不想照nv方的剧本下戏,软言劝慰:「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你最近真的太累了,才会——」
「你走开!反正我说什麽你都不相信!」
男方好说歹说,nv方就是听不进去,情绪激动地把对方赶走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站在转角处,正思考要不要适时避开一下,迎面而来的男人已经看到他,四目相对时,男人脚步一顿,不明显地怔了怔,临走前又回头多看他一眼。
nv人没走,而是原地蹲下,捂着脸崩溃痛哭。
听起来满情真意切的,不像是为了分手漫天唬烂。
观众都走了她还没喊「卡」,要嘛太入戏,需要看一下医生,再不然,就是她说的也许是真话。
可是在她周身,他并没有看到什麽鬼魅。
他正犹豫要不要当作没看到,从旁边走过,nv人似有所感,不经意抬眸与他对上了眼,就那鬼使神差的一眼、一瞬间的迟疑,他便注定走不掉了。
「表姊?!」他惊讶地认出对方来。
nv人一惊,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望他,浑身抖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颤抖的音律,喃喃说着、说着——
你不是si了吗?
顾庸之一顿。「你怎麽知道?」
他与表姊一家素无往来,他甚至觉得,就算是si了一年,亲戚们也不见得知道。
「警察打电话来,是我去太平间认的屍,是、是我亲自……将你送殓火化……进塔……」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还活着,任何人都不可能活得了。
他一脸复杂。
所以,是她帮他收埋屍身,处理後事。他还以为,他会冰冷地躺在那里,永远成为一具无名屍,无人闻问。
「……谢谢。」他由衷地说道,人生的终点,竟还有个有心人,来送他最後一程,他不算孤单。
蹲下身,朝她伸出手。「别怕。告诉我,你发生了什麽事?」
顾妍芝看着眼前的手掌好一会,迟疑地轻碰了下。
温的。
完全没有鬼该有的冰冷与僵y。
她这个表弟,活着的时候,就是一副好到不行的软个x,他不会、也没有理由伤害她。
於是她缓了缓情绪,任由他握住,轻轻将她从地上拉起。
「你刚刚说,有鬼在缠着你?」
提起这事,顾妍芝瞬间又紧绷起来。「是真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你慢慢说。」
她咽了咽口水,神经质地左顾右盼,像要确认什麽。
「你放心,这附近什麽也没有,如果有,我会知道的。」
「庸之,她要杀我、她要杀了我们全家,她说——」重重喘了一口气。「她要我们顾氏一门,不得好si!」
所以舅舅si了,舅妈si了,庸之也si了,现在,该轮到她们家了。
「这一个月来,我每晚都梦见她,身穿红衣,说要向我顾氏一门索命。我哥去年车祸过世之前,也告诉过我,他梦见一个索命的红衣nv鬼,当时我还劝他别想太多。现在、现在要轮到我了……我都不敢闭上眼睛,一睡着就会看见她——」
「听起来是戾气很重的鬼,知道是怎麽招来的吗?」
她一脸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凝思了会。「不然这样吧,我跟你回去,先把事情查清楚再看要怎麽处理。」这种能灭人满门的厉鬼,怕是她也招惹不来,得往祖上查。
顾庸之把人带过来时,苏绣一见她,便绷着个小脸。他说要暂时先去住对方家,她也不说什麽,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
来到顾家时,顾燕萍一见他,表情便不是很好看,悄悄把nv儿拉到一边问:「你不是说他……」
「只是闹了场乌龙。」顾妍芝气se也不好,没心思与母亲周旋,随意交代了几句:「庸之会在我们家住几天。」
「……不要太久。」
动物有异於常人的灵敏听觉,就算站得远远的,苏绣也能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顾庸之也晓得宠物不开心,从餐厅见到顾妍芝後,她就一声也不吭,他自己也心虚,正想着怎麽安抚她——
进到客房後,她反倒自己蹭过来了。
顾庸之看着主动挪坐过来,趴到他腿上的ai宠,表情有些许意外。「你不是在生气我胡乱揽活儿?」
她摇头。「主子要做什麽都可以。」没有主人做事,还要向宠物交代的道理,宠物只须追随即可。
他张了张口。这话的逻辑完全没毛病,可他总觉怪怪的……
对啦,他是主人、她是宠物,可他并不觉得,他不用尊重她的意见,她对他而言,意义并不仅仅是豢养的宠物。
「那你在不开心什麽?」
「她对你不好!」她闷闷地道。
顾庸之知道,她指的是他姑姑。
连侄子si了没都不清楚,那得多轻忽才做得到?顾庸之在她眼里,连一个外人都不如,si活不曾关注。
「但我表姊对我不错啊。」他浅笑道:「我小时候住过这里一阵子,她带我上学,买便当给我吃,到了最後,也是她为我收埋屍骨。」
苏绣仰眸看他。
於人类而言,埋骨之恩等同再造,这她知道,所以这个nv人,他们得救。
其实他心里也有底,这件事不好管。顾妍芝眉心si气已现,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他们,七日内必会si於非命。
能够强行索人x命,这事基本上就不好处理了。
若是邪物作乱,还能直接叫苏绣灭了了事,然而若如顾妍芝所言,会那般光明正大来点名索命,只怕是走了正规管道的。
一般鬼魂往生後,若有天大冤屈,可向十殿阎罗申冤,若得许可,便能回到yan间为自己讨回公道,届时,即便是上界神明也g预不得。
这是不成文规定。
问题是,他们顾家祖上,究竟曾经做过什麽样的缺德事,要这样祸延子孙?
他有一部分,也是想弄清楚,他们一家究竟是为了什麽而si,总不能教他si得不明不白。
是夜。
顾庸之入睡後,神智恍恍惚惚,被卷入时空漩涡。
周遭一切景物都在倒退,待画面定格,他发现自己站在暗巷之中,那有如拍片现场的复古街景,推敲约莫是民国初年。
身後一阵窸窣声响传来,他回眸,见身後两条身影在暗夜中藏藏躲躲、左顾右盼,彷佛看不见他似地,当着他的面低声交头接耳。
「顾忠,这样……好吗?」迟疑的声嗓,似有些惊惧。
「等天魁坊剁你手指抵赌债时,你再考虑好不好!」男人啐他。
对方心一想,似乎b起si,也没什麽好怕的了,於是便壮起胆子,背起铁锹,随那叫顾忠的人走了。
这情状一看,便知不是在g什麽正经事。顾庸之当下便默默尾随而去。
谁知,那两人竟是来了墓园。
难不成——
他当下便有几分底。si者为大,劫y司财,那是极为y损之事,若被怨灵缠上,多的是办法教你si无葬身之地。
他这位先祖是被钱b得多急?这种盗墓的缺德事也敢做。
正凝思着,那两人已快手快脚掘开墓塚,那是新墓,刚下葬没两天,坟土犹sh,碑前白蜡未乾。他趋前细看,是个富家的少nn,断气不久,他还能读取到丝丝缕缕萦绕人间未散的si前残念——
我要为相公生下这最後一抹血脉,他是我高家唯一的指望了——
她是难产而si,丈夫已然亡故,腹中这遗腹子,是夫家唯一遗留下的单丁独苗,因此她分外执着,那怕是si了,也要生下他。
顾庸之一惊,看向她肚腹。
这si气沉沉的棺木中,竟流泄着一缕浅浅生息。
孩子是活的!
母t憋着丹田一口真气不散,徐徐渡予腹中孩儿。他见识过母ai的力量能有多强大,棺中产子从来就不仅仅只是乡野奇谭。
这孩子还有救,只要来得及,只要来得及——
盗墓者几乎也在同时发现异状,一记悚然骇叫:「啊!」
「你鬼叫什麽!」正在搜括棺中陪葬财物的顾忠,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
「她、她、她——肚子在动!」是在拔下她手中金镯时,不经意碰触到的。「顾忠,这是诈、诈、诈屍吗?」
「诈什麽屍?人都si了,还能作妖?」顾忠举起铁锹,一铲子便往那高高隆起的肚腹狠敲下去,这一铲,竟将腹中胎儿,活生生拍得脑壳尽碎。
「要我说,穷b鬼更可怕!」
顾庸之哑然呆怔。
难怪!难怪人家要屠尽你後代子孙,这事换了谁来审,都没有不允她去讨公道的理由。
那人盗完墓,随手翻出一张符籙便往棺上贴。也算他走运,那竟是一张有道行的天师符,镇住了棺中少妇的鬼魂。
「顾忠,等等我——」同夥七手八脚地收拢财物,跟着一起走了。
顾忠、顾忠、顾忠……
空荡荡的墓园,回绕着妇人锁於棺中,凄怨的复喃声。
你害我高家香火断绝,我要你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满门尽灭,不得好si!
而,许多年後的一场大雨,一道天雷劈棺,无巧不巧放出了棺中怨灵,许是天意注定,顾氏命数该尽。
妇人前往冥府申冤,立下咒誓——「我愿入畜牲道,生生世世永为犬豕,换他顾氏倾覆,一人不留!」
顾庸之睁开眼,愀然寂静。
苏绣立於窗边,安安静静看着他,清晨曙se在她周身洒曳几许白光。顾庸之在看见她的瞬间,空寂的眸se暖了起来。
他伸出手,她没有犹豫地移步而来,握住他的手,贴在颊边亲密偎蹭。
那是兽类独有的安慰语言。
他们灵犀相通,她知道他看见了什麽。
「我不难过。」另一掌轻轻挲了挲她的发。「只是一直以来,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是我的七绝命克si了我的父母。」
「这是互为因果。」她驳道。
是七绝命导致亡父丧母?还是说顾家有这命数,所以亡父丧母的七绝命才会投生於此?
谁是因?谁是果?去追究j生蛋还是蛋生j,那是没有意义的。
「是啊,因果。」他有他的因果,顾妍芝以及所有顾家子孙,也都有他们的因果。
所以他现在有的,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无力感,在这件事上,他发现他真的无能为力。
也许有人会说,祖先做的事,关他们什麽事?但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是桩桩件件都有道理的,前人种树後人乘凉,前人盗墓後人遭殃,确实就是这麽残酷没道理,他们承袭顾氏的血脉,就是得还顾氏的血债。
只不过是想起了顾妍芝,心里不免几分惆怅。
苏绣伸手r0u他蹙凝的眉心,静了会儿,启唇轻道:「能救。」
「咦?」顾庸之微讶。他以为这事基本就是一局si棋了。「你有想法?」
「有。」她下巴微扬,固执坚持:「只救顾妍芝。」对他不好的人,她不要救。
顾庸之被逗笑。他家小心眼的宠物,还在记恨他姑姑。
但也不全是记恨缘故,此举有违天道,他与她都知道,要救下一人已是难上之难,断不能大张旗鼓翻了整盘棋。
也真难为她了,若不是想替他还埋骨之恩,她压根不会想搅进这团乱糟糟的事里。
思及此,他怜借地拍拍她。「会很难吗?难的话,我们就当没这事,不管了。」没有什麽事,会b他心ai的小宠物更重要。
可以不管,可是他会不开心,苏绣知晓。
「不难。」至少她觉得,不难。
两人商议抵定,下楼来蹭早饭,没想到大清早的,家里就很热闹。
顾家是四层楼的透天厝,顾燕萍强势,早年做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压了丈夫一头,儿nv都从了母姓,在这家里头,向来是姑姑说了算,姑丈从来都是没有声音那一个。
他们下来时,就见一楼桌上摆着一堆符籙法器,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穿一身白袍,手拿罗盘,看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那人在屋内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开口指点江山,顾燕萍在後头亦步亦趋跟随,不住地点头做笔记。
表姊在旁翻白眼,满脸无奈。
姑丈照惯例看他的报纸,不发表意见。
罗盘一路b划着,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他跟前。
他与那修道人对了个眼——然後就被挥挥手,嫌他挡路,无情地挥离了。
顾庸之:「……」好吧,看来功力尔尔。
他走到表姊身旁,低问:「姑姑找来的?」
「是啊。」顾妍芝小声与他交谈。「我哥si後,我妈心里也不踏实,再加上我现在……反正那个人是说,这事跟我们祖上有关,因缘果报,人家讨债来了。」
「咦?那还有些功底。」
顾妍芝接着又道:「还说他有开天眼,看见我们曾曾祖父那一辈,辜负了人家痴情nv子,人家穿着红衣上吊轻生,成了厉鬼,诅咒我们家世世代代不得安宁。」
「……我收回前言。」
「是吧?我也觉得他那套话术就是个江湖骗子。」真要说,她还b较相信什麽都没说的顾庸之呢!
她也形容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跟以前b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同,隐隐透出一丝清逸出尘的天人之姿,这就是为什麽明知他已经si了,却生不太出恐惧的情绪,他给她的感觉,一点都不像鬼,不带半分y沉气息。
「……这开门就是个拦腰煞,开窗天堑煞,这里又一个反弓煞,如此煞气重重,难怪会有血光灾……」说到一半,对方耳朵尖,听见顾妍芝的话,一记凌厉的眼刀朝他们s来。「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麽!我看你眉心一团黑气,祸到临头了还在逞口舌之快!」
顾庸之看不下去,cha了个嘴:「既然您看出她状态不好,是不是更应该慎言?没找出问题的症结点就信口开河,是会误人x命的。」
「你懂什麽!居家风水会严重改变一个人的气场运势,我现在就是在帮她!」
顾庸之终於见识到b他更神棍的神棍了,他想,以後他敛财时,会稍稍不那麽心虚一点,至少他真的有帮到别人解决问题。
「风水根本不是——」
「顾庸之你闭嘴!」顾燕萍瞪了他一眼,赶忙道:「他们小孩子不懂事,泽天大师您别见怪,我们再往二楼看看——」
顾庸之望了眼满桌的h符法器,看来是蹭不到早餐了,转而向顾妍芝道:「我们外面找个地方谈。」
他们选了附近一家麦当劳吃早餐。
之前都尽量避免吃营养价值不高的速食——便宜的速食也就算了,又贵又不营养的速食,身为穷酸鬼的他,自认没本钱摆阔,因此苏绣没吃过麦当劳,满眼的好奇。
顾庸之的宠娃癖又犯病了,乾脆全部都点一轮,给她尝个鲜,食物摆了满满一桌,简直像来野餐的。
在说正事前,他要求顾妍芝打通电话给男友。
等h朝恩到场时,才开始细说从头。
说完,空气中持续了一阵子的凝结,只听得到苏绣嚼薯条的声音。
顾妍芝已经完全没胃口了,索x把没动过的餐盘也推向她。
「这——」h朝恩用一脸三观扭曲、怀疑人生的表情看着他。
「对,听起来很扯,我知道。先假设一下,如果我说的是真的,确实有一只鬼要灭我们顾家满门,这样,你还是愿意冒这个风险跟我表姊在一起吗?」
h朝恩看了看他,再看看nv友,深x1一口气。「我相信你。」因为,他见过这个男人——在骨灰坛上。
顾庸之的後事,是他陪着nv友处理的,昨天回家之後,苦思好久总算想起在那里见过他。
一个si透了的人都能坐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他还有什麽不能相信的?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试试看。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了吗?」
「有。」苏绣嗑完薯条换啃j块,沾着没用完的番茄酱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嫁命。
有违天道的禁术,只能做,不能公然宣之於口。
「把你的命格,转嫁给我。」她以口为型,一字字无声说道。
这样nv鬼索命的对象,就会变成苏绣,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可是你呢?」顾妍芝犹有疑虑。这样,承命的人,不就要替她si?
「她斗不过我。」人类奈何不了鬼,但神兽可以,自古以来,就没有哪只鬼能斗得过万年神兽。
但这办法的先决要件是,必须有个男人愿意娶顾妍芝,入他家的宗祠,从此改名换姓,与顾氏一脉再无g系。
鬼并不聪明,他们很执拗,只认他们做的记号,只闻那个人的魂味,认定了便sisi不改,哪怕你整容整得脱胎换骨,他们也认得出。
这是聪明,也是愚蠢。
一旦转嫁了命,顾妍芝就是个没有命格的无命人,终其一生,不会再有人向她索命,她可以安度至百年寿终,不过缺点是,极y之t无法受孕,她不能再帮丈夫繁衍子嗣,就算能,也不建议她生,顾家血脉必须绝於这一代,否则这一计瞒天过海还是会穿帮。
顾庸之要他们回去好好想清楚,可h朝恩觉得没什麽好想,活着,b什麽都还要重要。
於是,顾庸之让他们去一趟灵骨塔,挖一匙他的骨灰出来。
想来也是命中注定,当初顾妍芝为他收殓屍骨,如今竟要靠他的骨灰救命,当初她要没这一念仁善,顿时间还真不知道要去哪找自愿献出骨灰让人折腾的对象。
是夜——
屋里燃起七星灯,遮挡各路鬼神之眼。
顾庸之以顾妍芝鲜血亲绘换命符,符上载有顾妍芝八字。
苏绣烧了符,喝掉符水。
顾妍芝服下si魂骨灰,瞒骗鬼魂,从此再寻不着她的生息。
苏绣在七星灯内,喃喃默y那古老的禁术咒语,移魂嫁命,如此便算完成。
「今晚是关键,如果你没再梦见那个人,应该就是成功了。」顾庸之告诉她。
当晚,顾妍芝安睡到天明。
为求保险起见,顾庸之多留了两天,观察後续情况。
一天晚上,不知为何,本能让他醒了过来,看向床的另一边,苏绣安静侧卧,直gg的双眼瞅住他。
「怎麽了?」他直觉不对劲,难道是那嫁命禁术——
她有了动作,一掌微撑起身,偏头打量片刻,那动作太像动物狩猎时,评估眼前猎物该从何下手的模样,可眼神偏偏又没有戾气,他一时被ga0得有些困惑。
「绣——」才刚发声,她便冷不防扑了上来,毫无防备的他,以为自己会被咬断颈骨。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张开的嘴,咬住他颈部一块r0u,竟是——轻轻啃了起来。
「……」她这是梦到自己在啃j腿了吗?
顾庸之顿时哭笑不得。别说他没有防备她,就算有,他那一刻想到的也是——避开的话,绣绣会撞到头。
他打从心底,认定了她不会伤害他,无论任何情况下。即便此刻像猎物一样被她扑按在身下、咬住脖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情绪浮上来。
「好好好,你饿了是不是?」无法起身张罗食物,只好轻拍她的背安抚,贡献脖子给宠物磨牙。「请慢用,不急。」
他真是个尽责的好饲主啊,顾庸之睁着眼想。
被咬住的地方,有些痒,刺刺麻麻的,不太疼,像只啃桑叶的小蚕宝宝,一路往下啃啮。
他开始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咬不过瘾,她挑开第一颗扣子。
等一下,这不太对!他脑海终於敲起警钟。
再然後,是第二颗、第三颗……没r0u咬的地方,就用x1的。
真的不对!他急忙抓住一路往下开疆拓土的苏绣,她咕哝了声,不满地仰头噙住他的唇。
啾。
他呆愣住。
停留在嘴上的双唇,毫无技巧地胡乱x1shun,用力啄了一口、再一口——
耳边净是令人害羞的啾啾声,他抬眼,对上她情韵迷离的眸。
q1ngyu。
那是q1ngyu的气息、男nv交欢的情动姿态。可是一只涉世不深的神兽,怎麽会有人类那种意乱情迷,探索欢愉的本能与渴求?
不,这不是她的情绪,是顾妍芝的!因为嫁命,顾妍芝的七情六yu,连带影响到了她。
顾庸之领悟过来,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里,那对男nv在g些什麽g当。
表姊,你就不能检点些吗!
喔,不,他太苛求别人了,今天是人家的新婚夜,不做这档事,难不成还想要求他们盖着棉被聊人生哲学?
他翻了个身,反制住她,拉开距离,俯视她。
她眨眨眼,轻声问了句:「你想交配吗?」
「……」你这是在对我耍流氓吗?「是你先开始的。」
她想了想,也对。於是点头。「嗯,我想交配。」
「……」你是认真的吗?
被自家宠物吃了满嘴豆腐的顾庸之一脸纠结。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曾对他有过这方面的q1ngyu表现,是没有?还是不懂?他也不确定。那麽,现在是什麽原因,让她躁动不已?
他触着掌下发烫的肌肤,轻轻安抚。「很难受吗?」
她点头,完全不想忍,g住他脖颈,撩了就吻。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任何事都有一个触发点,顾妍芝对h朝恩,那是情生意动、难以自持,本来就会想跟心ai的人——
他一顿,睁大眼看向她。
如果不是心ai之人,哪来的共鸣?
他竟然不知道!他从头到尾不曾往这方向想过,如果不是因顾妍芝而触动她心头的情绪共鸣,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有那麽喜欢他……
她眯着眸,双掌捧住他的脸,啾啾细啄,那表情有点像她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的愉悦,可又还多了一点别的,她对食物,不会流连再三,t1an了又t1an、眸底带着融不尽的春意。
他轻笑出声,轻轻吮住她水neng的下唇,安抚她躁动的情绪。
对自己的宠物出手,感觉很畜生,他想都没有想过要对她做这种事,可「没想过」和「不想」,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与她突如其来的肢t亲密,他心里并没有涌现丝毫抵触感,唯一确定的一点,她是他在这个世间,最珍惜的宝贝,他可以用尽能给的一切,来喂养她。
正因为太重要,搁在心上任何一个位置,感觉都很对。
他发现自已一点心理调适期都不需要,只要她想,她可以是他的谁。
「咦?这要怎麽脱?」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0索了一下,发现无从下手。
耐x差点的人就直接用撕的了,可她这材质是仙帛,撕不坏。
「我教你。」她直接示范,积极教导如何脱她衣服。
「原来是这样——」他点头,一脸受教,挑开暗扣,瞬间进入状况,脱得很上手。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一凤?」他撩开松脱的衣料,将掌探入,淡淡轻哼。
「不喜欢。」答得毫不犹豫。
嗯,她不喜欢一凤,所以她或一凤若没了,那纯种凤凰也就从这世间绝种了。
可是她想跟他在一起,那麽高傲的生物,一丝一毫都不会勉强或委屈自己,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谁能左右得了她。
「我呢?」再挑开一颗扣子,细吻随之而下。
「……」她细细轻哼,抱住他埋在x前的头颅,低哝几句。
喜欢。
撩动的春cha0,湮没神智,这一刻的她,只剩下兽类本能。
兽类自我,ai憎分明,想要,就伸手攫取,从不压抑本能。
所以,她顺着本能出手了。
非常、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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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饲主,你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被你的宠物吃掉了=_=
就不能再坚持久一点、有节c一点吗!!!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眉目微微一动。
「没事、没事,你继续睡。」温温浅浅的嗓,如春风拂掠过耳畔,她於是又安心跌入深眠之中,不再理会那扰人的嘈杂之声。
顾庸之一手捂住她的耳,轻轻拍抚怀中人,一边扭头瞪过去。「轻点声。」
顾妍芝站在房门口,看情形也知道这里昨晚发生过什麽好事。「你们好像b我还忙。」
「你还敢说!我还想问你半夜不好好睡觉,是在忙什麽,还给我忙一整晚,克制一点好不好!」害他家绣绣也没得睡,闹腾了一整晚。
顾妍芝隐约察觉这锅好像得她来背,赶紧心虚地转移话题:「我是来问问看,她需不需要这些?」
事发突然,他们匆匆忙忙就跟她回来了,什麽日用品也没带。昨天早上被她妈和那道士一搅和,也没机会问,直到今早才想到。男人倒是简单,没那麽多讲究,nv人少不得也要几罐基础的保养品。
顾庸之看向她手中那些瓶瓶罐罐的保养、化妆品,陷入沉思。
他没有想过nv人会需要这些,一罐都没给绣绣买过,她也没跟他提。
一直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对什麽事物,表现出明显的yu求,除了吃——喔,昨晚开始,又多了一项。
他弹坐起身,瞬间被点燃求知魂。「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忽然很想知道,一般nv人的房里都有些什麽,他想让绣绣,也拥有所有nv人该拥有的那一切,平凡的幸福。
苏绣一路睡到傍晚才醒来。她是被食物的味道给香醒的,睁开眼正好看见顾庸之端着托盘走进来。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他刚在楼下,烤了几片土司,煎两片火腿,再做个洋葱炒蛋,榨完果汁,正准备叫她起床。
他在床边坐下,苏绣滚了两圈,直接滚到他腿上来,大大方方张嘴等人喂。
「欸,你这样就过分了,苏小九。」直接把人当奴才了她!
她不动,张着嘴「啊——」了一声,催促他快点。
「……」奴才於是认命地把食物凑到她嘴边,恭请主子动嘴。
她嚼着食物,充分感受食物在嘴里的味道,凤眸微眯。
他伸指,轻轻拂过她微扬的嘴角,揩去星许的面包屑。「你很开心?」
「你开心,我就开心。」她直视着他,回道。
是啊,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态度。
你开心,我就开心。
你想救谁,我就帮你救谁。
你要去哪里,我就陪着你到哪里。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永不分开的两个人,无论他们的关系是什麽,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了,轻声回她:「嗯,我很开心。」
赖在床上吃了点东西,他告诉她,不用吃太饱,晚上顾妍芝请客,带她去吃好料的。
苏绣还窝在他腿上贪懒,闻言抬起眸。
他解释说,虽然两名当事人希望低调不铺张,但结婚毕竟是喜事,两家的至亲好友总还是要请个几桌。
看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对食物的雀跃,顾庸之瞧出端倪。「就今晚了?」
她点头。「味道很浓。」那是si亡的气息。
寄宿在她身上的这条命,si期将至。
顾庸之也静默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这事她想怎麽收尾,虽然他也不觉得一只鬼能奈何得了她,可这终究是违了原本的命数,他不会天真地认为,事情能如此轻易善了。
宁可以生生世世沦入畜生道为代价,换取化为厉鬼向他顾氏一门索命,如此决绝的复仇之心,是不可能有谈判空间的,因此,索不了命的nv鬼,必然不会就此甘心,这三揭四t0ng的,若是一个不慎把事情给t0ng穿了,也是不按规矩办事的他们理亏。
「不会。」她淡淡地道。「很快就可以结束,会很漂亮,你要注意看。」机会不多。
顾庸之听她这样讲,想说她是要向他炫什麽技,微笑点头。「好啊,我等着看你多厉害。回来给你拍拍手。」
她摇头,道:「我想回家。」才离开两天,她已经有点想念他们的家了。
「好。事情完了我们就回家,给你烤饼乾吃。」
苏绣点头,对这结论很是满意。
他们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身梳理仪容,准备出门。
因为人数微妙,姑姑、姑丈、h朝恩、顾妍芝、再加上他们俩,六个人一台车坐不下,必须分两台车。妙的是,这些人也不知什麽想法,姑丈和h朝恩是车主,他们开车,妻子坐副驾位,这没问题,微妙的点是,竟也将他与苏绣分拆开来,让苏绣去坐了姑丈的车。
有些时候,你解释不出来的奇怪念头与行为,都会成为命运的神来一笔,也许日後回想起来,会百思不解自己当时是怎麽想的,可是在那当下,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现场唯一脑袋清醒,没被鬼遮眼迷思牵着走的顾庸之,与苏绣互看一眼,彼此心中有底,闭口不言。
能保住一个,已经是现下,最好的结局了,若要再妄求更多,只怕落得全盘皆输。
他沉默地上了h朝恩的车,一路上都没说话。
顾妍芝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回眸看了他一眼。「怎麽了吗?」
「你们到现在,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经他这一点破,另外两人才如梦初醒,反问自己:对呴,怎麽会叫苏绣去坐爸的车?好像哪里怪怪的……
一瞬间领悟过来的顾妍芝,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顾庸之沉重地点头。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面临,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它发生,车里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还有代她受难的苏绣!
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要打电话给母亲示警。手机拨通时,前方那辆车正开上跨海大桥,就在电话接起的那一刻,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毫无预警地冲破桥面,往桥下坠——
虽然知道苏绣不会si,但在那一刻,顾庸之还是感觉心口一窒。
目睹这一幕的h朝恩与顾妍芝,当下震慑难言,他们心里很清楚,那原本该是她的结局。
就在车身坠落桥底之前,一团金se光芒由车内窜出,在天空中凝聚成形,顾庸之好一会才看清那是什麽。
是一只鸟——不,牠不是鸟,是凤凰。
牠在空中盘旋,仰头高y,鸣如笙箫,清亮悦耳,五彩斑斓的羽翼拖曳出灿灿金光,在天空中舞出一片绚丽光辉,煌煌耀目,风华绝代,那是波澜壮阔,震动人心的美丽。
与此同时,周遭不约而同飞来了一大群的鸟儿,占满整片天空,路过民众不曾看过这种异象,顿时议论纷纷。
「那、那是——」接连的异变,吓得顾妍芝几乎心脏骤停,失去语言能力。
一般人,只看得见满天空飞来的鸟,可因嫁命而与她五感相连的顾妍芝,看见了那只美丽而灵动的神话生物。
「百鸟朝凤。」他轻轻地,说道。
传说中的祥瑞神鸟,见则天下安宁,飞则禽鸟随之。
他家宠物就是这麽霸气,美丽得教人移不开眼。
顾庸之微微扬笑,正想提醒她「早点回家,别玩野了」,那道美得如梦似幻的凤影,便在他眼前一阵轰然,瞬间燃烧成一团火球,炽光烈焰迅速燃尽,化为点点星火四散,转瞬消逝。
直到漫天火光烧起的那一刻,他才後知後觉恍悟过来,懂了她想怎麽解决这件事!
只要她si一次,这事就解套了。
蠢啊!这麽简单的道理,他竟到现在才想通。
***
救难人员很快便赶到现场,在桥墩下找到那台失事的车辆,车子摔成废铁,落地後爆炸燃烧,在这种情况下,车内的人基本上已无生还可能,不过救护人员还是尽责地在废铁中搜救,最後只找出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屍t,供家属辨认。
失去至亲的顾妍之强忍悲痛,在现场处理父母的後续事宜,这个时候,没有谁会特别去关注谁,顾庸之安静地走向失事地点,他能感觉到,苏绣就在这里。
他越过警方围起的h线,上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掀开一片废铁,一片焦土中,露出半颗拳头大的蛋。
他徒手挖开废铁,刨出那颗蛋,小心翼翼拭净蛋壳上的土灰,无声对它说话:「是你吗?绣绣。」
它看起来平凡无奇,只b寻常的蛋大一些。
静静躺在他掌心的蛋,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他感觉到掌心一阵热烫。
是她。他与苏绣灵犀相通,他能感应到她,她也能感应到他,那阵光芒,是宠物在回应主人的呼唤。
凤凰,是与天地同寿的不si神鸟,牠们能预知危险,当感觉生命面临威胁时,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浴火保存实力,以待重生。
牠们在火中si去,也在火里重生。
这颗蛋,就是她的重生。
「没事了,我们回家吧。」他温柔轻喃,珍惜万分地捧着蛋,安安静静离开,不惊扰任何一个人。
回到绮情街,他找了个放餐包的小竹篮,在上面铺了层厚厚的棉布,打开床头灯,将竹篮里的蛋放在温暖h光之下。
他时时刻刻盯着那颗蛋,除了洗澡、上厕所,目光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它,连吃饭都端到它面前来吃,睡觉也面向它,时时保持着高度警觉,就怕错过了它破蛋的那一刻。
他每天都对着蛋说话,聊聊一天发生的琐事、报他的菜单。「今天那家回转寿司开幕了,开幕前三天打五折,我先去试吃了一下,味道还不错,想吃就快点出来。」
之前那家店从还在装修时,每次经过她都会多看一眼,她没有去过那种店,觉得很稀奇。收到开幕传单那天,她问他可不可以去吃?
他说好。
对了,还有顾妍芝。
在那之後,有打过电话给他,询问苏绣的状况,问有没有什麽是她能做的?
他只能回答一切都好。因为现在除了等,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麽。
「不过她老公包了很大一包谢礼。」他本来没有要收,毕竟人家还在治丧期间,他没包奠仪就很过分了,怎还能收他们的钱。
可是後来转念一想,这是苏绣的卖命钱耶,他得留下来给她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把她养回白白胖胖的,不然怎麽对得起她。
说完,指尖轻抚蛋身,叹息低喃:好想你,你什麽时候出来?
那天晚上,他睡得不沉,夜里听见一阵细碎的「喀喀」声,警觉地睁开眼,往一旁的床头望去。
纸盒里的蛋,由里到外发出阵阵晕h光芒,蛋身开始产生裂纹,那「喀喀」声就是由这里传出来的。
「不急、不急,你慢慢来,我在这里陪着你。」他睁大了眼,屏住呼x1,觉得自己就像在产房外等待老婆生产的傻爸爸,紧张得恨不得能替她使劲,又不敢催促,还得连声安抚。
蛋身的裂痕渐大,然後就停住,没动静了。
咦?怎麽不动了?
她好像使力过猛,停下来喘几口气,过了约莫三十秒,一鼓作气——「喀」地一声,破壳而出。
他瞬间展颜,笑开了脸。
碎壳内,一只幼小的雏鸟,睁着眼朝他「啾啾」叫了两声,就没劲了。
「宝贝,你好bang。」双掌捧起牠,在牠头顶亲了一记,小雏鸟於是偎在他掌上,疲倦地闭上眼睡着了。
他ai怜万般,指腹轻轻抚顺她shsh软软的幼毛。
这麽小一只,幼毛稀稀落落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与十来天前那只神气灵动、风华绝代的凤凰神鸟相差何止千里,她怕是还没养好,便迫不及待出来。
你根本就是听到回转寿司才等不及的吧?
他无声地低喃笑叹。
不过无论如何,回来就好。
又养了几天,小幼鸟看起来健壮些,他便带出去遛遛鸟,晒晒太yan。
邻居们初始看到,一时状况外,纷纷问他——
「你改养j啦?」
「哪里抓来的j仔?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宰了还没几两r0u。」
「呃——你这只j,长得挺特别的。」临江b较善良,不好意思嫌人家的宠物丑,只好婉转用「特别」来形容。
孙旖旎听到,差点没笑崩了,落阱下石地说:「哈哈哈,我现在总算知道,什麽叫落地的凤凰不如j!」
小鸟仔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姿态淡定傲然地栖卧在他掌间,充耳不闻。
对,这就是他们家骄傲的小宠物。天大的事都不看在眼里,浴火,她都可以淡淡说一句:「不难。」
即便落难时,旁人不明白,可她骨子里知道自己是什麽,她是那个美丽高傲的王,永远保有睥睨百鸟的王者之风。
不过这副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确实也让饲主很担心就是了。
想让牠长好一点,多补充营养,可牠现在小j啄米的食量,助益不大,他想了想,就带牠去了那间心心念念已久的回转寿司店,看能不能诱惑牠多吃些。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有一点小心虚,这种店都有规定禁止携带宠物入内,他是把牠藏在包包里偷渡进去的。
虽然g了亏心事,但是看牠吃到喜欢的东西,开心地眯起眼睛的样子,吃到小肚子都鼓起来,让他觉得做什麽事都值得了。
又过一阵子,小鸟仔模样长开了,羽翼渐丰,开始有了一点昔日的轮廓,於是邻居们的疑惑变成:「牠到底是j还是鸟呀?」
牠会飞了,一开始是偶尔飞到院前的梧桐树上栖息,後来会飞出去外面玩一会再回家。
一天早上睁开眼醒来,发现另一侧鸟窝的ai宠不见了,而怀中多了个约莫人类三、四岁大的小nv娃。
她终於可以化形了。
模样跟他想像中的小苏绣一样,就是个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东方娃娃,是那种走在路上谁都会夸一句「好可ai」的粉nengnv娃。
虽然缩水了好几号,可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一点稚气也无,除了刚醒来时,r0ur0u眼又想往他怀里栽的赖床模样有几分憨气之外,其余时候,她还是那个泰山崩於前而se不变的淡定姊苏小九。
确认了这一点後,他毫不犹豫做了一直以来反覆思考许多遍、等她回来时必做的一系列动作——
第一,拎起她。
第二,放到腿上。
第三,把手抬高做好预备动作。
不曾有过被t罚经验的无知小孩,趴在他腿上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回望他。
他面带微笑问:「我有没有说过,不可以玩火?」
她想了一下,想起这条家规,小小声回答:「有。」
第四——没有第四了。
她那一副「我不乖」、「我好像做错事了」的自觉模样,他一秒就手软心也软,打不下去了。
於是又把她抱起来,搂回怀里轻拍。「下不为例,知道吗?」
「知道。」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苏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pp在危险边缘绕了一圈,趴在他肩上打了个小呵欠,开始想早餐菜单。
只威严了不到三十秒的饲主,在第三十一秒时就被病到没药救的宠娃癖征服,乖乖去替这个家里真正的老大洗手做羹汤。
洗好锅子,准备开炉火煎培根,还不到他腰腹高的苏绣,眼巴巴站在炉子旁边等。
顾庸之看着炉心的火苗,想起了那一日。不管再过多久,回想起那一幕,心还是会一ch0u一悸地颤动,忘记呼x1。
他後来才领会,原来这种感觉,就叫恐惧。
说真的,他这辈子恐惧的时候,真的不太多,就算是si去的那一刻、或来到绮情街後遭遇一堆光怪陆离的事,他最多就是惊与吓,还不到真正的恐惧。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在失去,从出生就一直在失去,也习惯了失去,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能有什麽好怕的?
但是那一刻,他真的怕了。
甚至在之後的无数个夜里,他都不敢去想,那反覆翻腾、压抑在深层的颤动情绪是什麽。
是恐惧,他害怕去面对,任何一个失去她的可能。
他多怕,她回不来。
明知道机率微乎其微,但因为太在乎,任何一丝丝失去她的可能x,都会让他恐惧,他甚至不敢去想,在烈火之中将生命燃尽时的她,在想什麽?
他还记得,她最後对他说的那句话——很漂亮,你要注意看。
他也知道,她前的最後一记眼神,是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看我。看着我,如何为你燃烧最美丽的光华,舞一曲生命之歌。
思及此,汹涌如cha0的柔软情绪将他淹没,他低头,轻声问了迟来的那句话:「疼吗?」
她摇头,容se淡定。「不疼。」
「真的?」那是烈焰焚烧啊,就算是不si之身,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会痛?
被他盯了好一会,她才用鼻音轻轻哼了声:「一点点。」
「才一点点?」
「……」
她紧闭双唇,含糊哼应几声带过,听不清楚内容,他也就放过她高傲的自尊,不问了,改说道:「下次不要再因为我说一句想救谁,就笨笨地把自己给烧掉。救不了的人,大不了我们就不救了,不然照你这样烧,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很多。」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si的,除非她自己想si。
「很多也不行!」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最想保护的人是谁?
「好。」她停了一下,提醒他:「培根焦掉了。」
「……你就知道吃!」
那天早餐,苏绣第一次吃到烧焦口味的培根,奇怪的是,她依然觉得很好吃。
顾庸之觉得,现阶段是他日子过最爽的蜜月期。
小小模样的苏绣,带她去吃到饱餐厅,身高100公分以下免费;坐公车、走在路上,眉目端秀的jg致小娃,永远有亲切的路人想逗她玩,拿糖果哄她,喜ai得不得了,直夸:「你家小孩好可ai,长得真好。」
那当然,我家宝贝绝对是全天下最可ai的。
他满满的虚荣心爆棚。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让座了,坐在博ai座上,腿上抱坐着他家小娃,伸指掐掐她粉neng的颊,笑谑:「托你的福啊,吉祥物。」
苏绣用鼻腔哼了哼气,便将脸埋回他肩窝上。若在以前,那绝对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nv神姿态,不过现在做起来,只剩满满的娇憨萌娃感。
她不是弱小,不喜欢被当成弱小生物同情照顾的感觉,小小的身t,要迈上好几个步伐才追得上主子,每天除了吃饱睡、就是睡饱吃,有点废物。
不过,她觉得主人好像还满开心的?现在的她,能力受到限制,能为他做的事不多,他却似乎很享受,整个人沉浸在带娃宠娃的乐趣中不可自拔。
当她跟不上时,主人会弯腰把她抱起来,逛街看到一些甜嘴的小玩意会顺手买给她,让她坐在他臂膀上吃,累了直接把脑袋往他肩膀上搁,就可以睡了。
感受到他发自灵魂的愉悦……好吧,主人开心她就开心。
公车到站後,他抱着娃儿下车,在附近的百货公司逛了一下,给她买几套衣服和小佩件,想起气候转凉,又买了毛绒绒的小兔耳罩让她戴上,整个人被他打扮得超级粉neng,无敌可ai。
两人光在儿童奇趣馆这楼层就耗掉大半天,苏绣没有人类孩童的成长过程,对许多东西都很好奇,於是他又顺手添几样小玩具给她打发时间。
看看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到百货公司附近的餐厅。
前两天,跟顾妍芝通电话时,又问起苏绣的近况,他想了想,便约了她出来吃饭。
他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先到了,在位置上朝他招招手。
他走过去,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服务生同时也过来帮他们添张儿童座椅。
「哪来的小孩?」她这表弟,对自身向来物yu需求极低,瞧这大包小包的手笔,看不出他还是个宠娃狂。
顾妍芝也就随口问了问,未料竟得到一句——
「当然是我生的。」炫娃狂魔又发病了,把孩子抱起来,转向她。「可ai吧?宝贝,叫表姨。」
被他抱在手上摆弄的娃儿,眉毛一耸,像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叫。
「……」
两张脸同时被他怔住的效果,让顾庸之开怀地大笑。「哈哈哈——开玩笑的,她是苏绣。来,不是要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吗?」
顾妍芝於是又把目光拉回那灵眸灿灿、雪润标致的小nv娃身上。
这团neng乎乎的粉娃儿,是苏绣?嗯,眉目之间的神韵,是有几分像……
点完餐,侍者来收走菜单,他喝了口水,顺口道:「这餐你请,现在小孩子的东西居然b大人贵,真没天理,明明就那点布料。我新台币每天都是用烧的。」
说归说,也没看出他哪里有一点r0u痛的样子。
「你还不是买得眉开眼笑。」顾妍芝吐槽。
「你不知道!就是看见那种小小的东西,会觉得好可ai好可ai,它有一种魔力,让人控制不住失心疯地买买买。」
「我倒是想烧一下啊——」顾妍芝低不可闻地说。只可惜,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顾庸之听到了,抬眸看她一眼。「别钻牛角尖。」
人应该多看看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而不是老去看别人手中的东西,拘泥於得不到的,那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这个道理,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一天不在经历。
「我知道。」她现在还活着,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偷来的了,她很清楚,不会再贪求更多。「我跟朝恩商量过,应该会去领养小孩,也许一到两个,我们都很喜欢小孩。」
「嗯,那很好啊,用领养代替购买。」他还以为他们会找代理孕母,毕竟h家很有钱,顾妍芝不能有小孩,不代表h朝恩不能有。
「……」这句话是这样使用的吗?
侍者送餐点上来,顾庸之给苏绣点了儿童套餐,餐点分量小,但做得很jg致,餐点排成小熊模样,还有小兔子果雕,可惜苏绣并不欣赏主厨巧思,一铲子直接给它下去,兔子头入嘴嚼得稀巴烂。
大部分时候,除非必要,她是不开口的,主人说话,她就在一旁安静待着,有东西吃就吃东西。
顾庸之聊天之际,还不忘喂食,切了块自己的羊小排给她嚐嚐。这种高档食材,他们很少有机会吃到,他想让她品嚐一下。
看她入口後的反应不错,於是期间又顺手喂了好几块,他的餐点有一半都进了她的嘴,最後她自己的吃不完,被他顺手接收,吃着可ai的儿童餐一点都不别扭。
用完主餐,上餐後甜点时,顾庸之拿出刚刚买的小玩具给她杀时间。
苏绣很安静在扭魔术方块,这东西她没玩过,一时全副注意力都被x1引。
顾庸之与顾妍芝又聊了一些琐事,聊着聊着,旁边传来「喀啦」一声,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
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c作不当,魔术方块在苏绣暴力的一扭下,碎成了粉屑,结束它短暂的一生。
「……」
「……」
空气凝结,无人出声,现场一阵说不出的诡异寂静。
我是让你杀时间,不是杀玩具。
「不好玩!」把玩具玩坏的苏绣,见肖转生气,先发制人。
顾庸之哭笑不得。他忘了,苏小九最禁不得别人跟她y杠,上一个跟她作对的人,坟头草都可以扫墓了。
而顾妍芝则是震惊加傻眼,她现在相信,对方是真的有把她的头骨拧得b杏仁粉还细的能力了,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人类三岁小孩!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拿sh纸巾擦拭小手上的粉屑,心想,刚刚就应该给她买芭b娃娃的。
唉,他家小宠物的玩具,寿命真短。
苏绣被安抚好,吃掉烤布蕾,趴在桌上有些昏昏yu睡。
顾庸之留意到,将她抱了过来,搂在怀中轻轻拍抚,放轻了谈话音量,很快她便睡着了,就像普通小孩一样,说断电就断电。
「你现在日子……都过得这麽惊险刺激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物,想也知道,不会是多平淡的生活。
想到刚刚的暴力碎方块cha曲,他低低轻笑。「其实大部分时候都还好,至少她对食物就很温柔。」忆起水饺事件,又补上一句:「只要它们不跟她作对。」
要他说,他觉得他家宝贝就是一温驯乖巧,软萌可ai小nv孩,虽然现在来说,不太有说服力。
「……你还是别说话好了。」
啊,还有,对他也是。她对他也十分谨慎,小心翼翼护着怕人来抢、也怕别人碰坏了,有时想想,还挺像幼崽护食的姿态。
「表姊,我现在很好,就跟你一样。」就跟她一样,与最心ai的那个人在一起,无论以何种模式,他很确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会好吗?」终究是为了她,才会变成这样,顾妍芝於心不安。
「会。只不过,需要给她一点时间。」她现在一天睡着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那是在调养生息、修复元神,等养好就回来了。
她不会舍得让他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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