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醒来时,正午的yan光透过窗子照了个满怀。
好温暖…
她半眯着眼,回想方才梦里的画面。
‘幕帘中人闻声惊起,郁王当即拔剑,隔着幕帘剑指水声出处,大喝道:“来人呐!”
含酒忽受惊吓,身在水中还未来得及反应,才回头便见小公主脸se铁青,应是知道自己一时玩闹闯了大祸。g0ng中侍卫正从四面八方持械赶来,只见小公主危机之下,闭眼咬牙,g脆也跳了下来。
“扑通!”一声砸到了含酒身上…‘
小时候的含酒,真是可ai啊。
自她住院起,就有一件怪事。每次入睡都恍惚有梦,梦见一个故事,每次的梦又将这个故事再讲下去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对郁医生魂牵梦萦,哈哈,总之那梦里的小孩仿佛天然就应该叫含酒。
泠然再合上眼,对梦的记忆逐渐褪如cha0水…所以才会想要写下来,这样她好记住。
也不是非得记住不可,只是这些故事好像对她很重要。
再次睁眼,神智逐渐清明,泠然0了0被子,想起她的电脑来。床上地下里里外外寻不到,一抬头却见它好被端端地放在床头柜。真是奇了怪。正要抬手去那,手背却传来细微刺痛。
原来手上已经扎了今日份的针,上头输ye瓶里正滴着水。
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士已经来过了吗?泠然忽然有些懊悔自己睡得太晚。那么,郁医生也已经来过了吗…
不知道下次再见她,会是什么时候呢?
泠然单手别别扭扭取过电脑,磕磕绊绊单手打字。得快点写下来,不然就又忘了。她心中急迫,暂且也写得粗略,只记下个大概。
大致是“两个小p孩儿摔在水阁池里,郁王惊魂未定,看清来人后随即大怒,命人将她二人捞起,一手拎一个,丢入藏书阁罚抄古书。而那小公主更是一等一的顽皮捣蛋,与含酒旗鼓相当。两人哪里有心抄书,反倒偷偷命小g0ngnv偷来梨花蜜酿,躲在藏书阁的角落便喝起来。
喝得正酣,却听楼下传来一男一nv之声。含酒耳尖,猫着腰悄悄爬近处凭栏,瞧见正下方立着二人身影。细听,果然是她姐姐和公子云。只听公子云道:“想不到因妹妹竟ai看这怪奇悠谬的神鬼之说。”
含月笑道:“《山海经》荟萃奇珍博物,山川地志,有趣的紧。”
一阵书页翻动之声后,公子云又道:“哈哈,果真有点意思,你瞧,这如牛似虎的凶兽竟还长了双翅膀。这书中说他x情凶恶,喜欢吃人,不忠不信…哎哟!“他忽地叫唤了一声,只见一道浅金se水柱由上方直直浇头而下,泼了满头。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含酒冲着楼下叫唤道:“胡扯!那可是穷奇,风神之子!他虽总被西方天帝骂不成才,但也不过只是任x了些,这破书何至于这般辱他?再说,这画的也忒丑了,要我说穷奇可漂亮的很!”
小公主应声附和添乱道:“对对对,可不是嘛!“
“你!“公子云抹了把脸,放声道:”你是哪来的…“
正要发作骂人小混账,却闻见满身清冽甜爽的梨花酒香,又见含月眼中关切,正掏出手绢来要为他擦拭,一时气便消了大半。
含月方才一听便知是自己的小妹妹又闯祸了,见状赶紧陪笑安抚道:“公子息怒,想是几个小妹妹嬉闹,不和她们一般计较便是。”
这样一来公子云在含月面前更是不好发作,可含酒见状却好似更不痛快,甩下空酒盏便蹬蹬跑开了去。“
“咳咳咳!咳咳咳!”
泠然忽然重重的咳了几声,感到x腔跟着咳嗽一并发痛,才几下功夫就虚得无力支撑身t,只好重新倒回床上,合眼喘息。这个病陪伴了她母亲多年,直至si亡,现在终于又缠上了她。
人世间有什么痛苦能b的上生老病si呢?
好在泠然虽病得痛苦,而却始终乐观。知道自己或许没剩几年能活,但依然积极配合治疗。输ye瓶里的点滴滴完最后一滴,暗红的血ye顺着针管一路像上,泠然费力地按下呼叫按钮。
她想活下去,想ai,想每天都醒来。
是这样吗?
郁含酒睁着布满血丝的眼仰面躺在地板上,手中的酒瓶中流出最后一滴透明的酒ye。几个小时前就从医院回到家,到现在也无法入睡。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了,总是清醒,总是痛苦。上天太讽刺,让求生者si,求si者生。
“站住!”
含酒只管向前跑,充耳不闻。
“你给我,回来!”
含月追上,一把捉住她的衣领。
含酒被拖着衣领向后倒着走,几番挣扎,最终无计可施,只能气鼓鼓地瞪她。
“生气了?”
“…”含酒不说话。
含月偏头看她,唇角浅g,笑的揶揄。
含酒受不了她这样:“你还来捉我做什么,不去陪你那公子哥哥了?“
“傻子,他不是被你打发得不得不更衣去了么。“含月有意噎她,见她小脸蛋儿越胀越红,才道:”行啦,父亲刚才已遣人来唤过了,我们该回家去了。“又拖着她走了几步,来到一处g0ng门外备好的马车上,这才松了口气。
含酒与她并肩而坐,扭头不语。
马车开动,驶出皇城,含月才又开口:“说吧,气什么呢?小东西。“
含酒拧眉:“我不愿你和那公子在一处!”
“为何不愿?”含月r0u了r0u她:“他不好么?”
“不好!世间男子没一个配得上姐姐,你不许!”
含月只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默了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包,又从包中取出一枚玉玦,递给含酒看:“这是他今日赠与我的信物。”
“我虽无意,但这是主公与父亲的意思,不能不从…”
含月冰雪聪明,主公与父亲的意思早已猜的十有,深知此时与越国公子联姻不仅能为父亲增进权势,更是为郁王分忧。郁姓氏族以婚约为纽带,有助郁国与越王宗室交好,日后两国若生嫌隙也能借着这几层亲上加亲的关系在,多些转圜的余地。
含酒冷哼一声,小手一挥便将玉玦掷回含月怀里,兀自别过头去望向车外,并不再做言语。才听过父亲与郁王密谈,这层道理含酒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于懂。
含月几不可觉地轻叹了声,仍将玉玦收好,接着一把从后将含酒搂入怀里。
“好啦,别生气了。”
“眼下不过是越国公子有意定亲,父亲也还未同意,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是日后定亲,也还得两年后方可出嫁。这期间万事因时而变,我们阿酒从现在便开始气鼓鼓的,日后说不准要胀成个小圆球。”
含酒绷不住:“你才是小圆球!”
含月继续逗她:“哟,小圆球漏气了?”
“不!我才没漏!不不不!我才不是圆球!”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嬉笑怒骂,才逗笑含酒令她消了气儿,便双双感到一阵疲惫涌上心间。都才是半大的孩子,在这王城g0ng中折腾了一天,终于耗尽了所有气力,后半程车马途中,便不知不觉都安静下来。含月倚在软垫,闭目yu睡。含酒先是歪在姐姐肩头,而后睡得东倒西歪,车身一晃,便g脆躺倒在含月膝上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间,含酒不知想到了什么,迷迷糊糊仍要嘟囔道:“生为nv子就非要经受嫁娶一劫么…姐姐能不能不嫁…“
含月也困得昏昏沉沉:“嫁便如何?不嫁又如何?难道阿酒陪姐姐一辈子么?”
含酒合着眼,不觉嘴角带笑:“若嫁,便只有庭院深深,家族是非。而若不嫁,那这一生天高海阔,岂不悠游自在?我偏就想陪姐姐一辈子…不,两辈子,三辈子,哪怕是千年万世也愿意…“
“百世之后,待我们垂垂老矣,再同饮一盏光酒,飘然飞升,回天上做神仙去…”
含月禁不住又笑了。
这孩子虽常常口出胡言,但实在天真烂漫,可ai得过了分。虽已困得睁不开眼,却仍附身靠近,轻轻在含酒额间落下一吻。
含酒面带着笑,渐渐熟睡,声音越来越轻。
车马有节律地轻晃,缓缓行至府前,几个家仆迎上来。含月醒来,竖起食指b在唇前,家仆会意,默不作声。含月背起熟睡的含酒,走进门去。
背上的含酒醉梦正酣,耷拉着脑袋,俯在耳侧,含月隐约听她又呓语:
“天帝…我读了些人间书,只觉荒诞不经…可在旁人看来,倒是我的话荒诞不经了…”
悠悠转醒时,病房里的电视正播着一档名为《走近考古》的央视节目。
“近日,淮州市某房地产施工现场,施工人员无意间挖掘到两座古墓。开发商见此,当即向相关部门上报,当地文物部门立即组织人马前去考察。挖掘发现,有一座墓志上清楚地写着“越故武王墓志”字样,这让考古人员激动不已。开发商越崎先生表示,发现墓葬时,施工队正在整理被垃圾场覆盖的地块与水井…”
泠然睁开眼,首先见到一个白se的身影立于床边,正扭头望着电视节目出神。
“郁医生,也对考古感兴趣?”
郁医生顿了顿,才回过头来点点头,似乎在为走神不好意思:“不,只是觉得凑巧。上午给你加大了剂量,现在觉得有好些吗?“
上午病情恶化呼叫护士紧急处理后,一直昏睡到现在,泠然虚弱地窝在病床里,仍笑着点了点头,“嗯,好些了。只是头晕。”
“总t来说状况还是稳定住了,积极配合治疗,放松心态,好好休息吃东西,快的话下周就能出院了。”郁医生今天依然话不多,可似乎b往常还要温柔些。单手cha入白大褂的衣袋里,忽然取出一个的保鲜盒来递给她。
那是一盒整齐切好的水果,泠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郁医生。
那双幽蓝的眸子却又有意无意地躲开了去,回到电视上。
“看你好像喜欢吃白桃。”郁医生背对着她,淡淡道:“院里之前发了一箱,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泠然愣了愣,打开盒子,cha起一块送进嘴里。甘甜清润的桃汁溢了满口,沿着g涩的喉头滑入胃中,染得心间都甜滋滋的。此时才发现这是一天中第一口食物,泠然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轻笑谢道:“谢谢郁医生,您怎么知道我ai吃桃?”
郁医生望着电视,答得平淡:“几次看见你吃。”
泠然跟着望向电视,只看见一堆人在一堆泥土里慢慢挖掘出一堆又一堆的蒙着尘埃的老物件,边吃边问道:“您刚说,觉得凑巧,是说什么?”
“哦…”郁医生闻声回过头来,今天她看她的样子似乎总带着些愣怔:“只是从刚才就觉得开发商有些面善,原来他叫越崎。”
“是郁医生的熟人吗?”
“也不算,”郁医生顿了顿,“战国时,越武王弑兄夺位,被他赐si的长兄就叫越崎。”
自g0ng中回家后,不出月余,越王果然派遣g0ng人登门纳采,婚期循当朝旧俗定于两年之后。两年未至,郁家老太爷仙逝,举家服三年之丧。三年丧满,含月婚期终于将近,郁家家主于王都郊野设宴,大款宾客。
含月盛装,端坐于父亲席侧。此时她已褪去了少年的稚neng,轻灵绰约之气仍在,而周身珠翠却又添了一份厚重华美。席间美目流盼,令多少宾客忘餐,无人不叹越国公子云是有天赐的福气。
家仆趁着添酒的当儿,俯身在含月耳畔道:“晨起便遣了个人去寻九小姐,可到现在也还是没个信儿。”
含月听毕微微蹙眉,忽而转笑,迎着前来敬酒的宾客笑谈几句,仰头饮尽杯中酒,这才回头同家仆耳语道:“替我备马。”随即借故离席。
含月无暇更衣,径直上马,两个家仆紧随其后。
三人策马十余里,来到一处桃花林。林中花树绵密,绿草如茵,其间几gu曲水蜿蜒。春风拂过,落花如雨,顺着清溪漂流而下。这是郁家受封林地中,含酒最ai的去处之一。
含月下马独自入林,细心寻见地下有几处被踏扁了的花瓣,沿着马蹄印向桃林深处走去。几番曲折,拨开一处被花压弯了的枝条,终于远远看见一匹白马,隔着溪水立于一大丛花树之下,树下隐约卧着个人。
含月松了口气,这才眉间舒展,双手拈起华服裙摆,一跃跃过溪流,迈着小步向一人一马走去。
白马温顺地吃一口花瓣吃一口草,那人一袭白衣懒懒地卧在一边睡着了,身边歪着一葫芦酒,一筐子花,无知无觉,任漫天花瓣落了满身。
含月走近,依着那人坐下,俯身细细地吹落她脸上散落的花瓣,一言不发地瞧着。
一晃五年,含酒已从孩童长成少年。
依然肤若霜雪,依然不近人情,那双眼猛然睁开对上她的视线,一泓清泉就此漾开,荡得含月一刻心惊。
“啊!”含月惊叫一声,推起身子便骂道:“小王八犊子!”
“哼。”含酒懒懒地抬起一手支起脑袋,斜着眼睨她,满是狡黠:“你来做什么。”
“我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
含月抬手替她拨去鬓边花瓣,温声道:“好啦,不赌气了…”
含酒扭头躲开。
含月轻叹了口气:“这是无奈之举,父亲与我都只能这么做。”
“几年来,越国接连吞并周遭诸国,如今还剩下的便只有郁国,若我不从,只怕越王迁怒郁家乃至郁王。服丧三年已过,我们别无他法。”
含酒蹙眉道:“可那越国公子云暴nve无度,世人皆知他在渠国屠三城坑数十万!便非是他不可吗?姐姐不是没有办法,天下之大,我们一走了之,谁又能轻易找得到?何况”
“一走了之?我们能走,可父亲母亲祖母族人呢。你是要我逞一时之快,弃家国于不顾?”
“不…可父母族人自有天命,又怎能将家国命运全都寄于你一身?”
“阿酒!”含月喝道:“怎么到如今还在说这些孩子话?”
含酒垂头不语。
林间簌簌,唯有花落水流声不绝。
含月起身,解开缰绳:“回家吧?”
两人一马行出桃花林,自封地驶向王都,却越走越荒僻。出城时在马车里还未曾察觉,眼下目之所及却是一个个无人荒村。原是春日,但见沿途稻田gui裂,一路枯树败草,偶见几具g瘪的饿殍。含月心中慌乱,回头见家仆跟随在侧,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家仆面面相觑,并不知情。他们虽是下人,平时出入的却也都是王城一等公侯人家,哪里知道这穷乡僻壤的民情。
几人复行十余里,终于得见几户人家。沿路一户人家虚掩着门,门里探出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童来。含酒停马招手道:“小孩儿,这附近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nv孩道:“今年大旱,又糟了蝗灾,大家伙儿都逃荒去了。”
含月问道:“那你怎么没去?”
“我母亲腿脚不好,一家子便决定还是留下来…”
含酒见那孩子饿的眼窝深陷,便又掏出身上所有糕饼银钱来都给了她。nv孩大喜过望,抱着食物便飞似的跑回家去了。
含月望着那枯瘦的背影凝起眉。
“凶年饥岁,我们却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嗯…?”泠然r0u了r0u眼,看见护士姐姐正冲她笑着:“我,我说了什么吗?”
“呵呵,是呀,不愧是高材生,梦话都是文言文的呢。”护士姐姐拉开窗帘。
泠然眯着眼迎接yan光,有些害臊:“没,没有。”
护士姐姐提醒她:“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嗯…好。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没事儿,要健健康康的啊~”
泠然点点头,掀开被子起身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因为时不时住院,更是自己形成了一套流程,一个背包,最底下放拖鞋,然后放衣物,最上面放洗漱用品和药品,最里层放证件和电脑笔记本…
带着这样一套身家,去哪个医院都不怕了。三两下收拾好,泠然换下病号服整齐叠好,走出门去。
初春的yan光暖意熏人,泠然走出住院部大门,边走边低头滑动手机准备叫车。
“泠然。”
这好像是这个声音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泠然抬头时稍有些迷茫。
一位长发飘飘的nv人戴着墨镜,倚在一部车边向她招了招手。泠然不觉得自己认识她。可是米白se高领毛衣与深蓝se的牛仔k,稍微有点熟悉…
nv人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拈下墨镜。
第一次见口罩下的她,像在梦里见过的那样,依然肤若霜雪,依然美得不近人情,那双幽蓝瞳孔透过暖yan,猛然对上她的视线,一泓清泉就此漾开,荡得泠然一刻心惊。
郁含酒说:“祝贺你出院了。”
“我正好下夜班,顺路捎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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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uthor:
我太忙啦,没有时间,只能以尽快写出完整的故事为要务,写得潦草,见谅。
“谢谢郁医生。”泠然坐上副驾驶,不知怎么心跳得有些快。
“你家住哪儿?”郁含酒发动汽车,准备导航。
“在城西湖畔那边。郁医生呢?”
“我家也不远。”
“麻烦您了。”
“一脚油门的事。”
车缓缓开动,泠然小心翼翼地调转余光观察郁医生的侧脸。
这几周来无数梦境与想像都不能完全拼凑出这个人的面容,而当她真正见到她时,却又觉得她与她所有梦境与想象的中别无二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戴墨镜,是因为她的瞳se浅淡,受不住yan光吗?
可她为什么会有深蓝se的眼睛?
为什么总是上夜班到早上才回家?
她怕冷吗,为什么总是穿高领的衣服?
她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迷人?
“和家人住在一起吗?”郁含酒突然开口。
“嗯?”泠然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光过了分,忙别过头:“没有。”
“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身t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等红灯的间隙,郁含酒点出微信二维码递给她。
“谢谢医生,您太好了。”泠然添加微信,第无数次向她道谢。
“应该的。”
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过去,抵达楼下时泠然才忽然开始懊悔。时间这样短,而自己只顾着慌乱,忘和郁医生多聊几句。时间这样少,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她会是什么时候,还能不能见。
汽车停下,泠然忽然又想通了。
“郁医生,要不要上楼坐坐?”
郁医生似乎愣了愣。
她真是疯了。郁医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大概有过千百个病人,有过数不清的ai慕者。那么就只当她是客套一句好了。泠然准备好了即将听到一句:“不了,谢谢。”然后她再礼貌不失得t地下台阶道谢说再见。
车停在树荫下,拉起手刹,郁含酒不紧不慢地摘下墨镜,问:“家在几楼?”
“四楼。”
“有电梯么?”
“额没有”
“那我送你上去。”
“不,不用,郁医生,我可以的。”
泠然背弓成个虾米,气喘吁吁搭着二楼楼梯间的扶手。郁含酒跟在她身后,倚着扶手似笑非笑地看她。这座老式居民楼一共不过四楼而已。
郁医生说:“我背你。”
泠然摇摇头,分不出一口用来说话的气儿。
下一秒一只胳膊就被郁含酒放到肩上,整个人不得不借势倚靠在她身上。郁含酒附身双手向后一拖,泠然就纸片似的老实趴上了她的背。
好近,一gu淡淡的酒jg气息萦绕鼻间。泠然缩了缩下巴,搭在郁医生的肩上,脸颊有些发热。郁医生看着纤瘦,却很有力呢。
被背着上了两层才终于到家。泠然打开门,不好意思地笑:“郁医生进来坐坐吧,家里有点乱”她的家不大,是翻新过的老破小,住起来却也舒适。外婆留的老房子,妈妈在淮州病逝后,她就搬过来住到现在。
郁含酒扶着门框歇了歇,那双眼浅浅地环视一周,竟有些说不出地柔软。
“刚换的新药副作用有嗜睡,你应该也累了,快去躺着吧。在家按时吃药,继续观察病情,如果恶化一个月后我们就开刀。”
“嗯。”
“我走了。”
“郁医生再见。”
泠然走到门边送她,看着这个人走到下一层楼梯拐角处,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对着她笑道:“别怕。”
长乐二十三年,含月出嫁在即,郁家家主b0然大怒:“混账东西!快派人把她绑回来!荒唐!”
郁夫人求情:“主君息怒,那孩子只是贪玩了些,怕是又多吃了几杯酒,不知在哪睡着了还不曾醒,再差人去唤便是”
“只是贪玩?还没听说你生出来的孽胎祸梗都玩出了什么名堂?过两日便是她姐姐大喜的日子,她有本事还泡在那花柳巷里胡闹!nv孩子家花天酒地不说,还把人给打了,找到我郁家门上来要钱,像什么话!”
几个家仆低头立在近旁,不敢吭声。
“这,这阿酒也是近来才越发胡闹的,不知是不是被几个狐朋狗友带坏了,主君等她回来了好好罚她便是,我这就再遣几人去带她回来。”郁夫人扭头吩咐:“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九小姐找回来!”
“是,夫人!”
“真是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是我郁家管教不严,把她宠成了这副纨绔骄纵的x子!看我今儿怎么收拾她!叫人把家法给我取来!”
“主君,使不得呀!这孩子从小便没受过一点打,哪里受的住!”
“你还宠她!老太太也是,恨不得放心尖上护着,难不成过两日让多少王侯登门看我郁家笑话?!”
含月侧身倚在半掩的窗后,默默听着。身旁丫鬟淡积劝道:“月小姐,咱们要不还是先回房吧?为了明日,还有得忙呢。”
含月不语,只瞧了瞧淡积。
“婚期将近,您可别再想着去那种地方找九小姐啦。哎,小姐,小姐!”
含月垂眸仍是不语,兀自快步回房命人替她换上男装。
自数月前起,含酒便越发沉醉声se,竟日日在那风月场子里醉生梦si,荒唐事做了个便。旁人都道含酒自甘堕落,被外边的妖jgg了魂儿一时迷了心智。
此时华灯初上,含月束发成髻,一跃上马,领着几个家仆快马加鞭直奔至风月楼。
风月楼门前自是人声鼎沸。
众家仆围着含月,在当地王公贵胄的轿马间开出一条道儿来。含月边走边不断躲开文人墨客的折扇,感到那楼内的脂粉气像一阵阵绯se的风,熏得路上人心神su软,不知不觉就被g了进去。一时喉间发紧,轻吐一口气。终于抬腿走进去。
楼里这些男人nv人声se犬马,昼夜huangy1n,不想此时竟都分了神都来看她。含月被上下左右所有这些目光锁住,忽觉楼里一切金碧辉煌内饰都像一场痛苦的梦。
众人停下手中的酒与r0u。
门口的立着的人,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与此地格格不入。来人虽着男装,却胜似一位清丽nv子。目光清澈见底,漾在jg巧如画的面容上,像一汪泉。
只需门前一点晚风撩拨了衣衫,便使人瞧得出她身量纤细。怎么好像这花柳胭脂巷子也半点没能抹去她生来的清雅,倒磨得她越发出淤泥而不染。
“实在脱尘…”
堂前一位翘着腿吃酒的ngdang公子发着怔,喃喃道,任凭手中酒器倾斜,淌了一身子酒ye。
倒使一屋子粉妆玉琢的nv人们似有些微尴尬,目光探寻着,不知她来这做什么。若是同行抢生意,也不至于搬出此等惊异的花样来。
恍惚间,鸨母迎上来,向众人陪笑着将含月拉到一旁。
“小姐怎么又来了?若是让公爷知道,小的可活不成了!”鸨母压着声埋怨。
“鸨母恕我唐突,今日还是来寻我家小妹。”
“小姐恕罪,九小姐怕是正忙。吩咐了不许打扰,小的晚些替小姐传话可好?”
含月半晌不语,留家仆应付鸨母,径直向前走到一处隐秘房前,推门而入。
“哐当!”门被推开,惊得屋中人误松手中杯。青玉酒盏落地碎成两瓣,清酒撒了一地。
含月冷眼望着软榻上几个衣不蔽t的nv子惊慌失措,冷冷开口:
“滚。”
几人作鸟兽般连滚带爬避了出去。只剩榻上烂泥似的一人倚着软垫仰卧着,漫不经心地瞧了瞧她,并不在意。
含月走过去替她拢起领口,淡淡道:“回去了。”
含酒抬手搂住她的脖颈,面对着面笑道:“姐姐不如留下来。”
含月摇头。
含酒吻她。
两瓣柔软相触,停留几瞬,沉醉如梦,接着被一耳光打醒。含酒生平第一次被打,像是b乡野村夫乱酿的烧酒还苦还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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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uthor:不会写古文。
“真不回去啦?”小公主穿了身男装,倚着矮几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串紫水晶葡萄,瞧nv人瓷白的手细细剥开一只j蛋,轻轻在含酒左脸上下来回地滚着。
“不回嘶!”含酒吃痛。
身边服侍的nv子细语道:“妾该si,手上没个轻重。”好言哄着,手上更放轻些。
“再不回去,你父亲怕是饶不了你咯。我从你家来时正巧碰上月姐姐身边的淡积,说郁家家主震怒不止,待你回去便家法伺候。”
含酒努了努嘴,“那我便更不能回去了。”
“你还能一辈子不回去不成?等明日月姐姐嫁了,家中又少了个人护着你。”小公主坏笑道:“不如,你偷偷跟月姐姐一同去越国吧?这样一来你父亲打不着你,你也好和她长相厮守。”
含酒似乎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是个办法。”
“哎,等等。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就是那么一说”
“有何不可?”
含月大婚当日,含酒大醉yi。仍穿梭于王都中最是富贵繁华的花柳笙歌间,兜兜转转直至h昏才始觉兴尽,撇下随身仆从,只身一人回家。
行至郁家宅邸近处,只见如血夕yan下红纸散了满地,想是婚礼已毕,含酒却觉满眼萧索,废墟一般。其时天未全黑,但不知怎么的郁府近处几条街上家家闭户,稀见行人。含酒不胜酒力,扶着院墙向家走去,不禁心生疑惑。往昔一到夜里,郁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今日只见家中连着近旁一片漆黑,竟不见人语。
含酒慢慢沿街行至大宅正门,只见大门紧闭,门口蹲着的一对汉白玉狮不知怎么的沾上了w渍。天se渐晚,宅门前的灯笼里也未点灯,含酒看不真切,几步走近扶着狮子,却发觉沾上了满手鲜血。
实在诡异!
含酒警铃大作,酒顿时醒了大半,睁大了眼,只一推门,那门便无声无息开了。
静夜沉沉降临,含酒自此出生起,头一回竟觉这诺大的宅子鬼泣森然。与往日不同,她此时回来竟无一人上前相迎。心中一空,忙疾步走向内庭。内院各厅各室,无一灯烛,尽是黑沉沉一片。
含酒吞咽一口,发足奔向她父母院中。一踏进厅门,只见院内不少打斗痕迹,几个家仆横七竖八倒在院中,满脸血w,一一皆已气绝。含酒从母亲房中寻见火石蜡烛,仓皇点火。只见一人双腿垂落,缢si于房梁之上。是她母亲。
含酒踉跄几步,往外便跑。不及细思,只顾跑向后堂,没走几步便见地下伏着一个又一个僵卧不动的家仆尸身,一路连廊白墙上血迹四溅,触目惊心。
行至祖母院中,便见祖母近身丫鬟背对院门,倚着廊柱独坐于凉亭之中。含酒终于得见一丝希望,便跑便问:“家中这是怎么了?母亲,母亲怎会那样?父亲呢?老太太呢?”
丫鬟不动,含酒扳了扳她的肩头,一整个人便顺势倒到地上,只是身躯仍保持这坐姿。含酒惊呼一声,心中大乱。丫鬟面se青紫,肌r0u僵y,像是中毒而si,并且显然是已si去多时,黑夜中陡然相见,恐怖异常。
含酒大口呼x1,直起身t环视周遭,只见黑暗中隐约卧着不少人,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无一活人。走进房里,榻上幽暗处卧着一位老者,该是她祖母。
含酒浑身颤抖,心脏砰砰乱跳,带着烛火摇晃,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倒像只鬼。
含酒仰天深x1一口气,惧极反笑。
“呵呵,天帝。我只当你心存仁慈,罚我生老病si,顺带走一遭人间的富贵繁华罢了可你”
含酒掩面,说不下去。踉踉跄跄走到祖母床前,见她安卧于榻,面se平静慈祥,只像是睡着一般。轻叹了口气,后退两步,跪下叩首三下,不得不再走出门去。父亲在何处,含月在何处,可还有人生还?所有这些眼下都必须尽快查明。
举步从东院奔出,含酒疾步踏入西厅宗祠处,才迈入祠堂,便见长明的烛火下有一人依墙站立。含酒声嘶唤道:“父亲!”
父亲不应。一动也不动。
“父亲!是我,我回来了”含酒绕到正面,却见她父亲背靠墙壁,双目瞪视,直面祖宗牌位,被一剑穿喉钉在墙上。血溅了满墙。
含酒仓皇失措,急退两步,坐倒在地上。
“不不为什么?大家”含酒喃喃道。
这时忽闻远处几声院门开关之声,一众脚步声越走越近。含酒忽然有了希望,起身准备寻人求救,下一刻却听来人口音陌生,如传军令般报道:“少主公!我等已将这宅子寻了个遍,按您的吩咐,郁家上下满门抄斩,未留一个活口!只是”
含酒心下一凉,立即缩身于祠堂角落。听脚步声愈近,不得不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
一众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含酒双唇紧闭,牙齿却打着战,耳听那群人身上甲胄碰撞之声已至门口,下一秒就要进来。
一双手突然从后捂住了她的口。
开始觉得身t好转,已经是一周后。
泠然伸了个懒腰,给文档点了个保存,从床上站起来。这一周来因为药物副作用嗜睡,好多噩梦。
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头发长了不少,脸嘛说好听点是苍白清癯,说难听点是病态瘦削,一时兴起便难得化起妆来,边描口红边煮粥,又发现病得一把骨头也有一把骨头的好处,眼部y影都不用打。
多好的yan光,晒的人心情都好起来。一周以来第一次下楼时,泠然拿出手机,点开郁医生的聊天框原地看了会儿,又放回口袋里。
等到买完菜回来,慢慢吞吞边歇边上楼时,又取出手机,点开聊天框。
“郁医生周末好呀~小太yanjpg”
又上了一层楼,泠然再发一句:“感觉最近身t好了不少,想请郁医生来家里吃个饭,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呢?嘿嘿jpg”
郁医生回得好快,也回得好不像她。进门时才收到一句:“好啊。”
泠然哼着歌儿把排骨汤的血沫给捞了,再把芦笋切好,门铃才响了一下就跳到门边,轻快得像是回到了没有生病的少年时期,轻咳一声,笑着开门:“来啦?”
郁医生是不是第一次见她化妆的缘故?又愣了愣,才笑道:“嗯。”
“郁医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怎么还带东西来了,明明是我要感谢您才对。”泠然接过她手里的酒,不可置信地笑道:“医学科普公众号常推喝酒有害健康,郁医生怎么倒还送病人酒呢?”
“我的酒不同,对身t有好处。”郁含酒轻描淡写带过,像也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似的便向厨房走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那你帮我切菜吧。”
“嗯。”
饭后两人搬了小桌,取了两张小板凳坐到yan台上吹风。泠然喝一口玻璃杯中浅橙se的酒ye,合上眼好好品味了一番,大惊小叫道:“这是什么酒?也太好喝了!我从没尝过这种味道!”
郁含酒笑了笑,又给她倒了点。
“有白桃,柑橘,花果的香气,可既不像冲调的j尾酒,也不像葡萄酒。是什么?”
“是我自己随便酿的。”
“郁医生会酿酒?”
“会一点。”
“好厉害,在哪学的?”
“家传的。”
“因此家中给你取名‘含酒’?”
郁含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点了点头。
“真好听”月升上来,是多云的满月夜。映在郁含酒眼中,泠然看得有些醉。
郁含酒忽然说:“所以你用它写故事?”
泠然一怔,才下肚的酒一gu脑涌到脸上,羞红了脸。郁医生看见了。她早知道自己在写什么。那么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对她
登时有些局促,像在掩饰,猛喝一口酒,不小心又呛着自己,咳得说不出话,咳得眼角都噙了泪。真是狼狈啊泠然边咳边道歉:“对,咳,对不起,咳咳咳。”
郁含酒凑过身来,轻轻替她拍着背,递来纸巾与水。
“对不起郁医生,我我其实不是这样的。”泠然忽然有些委屈,“我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泠然望了眼月,埋了埋头,话说得磕磕绊绊。
“我不热情。”
“不ai主动探寻一个人。”
“不善待客,也不会邀请。”
“有时装成开朗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拙劣。”
“现在唐突地与你交浅言深,也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郁含酒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因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像是认识你很久了。”
她仍是温柔地看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像在鼓励。
夜更凉了,泠然缩了缩身子,难为情地笑,不觉眼角更cha0sh了些:“并且,好像也喜欢你很久了。”
似乎有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泠然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发颤,“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因此相识相知得草率,因此连喜欢都恨不得急不可耐日夜兼程,也因此没脸没皮不顾尴尬地拼出这些话来说给她听,顾不上自己像不像在乞怜。
这次住院前,主治医师通知她还剩九个月能活。到了现在,不知道还剩多少?
“我知道的。”郁含酒的声音好轻,像在哄入睡的孩子:“我知道没关系。”
泠然不敢抬头望她。
“在我这里,怎么样都没关系”
泠然忽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她的人低头用最柔软的地方触碰她,鬓角,额头,眼眶,鼻尖,最终寻到唇。吻她,再吻她。
含酒忽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漆黑一片,而抱着她的人触感那样熟悉。
惊心后骤至的安然令人直想落泪。是含月,她还活着!
含月sisi捂住含酒的嘴,极力压制自己的呼x1。外界的脚步声已然踏入室内,离得极近,进到窃窃私语清晰可闻:“公子,郁家上下都已经被我等查了个遍,仍不见含月小姐踪影,有人说最后看见含月小姐时,便是在这宗祠。”
又闻一青年男子忽然高声道:“月妹妹!你父亲至si不愿吐露你的去向,舐犊之情,感人至深!可他老人家实在是多虑了。”
“我寻你,也是为了你。郁家已灭,之后便是郁国。我越国数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王都皇城也已然在我父兄手中,留在此处,只能随郁国覆灭。而自今日完婚之时起,你便已是我的妻子。即便战火滔天我也能护你周全。日后我若即位,你便是我的王后。”
含酒陡然醒悟,登时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原来越王借嫡子娶亲之名,派上千人众车马以仪仗身份进入王都,待礼成酒毕,众人松懈时便率先动手,屠戮郁家满门,连带着到场贺礼的将相王侯悉尽灭口。紧接着边直取皇城,等到后方越国大军兵临城下时,郁王恐怕再也无力回天。越王形势一向y毒险恶,不想原以为的世家交好,竟反而招致灭国之灾。
含酒在黑暗中合眼叹息,感到肩上衣衫冷冷竟sh了一片。含月哭了。
两人维持同一姿势,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外界声响全尽平息,这才缓缓挪动僵y的肢t,向黑暗深处爬去。
这出黑暗之所内部似乎空间不小,含酒被领着爬了好一阵,才敢取出火石点上剩下的蜡烛。
一点微弱的烛火燃起,含酒逐渐看清一切。两人原来身处一间石室,方才的来路被厚重的石门堵si,经过一条小道,边来到了这处内室。内室之中陈列着不少书籍卷轴,各处整齐罗列着一件件奇珍异宝,案几上还摆着几幅字画书信,看样子都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室中央立着的人红妆华美,恍若天神。可遍身罗绮却沾了血w,金丝绣成的红袍上染了暗红的血迹。含月红着眼,仔仔细细检查含酒可否受伤,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才终于松了口气,倚墙倒下。含酒贴着姐姐坐下,两人久久不曾言语。
“父亲临终前将我带到此处密室,命我躲好,万万不可出去。”含月轻声道,“我便在这里面,听着父亲惨si,听着郁家上下千百人声销音灭。”
含酒紧紧搂住她。
“阿酒,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含月掩面,泣不成声。
含酒替她拭泪,“我见密室后方还有一道门,父亲可曾说这门通往何处?”
“皇城内。”
“什么?”
“郁家虽是旁支,先祖却也曾继王位。先祖在皇城时曾修密道,通往外城,以备不时之需,此处便是密道出口处。如今越王已经杀入皇城,我们无处可去了。”
“所以我们只能在此处等待越王撤兵,再做计划出逃。”
十余日不见天日,密室备的水到底还是见了底,两人饥渴难耐,又仔细听着声音挨上几日,终于决定伺机出逃。
“姐姐,两人同时走动过于惹眼,我身子小,先出去探探,若是顺利,再回来接你可好?”
含月垂眸,沉y片刻,只得点头。含酒淡然一笑,像从小那样圈着她的脖颈,“别担心了,我原是天降的神,有众生庇佑,怎么都si不了。你只需在这儿等上我一会儿。”
“嗯”
“我去了。”
“”
“阿酒,”
“嗯?”
“那日我不该打你的。”含月抚上她的脸,满眼歉疚。
含酒怔了怔,不以为意地笑。她总这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没有一件能令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含月倾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我等你回来。”
含酒小心转动石门开关,打开一条细缝,闪身而出。满庭满园的尸身早已腐烂得面目不堪,含酒不忍看,从院中0了一把烂泥抹在面上,压低身子穿堂过院。一路小心谨慎也并未见到什么人,很快来到一处偏门。含酒躲在草木丛中屏息观察,确认并无异常,这才回到密室。
两人脱去华服留在石室内,只留了最不起眼的衣物在身,散发披肩,乔装打扮一番,这才上路。一路通行无阻,出了院门沿长街奔行,拐过转角来到一条偏街道。引入眼帘尽是断壁残垣,看来郁国王都正如越国公子所说的那般已遭浩劫。
街角酒肆被砸得破破烂烂,却仍有人在。几个平民服饰的大汉见到两人后便几步走上前来,含酒大觉不妙,紧握着含月的手,准备转向夺路,可才退几步就被人从四面八方围住。
一人提着长横刀推开人群走进来,一瞬之间将含酒自肩而下劈成两截。一把掐住含月下巴,居高临下地嘲弄道:
“你可真是令我好找啊,我的王后。”
“不不!啊!不!”
泠然惊醒。月被云遮住,一片漆黑的房间里隐约听见另一个人的呼x1声。
“呼”吐出一口浊气,泠然回过神来。
自己正一丝不挂,就像身侧的nv人那样
她是在郁医生的怀里睡着的?
想起今夜发生的事,泠然稍稍安下心来。理了理呼x1,躺回她的怀里。与温暖的,有节律起伏着的肌肤相贴,睡意很快又找了回来。好疲惫的噩梦,混混沌沌,把人再次拉到现实边缘
半梦半醒间,郁含酒感到枕边人搂着她,像是生怕永诀那般紧。口中似在呢喃:“阿酒”
含酒缓缓睁眼,低头看了看她的睡颜,眼眶红了一圈。只再听一句,泪便满得直溢出来,顺着发梢滑到枕上。
她说:“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
10
“这孩子好像还有气儿!”
“都这样了,便是还剩口气也定是不中用了。你瞧,这么大剌剌一条口子把人从肩头向下削成两段了都,只剩后背一点脊骨和皮r0u连着,这才能勉强还有个人型”
“哎可怜啊,小小年纪曝尸街头,连个全尸也没有”
原是来人世受罚,经一遭生si,不过短短十余载便罢了,倒也不错而si,原来是这种滋味
“老天爷!母亲,这儿有个人还活着!”
“她,她伤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活着?”
“快!快去叫人来!”
渐渐恢复意识时,含酒只觉自刀口处起,通身蔓延着一gu温和的凉意。又过了不知多少无梦的日夜,某日忽然听见有人在床边走动,微微睁开眼,想开口说话,却先咳了出来。
“咳,咳!”
床边的人似乎是个孩子,见状即刻叫起来跑出去:“神医姐姐!她醒了!她醒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纤长的身影进来,身后跟着还进来一位农妇,指着她惊喜道:“你瞧,她睁眼了!睡了两月有余,可算活过来了!”
含酒半闭着眼,微弱地喘息。眼见那位被称作神医姐姐的nv人走到近旁坐下,为她细细把脉,又喂下一些汤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又勉力开口:“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nv孩道:“那日我和母亲在乱葬岗,想着从si人身上找点能当的东西,谁知从si人堆里刨出你这么个活人来多亏了有神医姐姐在,都断成两截儿的人了还能y生生给你救回来。”
含酒瞳孔聚焦,瞧清了那nv孩面目:“我似乎见过你。”
农妇笑道:“难得贵人还记得这孩子,今年初春大旱,我家未能逃荒,是您路过时见了这孩子赏了她好多银粮,我们一家这才能活下来。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只是不知恩人经何变故,竟险丧乱葬岗?”
含酒垂眸看了眼屋中火盆与身上厚实的被褥,不知如何作答。彼时早春,花期酒约。而今已至隆冬,她亲族si绝,孑然一身。
含酒叹了口气:“你们一家平安便好。见夫人行走自如,腿脚可是大好了?”
“嗳,已经好了。得亏神医路过此地,慷慨相救,不然我只怕还是卧病在床。”
含酒转向医生:“多谢神医相救。”
那神医是个神清骨秀的青年nv子,正低头调制这一副膏药,床畔弥漫着一gu清新幽凉的药草之气。闻言只淡然道:“不谢。”又回头向母nv两人道:“我这便替她再换上一副药,还得劳烦二位先请回避。”
“好叻,好叻,小春,我们炊饭去。”
两人离去后,nv人cha上门闩,回身揭开含酒身上被褥,又细细解开含酒周身纱布。
含酒垂眸望着遍身缠绕的纱布,叹息道:“我亲眼见着那长刀将身t从中劈开,原以为必si无疑不想神医姐姐竟有起si回生之能,帮我捡回一条x命”
谁知那神医却冷笑道:“这是在怪我了?”
“您说什么?”
神医又道:“你确实重伤濒si,且了无求生yuwang。可终究没能si去,这倒也怨不得我。”
含酒错愕无语。此人来路不明,可竟像是读心一般说出她的幽暗念头。
“并非是我将你救了回来,”
“而是天帝根本不想就这样放你走了。”
神医刮去敷在伤口处的陈药,疼得含酒龇牙,又冷笑一声:“你瞧天帝多歹毒,困你在这人间地狱,长生不si。”
含酒忍痛道:“你是谁?”
神医瞳se极深,黑不见底,望入她的眼里:“我名为无疾。原掌疫病,罚入人间百年。”
含酒猛地缩身,想要远离,谁知动弹不得,只震颤一下便已疼得撕心裂肺。
无疾又笑道:“倒也别怕。你活下来虽不是这药的功劳,但它多少能令你好受些。”
“你为何帮我。”含酒警觉道。
无疾叹了口气,“还不是你那天上的老祖宗们放心你不下,托我多少帮着多加照看。”
“你就放心吧,从前我没少承你祖上的情,帮这点忙也是应该的。”
无疾手上利落,三两下换好了药,拍拍手起身:“哎,到了人间还能得到天界祖上的荫蔽,有时我可真羡慕你。”
“那你也该知道她的事,对吗?”含酒目光追去:“她如今怎样?人在何处?”
无疾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介游医。这乱世之中,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很不错了。”
再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泠然猛地直起身t,心跳一落而空。不大的老破小中,空气安静。郁医生已经不在了。
她捂了捂眼,默默起床,望着yan台上的空酒瓶发愣。昨夜ai得潦草,今晨回忆起来,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
泠然转过身,看见那人不紧不慢地进了门,侧身把门关上,提起手中拎着的早餐,对着她笑了:“醒了?”
“”
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埋在她的颈窝里委屈得咬唇。
郁含酒温柔地回抱着她:“怎么了?”
“”她不吭声。
“嗯?”
“你还会像这样回来吗?”
“”
含酒抱紧她,再不放手。
“嗯。”
11
“挨过冬日就会见好。”无疾吹了吹炉中火星,煽着火将药煨好,替含酒服下。
含酒单手扶着药碗,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你这药也忒苦,不如掺点我的蜜酒。”
无疾不屑道:“酒最无益。”
“酒如何无益?药治身,酒治心。”
漫漫长冬,含酒逐渐好转。托无疾取来糯米与秋日存下的栀子花与桂花,酿出清甜的淡h酒ye。取屋外白雪一抔置于杯中,温酒时满屋都是花香。含酒名之“冬酿”。
风雪夜里小小茅屋之中,一家子人温酒下肚,无不通t舒畅,翩然陶醉。无疾喝下温热的冬酿,难得面se微红,按下含酒脑袋要她拜己为师。
含酒便真拜她为师。来年初春积雪融化后,身t康健到足以落地行走,便辞别这家人,跟着她师傅修习医术,云游四方。
无疾说她当日犯的只是小错,天帝罚她到人间赎罪至今已逾百年,也该到头了。
她们走过九州列国,名山大川,一路四海为家,悬壶济世,看尽人间众生。
从某一日起,无疾便开始老去。渐渐的,愈发衰老,越发病弱。疫病之神流浪人间,行医救人,最终si于疫病。si前含酒守在她身边,日渐寡言,无疾却很高兴,病入膏肓,目光中却藏着喜se。她说:“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又转而有些担忧起她来:“你却还有无边长路要走”
含酒笑道:“师父是担心徒儿?”
“有些路不想走,也终究会被推着走,不得不走。只盼你走得开心些。”
含酒握着无疾粗糙枯槁的手,静默无语。
无疾重咳一声,气息粗重急促起来:“阿酒,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含酒望着那双还未及合上的双眼,知其已经气绝。背起无疾寻至山中一处风景秀美出安葬,仰天与之长辞。然后背起她留下的药箱,继续一路向南。
越向南,越sh润。
走到cha0sh温暖的海风拂面,含酒登上远下南海的行船,从此驶离中土大陆。
都说病人挨过冬日就会见好。初春,梅雨,初夏,再到盛夏。相识,相知,热恋,成为习惯。
含酒下班回家后就进厨房忙活,小心把握着锅里鱼汤的火候,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保温杯旋开,浅喝一口,剩下的倒入锅里去腥。
泠然从热气蒸腾的浴室探出手来,“阿酒,帮我拿一下浴巾!”
“来啦!”
泠然擦着sh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小猫咪蹭她的脚背,逗得她声音都夹了起来:“穷奇,你等等嘛,吹完头发就陪你玩儿。”
穷奇是含酒的猫,威风凛凛的小东西。泠然搬来同它作室友已经几月,第一次见面就被黏上,蜜糖做的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跟她b跟含酒还亲。
含酒接她搬来同住的理由是她家有电梯。
来了之后发现,她家不仅有电梯,还有绝美的夜景,空旷的客厅,满柜子酒,满架子书。含酒似乎什么都不缺也不在乎,人给她,钥匙给她,银行卡也给她,卡里边有数也数不清的数字,书房里有堆都堆不下的房契地契,人身上也似有0却0不透的故事。
她辞了医生的工作,恢复正常作息,泠然一天尝一种酒,每晚钻到被窝里要她讲故事。
“阿酒?”
“嗯?”
“为什么你的眼是蓝se?”
“我母亲祖上有西域血统。”
“这么古老吗!”
“阿酒阿酒,为什么你脖子上有一圈疤痕腹部也有伤疤,肩上也有,背上也有,腿上也有”泠然说着说着,泛起哭腔。
“很久以前不小心伤到了。”她一笔带过。
“伤得这么重,得多疼?”
“伤疤早就好了,疼也早就忘了。”
“阿酒。”
“嗳。”
“我喜欢叫你阿酒。”
“我也喜欢。”
“家人也叫你小名?”
“嗯。”
“家里都有什么人?”
“许多人,数不过来。”
“阿酒有兄弟姐妹吗?”
“有过。”
“他们呢?”
“不知道”
“嗯?”
“三千年前走散了。”
泠然听着听着便困了,舒服地窝在她怀里,声音渐微。含酒将脸埋入她的长发,轻轻地嗅。“嗯”泠然哼唧一声,复清醒一点,意犹未尽舍不得睡:“阿酒再同我说说你的那些神仙故事吧”
含酒顿了顿。
“从前有个神仙,人间事桩桩件件她都记得”
“哪位神仙?”
“没什么,小时候听的神话,我也差不多忘了。”郁含酒探出身子关了灯,“快睡。”
或者泠然枕在她的臂弯里,嘟嘟囔囔说着自己近来的梦。含酒替她抱着笔记本对键盘敲敲打打,时不时被亲吻打断,经常被压在身下,总是缱绻一夜。
她们安静地相ai,生活,做一切俗套的、新奇的、恋人会做的事,去一各个陌生的、异域的、似曾相识的国度旅行,说一切想说的、没说的、极尽ai恋的话语。
后来深秋,泠然病倒。郁含酒陪着她住在医院,准备手术。院里得知情况破格返聘郁含酒,允许她为手术c刀。
“郁医生,别紧张。”进手术室前泠然对她甜甜地笑。麻醉医生来叫她时,含酒仰头将保温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终于止住双手颤抖。出手术室时,冷汗打sh满身衣裳。
术后从医院回到家里时,yan光正好,泠然坐在轮椅里,手上握着一片秋落的红枫叶逗喵喵乱叫着迎接她们回家的穷奇。
术后恢复,缓慢而反复。但郁含酒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帮泠然调理身t。内服外用,全都亲力亲为,安慰她道:“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你是谪仙,受天神祝福。”
泠然笑着打她,陪她胡言乱语:“你才是神仙,你全家都是神仙。几千岁的人了,还在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
再后来,泠然在家休养,渐渐越来越孱弱,越来越容易困倦。常有梦,梦见g0ng闱重重,战火纷飞,梦见血仇入骨,思念成疾。也常常被郁含酒唤醒,醒来望着那双好看的眼抱歉地笑,知道她是怕她再也醒不来。
有次梦见一个雪地中行走的孤影,悠悠醒来后依然凉意缠身。
她对含酒说:“阿酒,带我去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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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uthor:
好困,我要睡觉。再写文到深夜不睡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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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海边的车上,泠然抱着穷奇坐在副驾驶座,饶有兴致地看它玩x1管。
“它居然能发现这个玩点,好可ai。”泠然格格地笑,看穷奇把牛n从x1管里x1上来,放下去,x1上来,再放下去。小爪子g一g,换个姿势继续玩。
郁含酒开车的空隙瞥了眼她俩,继续看路,唇角却笑了。
泠然r0ur0u它:“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可ai,嗯?小宝贝。”
“不许叫它小宝贝。”
“小猫咪的醋也吃?”
“哼。”郁含酒轻哼一声,趁着红灯的当儿0了一把穷奇,被它打了。回击一下,骂道:“臭脾气小破猫,怪不得人家写书骂你是如牛似虎的凶兽,x情凶恶,喜欢吃人,不忠不信。”
穷奇立刻冲郁含酒骂骂咧咧。
泠然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它却登时又像她撒起娇来。区别对待,只宠她。
泠然一怔,忽然说:“你可是穷奇,风神之子”
穷奇的小绿眼睛呆了呆,望了望郁含酒,又望了望泠然。飞机耳了。
含酒只是开车,沉默忽然降临。
泠然垂眸,又0了0穷奇,打破沉默:“那些梦,醒来不久就忘了。可一旦想起,就如在昨日,想念起每一个人。”
“那些都是真的,对吗?”
“是我们的前世,还是今生?”
“阿酒,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泠然擦了擦眼角,转头望向窗外,沉默良久。穷奇小心用头蹭她,也不理会。
郁含酒躲在墨镜后,眨了眨眼:“别多想了,只是梦而已。”
泠然笑了,笑得无奈:“或许我这一生也只是梦而已。等我si去,梦就醒了咳,咳,咳!”
泠然突然剧烈地咳嗽,含酒靠边停下车,默默替她取水取药服下,等情况稍稍好转后才继续上路。
她安抚道:“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睡会儿吧。”
泠然靠在车窗上疲惫地合眼:“梦里的阿酒si后,我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她,你说她去哪儿了”
车身轻微摇晃着,最是令人好睡。含酒开得稳当,坐在她的副驾驶总令她说不出的安心。困意不一会儿便涌起,很快就要将人吞没。
含酒伸手,将她身上披着的毯子向上扶了扶。
嗓音轻柔克制,近乎哽咽,她轻轻告诉她:“那十几年,她过得很好,别担心了。”
离开中土后,含酒随船飘洋海上数年。先是做随船的医生,接着又跟着船上的厨子学了些庖厨手艺。每日在海上风吹日晒,与涛声为伴,倒也觉得有种小隐于世的自在。
含月依然生si未卜。随无疾云游的那些年含酒不是没有试着找她,只是天下大乱,九州各处战火纷飞,蜉蝣草芥般的一个人又要上哪儿去找?山高路远,颠沛流离,再设法回郁国越国探寻她的踪迹也是有心无力。
好在含酒生x自由洒脱,多少家仇国恨也便随风去了。她本就是无拘的神,自是不愿为人间事所困。
航船一个接一个地在南海诸国停留,把自中土带来的货物换成金银与当地奇珍,再开向下一国。一路上诸国风土人情都与中土大不相同,含酒在蓬莱登陆凿山挖玉,在爪哇眼观火山爆发,在达宝下海寻觅珊瑚珍珠,在东夷亲历地龙翻身世界之大,含酒见得多了便更不解那中土侯王为何要争夺九州一隅,回头瞧那富贵权势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她到底沦落人间,而人间永远不缺恶行。
商船驶往西南方的贞行国时遭遇海盗,全船上下同贼盗殊si搏斗后,大半随船葬身海底。余下的或是跳海,或是被俘。她与一众海员被虏上贼船,历经几月,身边俘虏接连饿si,只剩她与一名舵工的孩子。她因医术高明救下数十名海盗而侥幸得活,便称那孩子是她所生,求他们放她一条生路,最终保下一命。
那nv孩名为常吉,才si了父母,夜深人静时常常躲起来哭泣。含酒便问:“为何要哭已si之人?si人又听不到。”
常吉便恼她心冷无情,反问道:“若si的是你父母家人,你可还能说出这没良心的话来?”
含酒微微一怔:“我父母亲族早已si绝。”才想起长乐二十三年旧事,发现自己从未流过一滴泪。
常吉凝噎无语,又问:“你可曾信因果报应,功德轮回?”
含酒摇头。
再问:“那你是否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含酒被这人间孩童逗笑:“错了,只怕是神明不信我们。”
后来海盗内讧,自相残杀,含酒趁乱携常吉跳船逃生,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流落荒岛。
两人在岛上开荒种菜,捕鱼摘果,存活一年有余,总算偶遇一艘路经此地的官船,随船到了贞行国。又设法从贞行一路向东向北,历经十余个岛国,终于来到东瀛海域。
不知不觉海上辗转颠沛十余年,含酒带着常吉,从少年长成青年。
某次两人第无数次机缘巧合,自东瀛登上一艘大船,随船西行月余终于首次靠岸补给,含酒下船买酒,莫名觉得那酒贩说话亲切,似是乡音,便问:“阁下可是郁国人士?当知此地何地?”
那人说:“哎,小姐可不敢乱说,我从郁县来。此地近年也已改姓啦,如今已是越国的海境。”
“听你口音,该是许久不曾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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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忍住又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