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代最佳的工作-4(1 / 1)

自由番薯岛 寻龙凡人 11769 字 2个月前

张国英仅花不到半小时,找到一间位在复兴镇最隐密的地下赌场。

它在商圈某间服饰店的地下室,张国英即使双眼盲,依然能分辨赌场位置。

「啊,对,就是这个气味,真是怀念啊。」张国英闭眼深x1口气,苦笑着。後来无论走到哪,他都能嗅出赌场的味道。

「老头,做啥呢?」服饰店走出个人,面带嫌恶问道。

「赢钱。」

那人诧异地瞪着张国英。本想打发他走,却被张国英一个动作说服。

张国英抖抖手中麻布袋,发出沉闷的声音。

「是不是听见钞票的声音?」张国英微微笑。

「我认得你,你也是卖衣服的,你也是生意人。」那人上下打量着张国英。

「对,我今天同样来做生意的,开赌场生意还怕客人上门?」

那人不解张国英是如何发现自家楼下是赌场,他开赌场这些年本以为隐藏的天衣无缝,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未料到今日居然有个老人找上门。转念一想,张国英怎麽看也不过是个七十余岁老骨头,双眼又失明,多半是活着感到无趣来寻点乐子,t力不行,牌技肯定也不行,更何况他还是个瞎子,怀里抱着的布袋看起来装着不少钱。

那人打定主意,便放张国英进门。他换了张表情说:

「去吧,老头,你ai玩多久玩多久。」

穿过店内到最後端,沿着小门走下阶梯,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服饰店的守门人,怎也没想到,他这放进去的,是个曾经叱刹赌场的高手,在海岸一端有着「瞎子0金」称号。

「瞎子0金」张国英想到自己曾经的称号,感慨地笑了。

过去是假瞎,现在是真瞎。他明白再怎麽会0,要败光家产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今天必须赢。

甩甩头,张国英提振自己心情。输得倾家荡产已成往事,往事被留在海的另一边,而海的这一边,张国英要为了吴泰南重新开始。

地下室众赌徒瞧见下来者,是个风吹即摔的老者,各各皆是一愣。

张国英手扶着墙,踢到了一张椅子,人便坐了下来。他将麻布里的二十万撒在桌上,开口问道:

「打多少?」

所有人见白花花的钞票,纷纷围了过来,二话不说,麻将都排好了。

本以为一个七时旬老头,随便打,都能将其赢光、使其脱光,殊不知,一圈打过一圈,众人一轮输过一轮。

最令人钦佩的是,张国英不须翻牌看。他闭着眼,仅靠0牌就能知晓自己的排组状况,假使有人偷偷00绕到他背後,也不知张国英盖着什麽牌。

半天过後,张国英身边的钞票竟b刚来时多了三倍。

此刻的张国英,已是杀红了眼,他全神贯注地,单靠听觉与触觉便掌握大局,再加上今天那无与lb的手气,彷佛是他的掌心有着磁铁般,想要任何一张牌都能迅速到他手中。

众赌徒见他气势如虹,无不心急如焚,但无奈赌场老板袖手旁观,还感兴趣地想见识这七时旬老人可以赢到什麽地步。

深夜两点,张国英的赌金已塞满了整个麻布袋,b来时更丰满、更扎实,塞不下的被搁置在赌桌边,所有人摩拳擦掌、轮番上阵,却又各各败下阵来。

「哈哈,这就对了,来吧!我张国英注定是要在赌场上论输赢,今天没有b曹家府更有钱,我不回家!」

正在张国英越战越勇之时,忽然听见附近一阵手忙脚乱声。他看不见,只能赶紧先护住自己的钱财。慌乱中有几个人低声催促道:

「快走!快走!宪兵来了!」

听闻,张国英才明白事态严重,抓起他的麻布袋,并将装不进麻布袋的钞票塞进k档,但张国英却分不清东西南北,几次混乱地碰撞下,他终於跌跌撞撞0到墙壁。当他沿着墙,0到一块像是门的东西时,附近附近的人皆已走光了。

背後传来宪兵军靴的踏步声。张国英情急之下,竟一头撞上逃走暗道的狗洞门梁。一道老血沿着皱纹留下,流进他的嘴角,苦咸味在唇边蔓延开。

张国英压抑着剧痛,继续0黑向上爬,终於在满月的星空下逃出赌场,但宪兵们也已在背後一步之遥,仅差飞扑便能逮住张国英。

「还跑!站住!」宪兵吼道。

张国英自然是不理会他,钻出狗洞後马上左右选择一边,拔足便是向前狂奔,k裆里的钞票不时会泄出个几张来。他已经不顾是否还看得见路,乾枯的双腿尽管着向前跑,他连续迈出数十步都没有撞上任何物t,连自己都赞叹自己命中受上天眷顾。

跑着、想着,眼前的黑幕忽然出现令他怀念的光景。

那是片好山好景,好怀念的彼岸故乡,山川湖泊、古se古香的三合院,妻子与孩子在院子里散步,见他登门入庭,妻小笑着迎接他,天气是如此的晴朗,一切是如此和乐。张国英瞬间感到恍惚,只觉自己身在遥远的过去,离家千里,退居番薯岛似乎都是虚无飘渺地幻想罢了。

当张国英欣喜若狂地张开双手、投向妻小时,眼前莫名地窜出一颗银白点,宛如流萤般,朝向妻子穿梭而去。一切都变得好缓慢,缓慢到张国英可以停下来观察那颗眼熟的银白点,他瞧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那是颗子弹。

是颗从他双眉之间飞出的子弹。

伴随宪兵手中的枪声,张国英向前翻个跟斗,人躺在地上便没动静了。他怀里的麻布袋被甩到空中,正巧g住一只金丝雀脚环。金丝雀所到之处,开始下起钞票雨,轻盈的纸钞如雪片般,慢慢地落下,散布整个复兴镇,居民们拿着水桶与器皿,出来迎接这场钞票雨。

钞票雨足足维持了三个钟头,飘下的数量远超过张国英在赌场赢来钱财。

趴在地上的张国英,周围围绕着一群宪兵。开枪人认识张国英,他低下身,缓缓为他阖上双眼。他们过去待过同样的兵团、打过同样的仗、逃到同样的孤岛。他是小张国英十岁的曹家主人,曹东宝。

「安心睡吧,张大哥。」曹东宝说。

天亮时,张国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经过曹东宝的眼前,走过每位宪兵面前,往返来时的路,靠着双腿回到家。

在场收拾的宪兵们,看不见张国英。

地下赌场後方的暗巷内,几名宪兵终於发现,方才被击杀的张国英消失了。

碎石路面上只剩一滩血迹,宪兵们开始四处搜索暗巷每个角落,甚至是连拳头都塞不进的鼠洞。

正当所有人困惑时,碎石地上的血迹开始迅速流动,沿着土里、沿着石边、沿着墙角、沿着海岸,流入蔚蓝的海洋。张国英的血ye,穿过海洋回到对岸的故乡,重回他朝思暮想的三合院。血ye在故居停留,天空中凝聚大片乌云,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张国英的血ye被雨水冲淡,渗入庭院泥土中。

张国英终於得以回到故乡。许多年之後,他的前妻偶然回到三合院,将会发现庭院中央长着一颗相思树。

而在番薯岛上,被宪兵开枪击中的张国英r0u驱,走过复兴镇的每条商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即便与他擦肩而过的熟人,已然遗忘镇上有位叫张国英的老先生。连他曾经在商圈街上开间,改变流行趋势的服饰店,也被遗忘。

镇上人对张国英生活过的记忆,在子弹击穿过他头颅的瞬间,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遗忘了张国英,除了吴泰南。

他们的最後一次谈话,是张国英的r0ut回到家时,而张国英留下的忠告,在五十年後,也被吴泰南遗忘。他只记得小时候养他长大的爷爷,最後一次面对面谈话时告诉他:

「不要买房子,要结婚生子,记住五百壮士的故事。」

张国英的躯t,躺在卧室的榻榻米上,慢慢变得模糊,最後浓缩作一个小星点,犹如萤火虫般,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吴泰南从派出所不顾审讯警察吓阻,跨步飞奔回家。当他上楼打开张国英房门时,只剩小星点飘荡到他眼前。吴泰南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了两声「爷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内心悲痛无法言喻。

回头,小星点在他头顶盘旋,彷佛是张国英在抚0着他的头,吴泰南茫然望着星点,止不住的两道清泪莫名地被拭乾了。

吴泰南凭着感觉,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星点走。

小星点速度不快也不慢,刚好是吴泰南跟得上的速度,它彷佛有灵x般,带着吴泰南来到复兴镇邻近的山。半山腰处,有一颗垂直山壁长出的麻布树,小星点在那棵树前停下,原地旋转几圈後,钻进山壁的枯枝里。

吴泰南两眼无神,他见小星点融进壁上枯枝,靠近一看,才发觉那不是根枯枝,而是把尘封许久的步枪。吴泰南手轻拍步枪柄,想把上头尘土拍乾净,枪托部分显现出三格字。

张国英。

吴泰南一惊,不解为何步枪上会刻有张国英的名字,他只觉有gu强大的气场笼罩步枪周围。吴泰南连忙跪地嗑了三个响头,哭喊爷爷,久久内心无法平静。

神奇的步枪出现,让吴泰南深信那是爷爷的在世化身,但他却不知,那只是许多年前,仅因为医生判定吴泰南这辈子将永远听不见,张国英便c着步枪,扬言要s杀诊所医生,後来论混乱中被老鹰攫走的步枪。步枪後来被鹰从天上抛下,正巧cha在山壁上。

良久,吴泰南擦乾眼泪,yu将山壁上的步枪拔起带回家,殊不知,有整整半截都末入山壁中,无论吴泰南怎麽发力都不法将其拔出。

踌躇片刻,吴泰南只觉有gu力量想将他推开,宛如张国英在催促他赶紧走

「爷爷……」

他又双手而十,诚心膜拜好一会,眼眶含着泪水依依不舍离开。

吴泰南忘记来时的路,沿着山路胡乱走一通,不知过了多久,走到吴泰南都感觉口渴,他终於远远望见熟悉的复兴商街招牌。

正当吴泰南疲惫不堪,想拧开某间骑楼下的水龙头饮水时,发觉墙上居然贴着他的黑白照片。

上头写着:

「寻找失踪吴泰南。」

吴泰南呆愣在原地,半口水险些喷出来。他瞪大眼瞧着墙上照片,满脸问号。

此时,路人发现了他,慌忙大喊道:

「找到吴泰南了!」

吴泰南想起自己刚从派出所逃出,肯定是大群宪兵正在四处围捕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大批镇民对他议论纷纷,并且以奇异眼神看着。

眼见根本无处可躲,吴泰南尝试挤出人群时,有个人牵住了他的手。

「泰南,这边!」这人是林秀英。

「秀英……」吴泰南见来者是林秀英,开心之余也担忧官兵追来,赶紧说道:「你快走,不然宪兵等等就来了。」

林秀英回头,忧伤说道:「不会了。」

两人钻进了巷弄,却逃不过沿路人群的目光追踪,等等肯定会有宪兵追来。

「你消失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林秀英边跑边说。

「我消失了一个月?」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林秀英问。

吴泰南依然还陷在张国英离世的悲伤之中,他说道:「在派出所听到爷爷被s杀消息,我跑回家去没看到人……」他难过地将爷爷变成小星点,又如何跟着星点上山,如何发现山壁上步枪,一五一十地说。

「泰南,」林秀英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又00他的额头问道:「你有撞到头吗?」

「我……没有撞到头。」吴泰南躲开,皱着眉说。

「哪里有什麽爷爷。」

「就是我爷爷啊。」

吴泰南全身忽然僵住,两眼直瞪前方。因为他看见林家书店隔壁,不是自己家,而是一间破仓库,仓库侧边的窄巷前还有一间小小公庙,像颗纸箱般被立在地上,前头的三炷香还冒着烟。

「我家呢?」吴泰南大惊,「我家怎麽不见了。」

「你是真的撞到头了,」林秀英再三解释,「你家在商店街街头,这块是政府的仓库,在街尾。」

「街头那是……」吴泰南困惑。因那是曹东宝将军家,曹家府。

「泰南,那天你从派出所冲出去,我以为你是要回去拿什麽证据,但到商店街的人说,你跟着一条黑狗跑了。」

「黑狗?」

「对,他们们说是黑狗,说你像着魔般,跟着黑狗一直跑,然後就不见了。」

吴泰南越听越觉不可思议。这时林家书店一个老太太缓慢走出,双眸中是无尽的空洞,她四处张望着林家书局的摆设,彷佛是杂志记者,又怕吴泰南在还没被枪决前,又凭着卓越的运气逃走,他们将吴泰南用两百零六条锁链铐住,铐住身上每根骨头。

接近凌晨枪决前,宪兵长基於政府形象,不屑地问吴泰南:

「再过几分钟,你就要被枪决了,还有什麽愿望吗?」

吴泰南被黑布袋盖住头,眼前一片黑,他看不见宪兵长的唇语,自然无法回应,即便宪兵长问了三次。

宪兵长见他不为所动,换作常人至少也应该要全身颤抖,大小便失禁。他以为吴泰南已经放弃最後的许愿,於是举手对宪兵队示意,并说道:

「好吧,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自由党主席。」

十三只步枪同时子弹上膛,枪口对着吴泰南,手指轻轻扣住板机,等待命令。

行刑台下,忽然传来微弱地歌声,歌声慢慢地扩大,彷佛是湖池里的涟漪向外扩散,变成水波,又变成波涛。人民们注视着前方,大声歌颂着。

而那是自由党的自由宣言: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你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安静!让他们安静!」宪兵长命令几个人去压制群起激昂的民众,但宪兵们举着步枪,冲进人群,想揪出唱歌人们时,却怎麽也找不到。

「是人民的心声,发自内心的歌声。」此时,跪在台前,全身被五花大绑的吴泰南,淡淡地说。

台上宪兵见场面几乎失控,歌颂淹没他发号司令声音,急着大喊:

「开枪!快开枪!」

然而,在清晨yan光扫过复兴镇水平面,十三把步枪要被扣下板机之时,埋葬张国英灵魂的山崖上,吹起一阵怪风,宛若如来神掌地轻轻抚过大地,吹得在场人民心旷神怡,吹得行刑手们忘却开枪时机。

一块黑布从天飘落,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吴泰南身上,将其盖住。

宪兵长大惊,大声问道:

「那块是啥东西!」

「报告,那是从司令部厨房吹出来的伙房布。」

「伙房布?」

宪兵长话还没问完,在场所有人皆发出惊奇的欢呼。

只见伙房布盖住的吴泰南,台上只剩身形轮廓,接着,轮廓慢慢消软下去,如漏气的皮球般变小,直到贴平行刑台面。

「人呢?」宪兵长大喊。

一位宪兵走过去,掀开伙房布,地上只剩下一摊的铁链。

林秀英的婚事,预计在两周後举行。

然而她此刻却被软禁在家中。

透过二楼门帘缝,林秀英观察外头的便衣宪兵。宪兵如守着美味的土窑j般,在对街的骑楼下装模作样。

只要林秀英一踏出家门,便会遭到宪兵拦下盘查,疯狂追问林秀英想去哪、为何出门,b迫林秀英放弃出门。

「泰南……」窗帘之後,林秀英想起了吴泰南,两行眼泪连绵落下。

两天之前,曹二君见缝cha针,搓合了她跟小弟曹和平的婚事。曹的几番冷嘲热讽下,林秀英又想起吴泰南的冷漠而失去理智,便赌气点头答应。

冲动後带来的是无尽地後悔。

街上的居民们纷纷谣传着,几年来四处为番薯岛打抱不平,蒙面与宪兵队对抗的领头是吴泰南。林秀英这时才发觉自己铸下大错,想回头陈清,却为时已晚。

幽静异常的h昏时分,林秀英接到消息,吴泰南已经遭到逮捕,宪兵队将在黎明时分执行枪决,然而林秀英只能在家乾着急。她真巴不得身上长出对翅膀,让她从窗户跃下,逃出宪兵掌控。

越是接近黎明,林秀英哭得越伤心,最後愤然起身下楼,往司令部广场冲去,又在几秒钟内,被宪兵拦住去路。

「让开!放我走!至少让我去见泰南最後一面!」林秀英挣扎着,想从宪兵擒拿中逃脱,宪兵却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人走近,笑道:

「秀英,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这是……急着要去找我吗?」

说话人是曹和平。他笑咪咪地牵起林秀英的手,让林秀英感到一阵恶心。

林秀英焦急着不断拉长颈子,想看得更远,却老是被宪兵挡住视线。

拉扯之间,天边吹来一阵怪风,强劲又温柔地,将林秀英的灵魂吹出了身t。

林秀英无暇管发生什麽事,她甚至连自己少了r0u躯都没意识到,便一路狂奔到司令部前广场,穿过人群,扑上行刑台,抱住吴泰南。

「泰南,对不起,对不起……」林秀英将吴泰南拥入怀里,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谁?」黑se头套中发出模糊的声音。

此刻的吴泰南,仅能听见灵魂的声音,他听得见人们内心的y唱,也听得见冲到他身旁,抱住他的林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喊。

吴泰南分辨不出那些语言的含意,却能感知它。

「是我,我是秀英,」林秀英想拆掉那恼人的头套与脚镣,却发现自己触0不到任何东西。猛然回首,才意识到身边的宪兵们都没注意到她。林秀英错愕僵住,两手空抓半天甚麽也没有。对吴泰南全身铁链,林秀英毫无能力。

「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林秀英焦急地胡乱抓扯。

「你快走吧,秀英。」吴泰南使劲想站起,却只有身上铁链的抖动。

「我不走,我不走……」

林秀英见无计可施,竟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顺着鼻尖滴落在两人脚下,在行刑台变成一个深se的圆形区块,接着圆型区块逐渐塌软下去。泪水竟软化了坚y的大理石行刑台,连林秀英都不敢相信,她尝试地徒手挖开大理石地板,发现地板是如此的松软,没几秒钟,便让她拨开表层,露出了一条窄小地通道。

「下来这边,泰南!」林秀英顺势跟着吴泰南末入地下,如钻进某种动物的肠道般。

弹指之间,吴泰南钻进了地平线之下,连同身上的束缚全都一并消失。

「这……发生甚麽事……」吴泰南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望外看,看见一群惊恐又看不见他的宪兵们。

「我们快走。」林秀英领在前头,往更深地窄道钻进去。

窄道又sh又黏,还带有点咸味,两人向前不停地钻,不知过多久,窄道竟变得宽敞起来。

四周光线逐渐明亮,匍匐前进的两人,换为双脚行走,而这时才发现,原来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中,头顶上还有尖锐的钟r石群。

「这太神奇了。」吴泰南打探着四周,惊奇喊道。

「太好了,泰南,我们逃出来了。」

林秀英意识到劫难获救,兴奋地跳上去g住吴泰南,而吴泰南也回以紧紧的拥抱,这瞬间,彷佛又回到从前两小无猜的模样。

「可是,不是已经天亮了吗?」吴泰南不解问道,他望向山洞外头的天se,此时却是满天星斗,月se高挂。

「难道我们刚刚在洞x里爬了一整天……」林秀英推测。

「现在出去,宪兵们肯定在外头到处追捕我们,今天晚上就先睡这吧,明天天亮再来想法子。」

林秀英随即同意,此时的她正感觉奇怪,明明折腾了大半天,却没感觉到一丝的疲惫。

吴泰南在山洞四周寻找可用的东西,却毫无收获。

「看起来,只能先将就睡一晚了。」吴泰南席地而坐,卷曲双腿用手环抱,靠在大石块边,感觉石块尚有余温,便要林秀英也来坐下靠着。

「怪了,明明是夏天,怎麽已经有凉凉的感觉。」吴泰南说。

林秀英跟着靠在土墙边,侧边吴泰南身b大石头更令她感到温暖。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坐着聊聊天了。林秀英想着。她忆起胡乱答应的婚事,还有他想问吴泰南是否真订婚,但又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夜晚。

林秀英表情闪过烦躁,而这瞬间,被吴泰南逮到。

「怎麽了?」吴泰南问。

「没事,我只是,」林秀英低下头,随即稍稍抬起,为让吴泰南看见她的唇语,「感觉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待着了。」

「恩,」成年後刚毅习惯了的吴泰南,竟温和地先道了歉,「对不起……」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林秀英低下头,她已经做好与吴泰南私奔的打算。

沉默中,吴泰南想解释他心中的理想,心中那自由的岛国。因理想而推迟的ai情,在si里逃生後,似乎变得云淡风轻。与林秀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个念头逐渐在他的身t里融化开来。脑中莫名浮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张国英,那盼望可以凑合他与林秀英的老人。

这时,钟r石住间钻出一条青蛇,青蛇的蓝绿双珠闪着冷冽光芒,光芒g住林秀英,而林秀英却不怕牠,反而如被催眠般地,眼神开始变得风光旖旎。她慢慢地将头靠上吴泰南的肩,青蛇传来的魅惑,慢慢变成两人最原始的渴望,渴望在肌肤之间震荡。

林秀英眼角偷偷一瞥,发觉吴泰南也正含情望着她。他吐出的每道呼x1,都能粗暴地能压烂一颗苹果。

「我—」林秀英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在发出,我在这时代,基本上没有任何贡献。」吴泰南说。

「我有读过您过去所有的文章,还有自由党宣言,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现在自由的番薯岛。」酒店nv郎说着,念出几段吴泰南曾经写过的文章,并且琅琅上口: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原来这酒店nv郎,其实同样是复兴大学毕业的学生,但毕业後求职之路不慎理想,决定在酒店内工作,赚取相较一般上班族更高的薪水,她情愿忍受每天来来去去男人的sao扰,也不愿作个低薪族群。

吴泰南听着曾经的自由党宣言,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热泪,问道:

「你觉得现在的番薯岛人民是自由的吗?」

酒店nv郎自然是有注意新闻报导,她理解吴泰南对於当代社会,人民情愿被银行綑绑半辈子,只求一个居住的屋檐而感到无法置信,但她也只能委婉地安慰吴泰南。

「的确,不能说完全的自由,但我想至少是有部分的人民,是自由的。」

「真的吗?」

「恩,b起过去您所追求的全人民自由,不受暴政迫害,或许现在的人民,追求的是个人的自由。」

「个人的自由?」

「或许也有人称它为财富自由。」

「财富自由。」吴泰南似懂非懂。

「不受金钱局限,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基本上在社会,可以达到这境界,就可以称得上是自由了。」

吴泰南点点头,他开始被酒店nv郎的气质所x1引,nv郎散发一种坚强的气息。几个月之後,吴泰南才会意识到,他被酒店nv郎所x1引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这坚强的气息,与林秀英一模一样。

「请问姑娘芳名。」

「这年头,似乎没有人会这样问了。」酒店nv郎微微一笑。

「那应该怎麽问?」

「等nv生自我介绍。」

「那我怎麽知道要等到何时……」吴泰南困窘地搔搔头。

「我叫秀琴,林秀琴。」

吴泰南愣住,他看着林秀琴,久久无法言语,接着闭上眼睛,他似乎看见黑暗中,林秀英对着他,微笑点点头。

不到几周的时间,两人便陷入了热恋。

吴泰南并不介意nv郎的职业,反而觉得她是个勇敢的nvx,每天劳力工作,住在狭窄旧套房里,环境是cha0sh又容易生病。吴泰南逐渐开始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他埋怨自己的无能,无法为林秀琴带来幸福的无能。

几个月後,吴泰南决定再回去曹大军的罐头工厂,为了让林秀琴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必须舍弃过去的执念。

对於追求空乏的自由,那不过是无谓的执念,没有能力为心ai的nv人带来安全感,追求再多自由也是枉然。吴泰南想着。

而这一秒,吴泰南彻彻底底,转变为番薯岛上的一名平凡岛民。

吴泰南与林秀英的孩子,吴自由,依然在军营中,努力地存着钱,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存满他的小猪扑满,然後完成与酒店nv郎的约定。买一间房子,与她结婚。

为了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到理想中的房子,吴自由想方设法发动战争。

「只要可以让番薯岛发动战争,房子就会变便宜,我就可以用小猪扑满买下一栋房子,秀琴也会跟我结婚。」

顶上毛发半白的吴自由,满心期盼着。

已经数个月,为了存钱与计画战争,吴自由没有去酒店找林秀琴。吴自由如井底之蛙,躲在军营里钻研番薯岛的历史,当他得知番薯岛过去有大批的难民,是从彼岸逃过来时,他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作战计画。

然而,此刻的林秀琴,已经与吴泰南结为夫妻。

就在三天前,吴泰南用工作半年的积蓄,买了一枚r0u眼看不见的钻戒,并向林秀琴求婚,而林秀琴当下也立刻点头答应。

营中的吴自由却废寝忘食地思考着计划,连番薯岛政府推行了五张钞买房政策都没注意到。

军营夜里,吴自由抛下站哨勤务,偷偷溜进国家作战指挥中心。他熟门熟路,撬开了锁头,手脚俐落,三两下便潜入空无一人的指挥室。

吴自由很是得意,毕竟这是他研究多时的成果。

接着,吴自由翻开柜子,取出一只陈旧的电报机,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头密密麻麻是他写的笔记。

可怜的吴自由,他完全不知,这时代已经没有人在使用电报,那台电报机不过是被指挥中心遗忘,早该处理掉的废弃物。

吴自由兴奋地在电报机上,照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按。他已经尝试了数个月,发送他的「秘密电报」到对岸去。

秘密电报还特别使用了看似平凡,但内含有复杂密码的新闻报导内容。收到电报的人,起初会以为只是单纯的日常新闻,但经破解後,会得到真正内容。

这费尽心思的电报,是吴自由设计来躲避番薯岛军,联合对岸的敌国大军的心血结晶。

在秘密电报中,吴自由透漏了各种番薯岛易攻难守的位置,彻底泄漏了番薯岛的地理弱点。

这情报全都是他从军中偷来。他期盼着,对岸敌军能够收到他的讯息,并给些回应。

电报机在夜里的军营里,发出滴滴答答,恐怖又洗脑的声音。

吴自由深怕电报声被巡哨士兵发现,他刻意将自己的耳朵用一块布塞住。

可惜,数个月来,对岸没有丝毫的回应。

吴自由发出上千笔的讯号,都宛如石沉大海般,但他不气馁,再接再厉,智商仅有平常人一半的他,展现出无b强大耐力、永不放弃jg神,这完全遗传自父亲吴泰南。

「可以的,一定可以发动战争,为了跟秀琴结婚。」吴自由为自己加油。

吴泰南与林秀琴结婚後,两人过着极为节省的生活。

为省钱,两人挤在原本林秀琴租的三坪小套房中,白天吴泰南外出打工,晚上换林秀琴外出上班。酒店工作的林秀琴,时常需要陪客人喝酒,也时常醉醺醺回家,抱着马桶呕吐。吴泰南不舍得她工作如此辛苦,但为了林秀琴执意要继续工作,为了她想要的将来。

「我想要有一间房子,生两个孩子,跟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林秀琴说。

「要在复兴市买房子,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啊。」吴泰南苦恼着。他小心计算着两个人的花费,节省各种开销,但无论怎麽节省,要存到可以买房的钱,总是如此的漫长。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林秀琴微笑说,她轻柔可靠的表情,让吴泰南再度想起了林秀英。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吴泰南想着。他内心剧烈地danyan,他把过去未能与林秀英共度一生的後悔与亏欠,全都系付到这时代的林秀琴身上。

我一定要让他幸福。吴泰南暗自下定决心。

「五张钞买房」政策,让整个番薯岛陷入疯狂,岛民们各各想尽办法,为夺取最多的「领土」。

每个人都像在玩某种划地为王的游戏,抢得最越多建案的人,越感觉自己是这场游戏的赢家,而没抢到的人则出现各种失忆、失眠、梦游的现象。

有些人在深夜中梦游出门,醒来时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空地前排队,而那片空地是三年後才会完工的大楼,此时连块砖都还没有。

建商公司的售屋广告越打越烈。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必定会有售屋的广告,它们常常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版面,霸占所有人的视野。

有人因受不了随处可见的售屋广告,选择避着眼睛走路,而迎面撞上急驶而来的汽车;有人见到瞒天的售屋广告,便感觉无法呼x1,当场昏厥的路中央。

番薯岛的人民,丝毫不觉得奇怪,他们对於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一旦习惯了被奴役,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吴泰南曾经如此劝告过人民,然而他现在,也成为了汲汲营营想夺取土地的人。但吴泰南却无法抢到五张钞买房的门票,他只能用更高价,向手中有房的人购买。

吴泰南消瘦五公斤,因为他口袋里没钱,即便有多到像蚂蚁一样的屋主,想要售出手边多余的房子,吴泰南也买不起。

「可恶!如果我有钱!就可以买了!今天不买明天又会更贵。」吴泰南捶x顿足地埋怨自己,他开始出现普通市民有的各种焦虑症状。

当吴泰南颓废地蹲坐在路旁,瞪着高耸大楼上,竖立着巨大售屋招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个人。

是穿着白衣的生命商人。

「还记得我吗?吴泰南主席。」

吴泰南盯着他,却看不出对方前来搭讪的意图。

「做什麽?」吴泰南冷冷地问。

「看起来你是缺钱买房?」

「你怎麽知道?」

「嘿,」生命商人咯咯地笑着,「这整座城市,随便问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

「你想g嘛?」

生命商人神秘地说:「借你钱,不需要利息的,跟银行不一样。」

吴泰南眼睛一亮,问道:「有这种事情,借钱不需要利息?」

「对,毕竟我是生命商人嘛。」白袍商人点点头。

「怎麽借?」

「用你的寿命借。」

吴泰南花了整整三十年的寿命,借到买半间房子的钱。

「只有这样?」吴泰南惊讶地问,他与生命商人站在提款机前,百般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存款簿。

存簿上的确多出了一排数字,但这数字却不足以让他未来衣食无缺。

生命商人耸耸肩,说道:「跟你在罐头工厂被奴役三十年,是一样的价钱。」

「所以我也只是扎扎实实地兑换了三十年的薪资,用我的寿命……」吴泰南心情复杂,他明白这项交易不能算完美,但他并不亏。

「是的,」生命商人露出神秘的微笑,「但现在你是有钱人了,就看你要怎麽c控这些钱了。」

「这些钱连买一间屋子都不够。」吴泰南很是沮丧,毕竟此刻的他,是忽然白了头、驼了背,一夕之间从壮年变成老年的人,连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呀—你这样说,就真是连小朋友都不如了。」生命商人轻蔑地说,「这时代赚钱方法有很多,你知道有多少小孩,年纪轻轻就放弃学才艺,跟着大人学买卖gu票,你就不能动点脑吗?」

「买卖gu票……」

「没错,你不会去赌一把吗?」生命商人说完立即又改口,「不对,投资是投资。」

吴泰南忽然想起了小时过往,张国英买卖衣服的生意。

「好啦,我只能跟你说到这了,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生命商人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而吴泰南举起不太好使唤的双腿,回到与林秀琴的小窝。林秀琴见他容貌全变,吓得惊慌失措,吴泰南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证明自己的确是他丈夫。

「那你接下来要怎麽办?」

「先投资gu票。」吴泰南眼神坚定。他明白,若不想每天只能挤在这又臭又cha0sh的小套房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就必须做出点改变。

然而吴泰南不知的是,在他与生命商人分道扬镳之後,h袍道士马上赶来。道士没看到两人,掐指一算,脸se一变,连连摇头叹息。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可惜幸运nv神并非站在吴泰南这边。他花掉大半借来的钱,成天与蹲在家,盯着电视,深怕错过任何一个买进卖出的大好时机。有时他还会上补习班,跟着小朋友一起从小学习如何买卖gu票。

吴泰南如此的举动,倒是让一些认识他的朋友啧啧称奇,他们一方面惊讶吴泰南一夕间白了头,另一方面则不习惯他如此安分。

「咦,我们伟大的吴泰南主席,居然开始学习投资gu票了?」

吴泰南不以为然,回应:「不,我还是在追求自由。」

「追求什麽自由?」

「财富自由。」

这话听得朋友们是会心一笑,「对对,这世代谁不想追求财富自由呢?」

不到两周,青春遭夺走,手上的积蓄也一滴滴输在gu票当中,吴泰南每天愁眉苦脸,焦躁到睡不着。

唯一庆幸的是,妻子林秀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即便看见他如此老态龙锺的模样,林秀琴依然是眼神中充满ai恋。

「我ai的是吴泰南的灵魂。」林秀琴总是如此对朋友说。

而这话听得吴泰南是百感交集,面对此时同床共枕的nv人,他思念的却是从前的青梅竹马,他惭愧自己老大一事无成。这惭愧逐渐在心中无限放大。

「不行,我一定要让她幸福,做什麽我都愿意,背弃良心也愿意。」吴泰南对自己说。

记得吴泰南曾经问过妻子,问她一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为何你想要买房子呢?」吴泰南问。

「是想要有个家,nv人想要筑巢,这是天x。」吴秀琴说到这,想了想又道:「跟你在一起,住哪都无所谓。」

吴泰南想起林秀英曾经住在山上的小农舍里,环境简陋又需做粗活,他不愿林秀琴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下定决心要买间房子,要在最繁华的复兴市。

「赚钱,我需要赚很多钱。」吴泰南自从开始买卖gu票,每天无时无刻思考如何赚钱,但他的gu票却如打水飘,借来的三十年寿命存款,也被蚕食鲸吞,慢慢地消失在萤幕里的一团数字中。

积虑越来越深,吴泰南渐渐染上了现代人的怪病。

某天深夜里,吴泰南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空地。而这是复兴市的某块预备建地,三年後才回完工的大楼建地。

吴泰南搔搔头,看着面前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他问道:

「我为何在这?」

「鬼才知道!你自己走进来的。」那男人头戴着工地帽说。

「但我明明睡着了。」

「梦游到这里,还一直喊着我要买房子。」那男人惊魂未定地说。

这时吴泰南抬头一看,才发觉头顶上的一块招牌,写着:

「人生再烦,也没有买不起房来的烦。」

番薯岛七十八年。

吴泰南终於迎来了他人生最开心的时刻,b起过去在暴政时代,发动叛乱,成功解救无辜的老百姓都还要开心。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吴泰南兴奋大叫,他手中握着一张皱皱的红se入场券,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回家。

「秀琴!我们有家了!」吴泰南展示手中的入场券。那是他彻夜排队,在千万军马中,才抢到的购屋入场券。

林秀琴开心地从座位上跳起,含泪扑上吴泰南。两人紧紧相拥,彷佛是在世界末日中获得生存的难民。

「终於有家可以住了。」吴泰南高举红se入场券。

「但,五张钞买房之後的房贷……」林秀琴有些担忧。

「没关系,先抢到,其他的明天再说。」

半个月之後,吴泰南与林秀琴终於离开那cha0sh又y暗的地下租屋套房。

他们满怀期待地住进了新家,但新家却不如他们想像中的美好。

「好像—」林秀琴语言又止,他怕伤到吴泰南。

新家在大楼的其中一层楼,楼分为好几块,他们住进其中一间。

吴泰南在房间与房间,进进出出,算着把新家走完一圈需要多久时间。

「恩,十秒钟就可以绕完我们家一圈了,以後就不怕家太大,找不到中西。」吴泰南勉为其难的笑道。

然而,令吴泰南痛苦的日子,现在才开始。

吴泰南为了偿还买房的钜额贷款,必须重回罐头工厂工作。

当罐头工厂的营业部长,见到又老又瘦的吴泰南想应徵工作时,满是不情愿,但碍於董事长曹大军过去的吩咐,如果吴泰南想回来工作,必定接受,他只好点头答应,并分派一个既繁杂又枯燥的岗位给吴泰南。

营业部长好奇问吴泰南:

「吴主席,是什麽风把你吹回来安心工作了?」

「没办法,我需要还房贷。」吴泰南露出浅浅的微笑。

「喔,娶妻买房了是吗?」

「是。」

营业部长认同地点点头,虽然他有些难以接受,过去ai好自由,拒绝被资本家套牢的吴泰南主席,居然走向了安分的平凡还贷生活。

「曹大军董事长呢?」吴泰南问。

「这个嘛……」营业部长面有难se,但念在吴泰南与曹大军是同家人,他是诚实说道:「他失智了,可能无法继续经营罐头工厂了。」

「失智了?」吴泰南奇问。

「恩,从那天在记者会上,质疑你是因为不够努力之後,他便失智了。」

吴泰南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然而,吴泰南不知道的是,自从曹大军那日贬低吴泰南,嘲笑他不够努力,并说:

「那都是你的藉口,现在年轻人最会找藉口,什麽买不起房、结不了婚、养不起小孩,都是因为没钱,全是藉口,说到底就是没努力罢了。」

豪语之後,天界传来的宏亮问话:

「曹大军,如果再给你年轻一次,你敢吗?」

那日起,曹大军的灵魂便投胎到平凡的毕业大学生中。

起初,曹大军还相当兴奋,他信心满满地相信,凭藉自己的努力,肯定能够东山再起,然而,两年过後,他放弃了。

当曹大军借钱四处打拼做生意,却欠了一pgu的债。他头来也只能默默为人工作。曹大军彻底的绝望了。

他找上自己的罐头工厂,要求营业部长帮他处理欠债问题,而部长却认不出他,用鄙夷又带感兴趣的表情,对曹大军说:

「年轻人,你如果是曹大军董事长,那我就是天王老子。」

曹大军瞪着他,却没有半点方法。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曹董事长的名言吗?」营业部长指着後方,挂在工厂内的硕大的笔墨字,说道:「看到没?努力,曹董事长过去努力成功的,你现在就是不够努力!」

曹大军气急败坏,他差点冲去把墙上挂的笔墨画拔下。那是他曾经自己写过最自豪的毛笔字。

「放你个p!这时代再怎麽努力也没用。」

「那你就是不够努力。」营业部长微笑摇摇头。

年轻的曹大军,大吼大叫地,被保安们撵出了工厂。

重回罐头工厂上班的吴泰南,不断练习自我麻痹,他每天早晨醒来,上班前总会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吴泰南,你很bang,你买了这间房子,你是个成功的人。」

醒来後的第二件事,便游走两圈自己的新家,然後在沉睡的林秀琴脸上亲吻一下。

可以给林秀琴一个温暖的家,真是件充实的事情。吴泰南想着。

但这正面的想法,总是在踏进罐头工厂後,被彻底消灭。

吴泰南每天必须处理罐头工厂的各种杂事,他感觉自己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就像生活在斗j场里。罐头机器停摆他需要去处理,上头领导的文书报告也需要他处理,检查罐头条码、应付物流人员抱怨……

庆幸的是,他不孤单,吴泰南并非单打独斗,罐头工厂有上千名的员工都跟他一模一样。

每天都像在斗j场,奋力拍着翅膀,却是逃不出j场的巨大j笼。

「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吴泰南苦闷地问。

「有什麽办法,房子买了,孩子生了,不工作难道喝西北风?」同事苦笑。

「孩子……」吴泰南赫然想起,兔皮预言卷上纪载着——番薯岛将会有一位英雄诞生。

过去他还期盼着,自己能生个孩子,成为番薯岛上的英雄,但他此刻完全不愿面对。

「生一个小孩,等於是再买一间房子。」记得有人这样说过,吴泰南心灰意冷,他不想再背负更沉重的负担了。值得庆幸的是,吴泰南已经足够老,他相信自己是无法让林秀琴怀孕的。

然而正当这天,吴泰南出现这胆怯的心情时,他拖着疲惫的躯g回到家,却看见林秀琴喜孜孜地走向他,双手抚着平坦的肚皮说:

「我怀孕了。」

吴泰南登时以为是耳朵上的助听器失灵。他摘下助听器,仔细擦拭一遍又戴上,他要林秀琴再说一次。

而林秀琴依然是同一句话。

吴泰南瞬间眼眶泛红,他撇过头去,老泪纵横。林秀琴以为他是喜极而泣,也後面抱住他。两人站着落泪,直到脚下出现一个小水滩才罢休。

夜里,吴泰南辗转难眠,他明白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艰辛,遂起身发起呆来。

已经完全变成现代社会人的吴泰南,无时无刻都在思着如何才能赚更多钱。他从生命商人那换取的三十年积蓄,已几乎荡然无存,他懊恼着,若是当初不要莽撞地投资,或许现在生活还会稍微轻松些。

吴泰南随手翻开过去的交易纪录,无意间,他发觉其中小部分能够获利赚钱的gu票,都是他不看好,凭着直觉买的。意识到这点时,有一gu奇妙的电流穿过吴泰南的大脑,他对於自己的直觉,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隔天,彻夜未眠的吴泰南,尝试买入他认为最不值得投资的gu票,令人惊奇的是,那些gu票都以诡异的幅度向上叠加。虽然仅仅是萤幕上的数字,但在吴泰南眼中,却看见藤蔓正在攀墙茁壮。

「要买那些最丑陋的衣服!」吴泰南惊呼,他登时明白,他拥有与张国英同样的天赋。

「买我认为最差的gu票,买了就会涨。」吴泰南兴喜若狂。他振奋地仰天举起胜利手势。

此刻开始,吴泰南再也没去罐头工厂上班。他买来一台电脑,每天盯着电脑上的gu票数字,凭藉着敏锐的直觉,买下任何他所能感应到最不顺眼的gu票,看着它们一天天茁壮发芽。

屡试不爽。

两个月後,吴泰南还清了身上的房屋贷款,另外他还购入了新的房子。起初妻子林秀琴还忧心忡忡,担心他是打肿脸充胖子,然而当吴泰南摊开他的银行存簿时,林秀琴彻底被说服了。

「你想买就买吧,」林秀琴说,「但我们也只需要一间房子,可以住就行了。」

「不,这还不够,生一个孩子,等於是买一间房,你不是想生两个吗?那我们至少得再买两间,或者更多。」吴泰南充满动力,在他的眼神中,彷佛又重回那个与宪兵对抗的有为青年。

林秀琴没有笑容,她心里浮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但见吴泰南如此坚决,她也不想浇熄吴泰南的热情。

吴泰南见林秀琴眼神中充满犹豫,於是握住她的手说道:

「秀琴,这就是自由,这时代大家在追求的财富自由,你懂吗?」

又过了半年,吴泰南藉由投资gu票与房产,彻底脱胎换骨。他买了复兴市邻近未开发的土地,还有各处大家不看好的房子,然而那些土地与房子,都在一夕间翻涨数倍。

吴泰南想起小时候张国英对他说过的话,他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爷爷,你错了,不管在哪个时代买低卖高都是最伟大的工作。」

吴泰南在七十大寿当天,他找到生命商人,而生命商人有些诧异,他没料到吴泰南会在这时出现。

「找我什麽事吗?你已经没有寿命能够跟我兑换了。」生命商人凝视着吴泰南的头顶,摇摇头说。

「不,我不是要用生命跟你换钱,」吴泰南把存有三十年份的帐本丢在桌上,说道:「我要用钱跟你换回青春。」

「阿呀—」生命商人微笑看着吴泰南。

「不能换回来?」

「可以是可以……」生命商人站起身,摩拳擦掌像是准备要施展法术。

「那怎麽了?」

「只是难得,」生命商人带着一种婉惜的口气,在吴泰南面前舞动他的白袍衣袖,跳起一支滑稽的舞蹈,接着他说道:「因为,你是我借过,第一个可以换回青春的人。」

番薯岛七十九年,岛上半数以上的三代难民子孙们,依然习惯着奴役的生活。

除了凭藉着神奇天赋翻身成功的吴泰南。

重新获得青春,与房地产事业蒸蒸日上,使吴泰南脱胎换骨。他已经不需要再狼狈地四处倡导自由,更不须躲在y暗cha0sh的窄套房,烦恼该如果与林秀琴有个家。

此刻的吴泰南,已经学会使用各种手段拓广自己的「领土」。

将买卖来gu票,换成房子,再以高价售出给其他人。再买再卖,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吴泰南花大量的时间,研究整个番薯岛上的每一寸土地,用心感应他认为最「不值得」买的地方。

也因为房地产事业,吴泰南声名大噪。他结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此刻,吴泰南才明白,原来番薯岛大家都了解「买低卖高」的诀窍,他仅是刚踏进圈子的白老鼠。

「当然啦,买一间房子再转卖,这赚的钱等於是年轻人工作好几年的薪水,谁还跟你在那靠劳力工作,别跟钱过不去。」朋友说,後来又补上一句,「最重要的,是记得想办法避税。」

「政府任由房子越变越贵,也无所谓吗?」

「别闹了,那是政府的事情,更何况,政府也是赢家。」

「那输家呢?」

那人笑而不答。

吴泰南有种罪恶的心情涌现,他登时想起曾经几个年轻人找上他,在他高举白布条倡导自由时。

「就算再努力,我们这辈子也只能被困在底层,永远翻身不了,与其做过多的努力,不如选择放弃,过上简单的生活,也不会有这麽大的压力。」

「为什麽你们不反抗呢?反抗这个社会,我们可以集结起来,一起创造一个更平等的社区,或许从番薯岛的南边开始……」

吴泰南甩甩头,他不去思考这问题。

如今的他,已经是获得财富自由的人,他光是每天开车巡视自己拥有的房子,就必须耗费整个白天,已经不再是十秒就可以绕完自己的屋子。

为避免买低卖高事业被政府稽查,吴泰南改为收大笔的现金,那些现金足够他吃喝一辈子,都被他藏入家里的衣柜里,衣柜不够藏,便换藏在床下。

到最後能藏钱的地方都满了,妻子林秀琴无论打开家里什麽地方,都会滚出源源不绝的钞票。而吴泰南只是笑咪咪的说:

「有感觉到财富自由吗?」

志同道合的朋友越来越多,差别只在每个人手上有几间房子,但大家的观念都是一致的。

房子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待售商品,即使它长年如鬼屋般,只能容纳一群孤魂野鬼与蜘蛛丝,投资部队也在所不惜。

投资部队对未来无限的看好。

h袍道士找上吴泰南,面se沉重地说:

「吴泰南,你变了,快点停手吧,否则会铸下大错。」

「我没变,」吴泰南不以为然,他整理身上名贵的大衣,说道:「我依然是在追求自由,是这时代所需要的自由不同罢了。」

「你的自由是从别人那抢来的。」

吴泰南不以为然,他重复了投资部队朋友教他的言论:「r0u弱强食,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h袍道士叹口气,他的身後忽然吹起一阵怪风,怪风中夹杂着某中声音,低沉且颇具威严。

「命哪,各种错叠加在一起,如今已经连英雄也无法挽回了。」h袍道士说道。

「这时代不需要英雄,所有人都是英雄,只要掌握资源,人人都能够自由。」

「竖起你的耳朵,好好听听他们的声音吧。」h袍道士怅然地转身离去。

吴泰南不明白h袍道士的「他们」意思。他只感觉此吹起的怪风,让他全身不舒服,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就像远远地有数百人正在瞪着他、辱骂他。

某天,正当吴泰南开着车四处巡视自己的房子时,复兴市的防空警报忽然响彻云霄。尖锐又刺耳的警报声,令吴泰南不得不先摘下助听器。

没戴助听器的情况下,吴泰南忽然听见一gu诡异的灵魂呐喊。

防空警报器已经多年未响,以至於大家几乎快忘记这个声音。

吴泰南此刻还没有半分的警觉,他相信时代已经不同,从前将难民驱赶到岛上的敌人,此刻依然会在海的另一头,悠哉地泡茶,不会对番薯岛做出任何威胁。

「防空警报器坏了吧?」吴泰南将车停在路边,观察市区状况,毕竟市区警报器坏,是常有的事情。

正当吴泰南确信是警报器坏掉时,他从车後照镜看见大批的市民,排山倒海,往他这方向冲过来。

吴泰南当下以为又有新的建案要立即抢购,马上戴上助听器,跳下车,抓住一个人便问:

「是哪里的房子要卖?」

那人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对岸的军队攻上番薯岛沙滩了,还买什麽房子,快逃命啊!」

接着,吴泰南被大批的市名推挤跌倒在地上。踩踏中他爬不起身,只能勉强护着头,所幸人就在车旁,吴泰南抓准时机,翻身钻进车下,才免於被大批民众踩踏至si的惨状。

「对岸军队打过来了?怎麽可能……」吴泰南无法置信。番薯岛的国防武力,难道连反抗敌军半分片刻都无法?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是自己的儿子吴自由,在上万次的电报测试中,终於让对岸的敌军注意到,并且他们发现吴自由的古老藏密方法,轻轻松松便破解其中的讯息。

吴自由没日没夜地,钻研番薯岛的地形与资料。他对岛上的军力分配与战争弱点一清二楚,最後将其全部埋进电报中,双手送上敌人怀里。

「只要发动战争,我就可以用小猪扑满买下很多房子,林秀琴就会嫁给我了。」吴自由原本是如此天真地想着。

然而,某天吴自由耐不住思念,他翻越了军营高墙,跑到市区去找林秀琴,却猛然惊觉深ai多年的林秀琴,已然是怀胎八月的孕妇,他的错愕与愤怒,差点令他徒手杀了林秀琴。

「我结婚了。」林秀琴面对他,不带任何一丝的感情说,但念在吴自由曾经救过自己,林秀琴还是委婉地安慰道:「你不是说你有能力买房子了吗?你现在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了呢!」

吴自由跪俯在地上,像只乌gui一样缩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不去掐住林秀琴的脖子。

「你不是说,如果买房子就可以跟我结婚吗……」吴自由痛苦的说。

「对……」林秀琴此时才发觉这老男孩的一片痴心,「那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毕竟在复兴市要买一间房子,b登天还要难。」

吴自由从地上跳起,回头往军营奔去,嘴里不断发出野兽的嘶吼。

林秀琴明白那声音来自彻底的失望,彷佛是末日一般。

两天後的夜里,吴自由成功与对岸敌军取得联系。吴自由没有兴奋之情,他仅是用头去撞了一下墙壁,发出如铜锣般清脆的声响,额头流下一道长长鲜血,鲜血沿着脸颊流下,停在他高高扬起的复仇嘴角。

吴自由巴不得可以张开背上翅膀,飞去迎接敌军。

旭日东昇时刻,吴自由站在海滩边,yan光从背後打来,打在不平静的海面上。吴自由远远地望见数艘军舰,由远至近驶来,船舰沉稳完全不因海浪而波动。他振臂高呼,欢迎敌军的到来。

而军舰群卸下一艘艘的快艇,快艇在岸边集结成部队时时,才被番薯岛的老渔民发现。老渔民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如此浩大的阵仗,吓得p滚尿流,拔腿往地区小警察局跑去报案。

当番薯岛政府军,以为今天依然会是和平的一天时,司令部才接到通知--岛的西边,某块不起眼的沙滩已经被敌军占领。

h袍道士此时站在沙滩边,目光呆滞看着对岸来的千军万马。

他是最清楚白兔皮卷预言的人。

「所谓的英雄,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但可惜啊,吴泰南,你所生下的英雄,无法做一名有为的政府,他能做的,只有毁灭世界了。」

沙滩之战在一个美好的早晨,一触即发。

番薯岛的还在疑惑,敌人是如何轻松抢滩成功时,敌军已在沙滩上架设好机枪与壕g0u,埋伏千名菁英勇士。

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成果,全仰赖吴自由的电报泄漏成功。

「到底是谁!放他门进来的!」总司令怒不可遏。

司令部将领们,招开紧急会议,在十万火急之时,依然想查明内鬼。但谁能料到,这一切都源自於一位伙房兵之手,查遍整个营区军官的行踪纪录,也徒劳无功。

番薯岛的武装士兵全都乱作一团,他们仅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加派微弱兵力在沙滩最前线,想避免对岸敌人占领的区域越来越大,然而却为时已晚。

岛如一盘散沙,而敌军的後方却不断有快艇登岛。敌士兵源源不绝,火力持续递补,番薯岛军队的兵线唯有步步被b退。

西岸战事刚触发,复兴市的人民忙於逃难,包括吴泰南一家人。

吴泰南带着临盆的妻子,狼狈逃离市中心,然而他却是满心的不甘。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富与自由,在相隔一个日落日升,便要拱手让给其他人,他便感一肚子火。

「开什麽玩笑,我好不容易才翻身成功的……」

复兴市兵荒马乱之际,吴泰南紧跟着疏散群众,躲进郊区的防空洞。进洞前,他回头亲眼看见,敌军机与番岛机在天空缠斗数十秒,最後其中一架被击落,拖着如乌贼喷汁的黑烟,坠落到看不见的山後方。

吴泰南手脚颤抖着,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子。从前就算是面对宪兵队的追杀,吴泰南也丝毫不畏惧。他用力地搓r0u着双手,耳边传来防空洞外头传来的阵阵pa0火声。

令人感到最无力的是,妻子林秀琴此时,胯下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

吴泰南在黑暗的防空洞内,四处寻找医生,却没有人能站出来帮他。

「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吴泰南着急地瞪着所有人,大家却各各都陷入惊吓之中,无人理会他。

「我是护士……」一位好心的年长nv人胆怯的举起手,并愿意为林秀琴接生。

「谢天谢地。」吴泰南感激到快哭出来,「假设可以出去,我是指……战争过後,我愿意送你一栋房子……」吴泰南真心的说。

但这番言论却让附近的难民听起来格外刺耳,他们认为吴泰南在这处境下,居然还能随意开玩笑。数十双冷冽的目光,投s在吴泰南脸上。

但吴泰南的开心没有维持太久。林秀琴产下一名男婴後便因失血过多,失去意识。

「她需要输血—」年长的护士着急说道,但她明白在防空洞里,哪里来的输血设备,「不快点的话可能……」

吴泰南跪在林秀琴身旁,怀中抱着嚎啕大哭地婴孩,他面se苍白,绝望环顾四周,期望有奇蹟出现。大家依然缩得远远的,安静靠在洞壁旁。

接着,吴泰南听见一阵惨笑,那声音b狼嚎更为恐怖,瞬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然而下一秒,他才意识到,这个惨笑声,是发自他自己的喉咙深处。

忽然一颗pa0弹,落在防空洞的附近,轰然巨响,令所有人都惊吓地摀住耳朵,而吴泰南却是淡定地,将刚出生的儿子交给好心的护士,并摘下耳朵上的助听器,将他摔在石头上。

「自由,」吴泰南嘴里念着,「若为自由故,任何皆可抛。」

说完,吴泰南人便走出防空洞,并且是以一种散步的速度、带着一gu从容赴义的神情,独自朝复兴市中心走去。

令洞里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吴泰南走的路线,完美闪避掉所有落下的飞弹。

吴泰南回到复兴市中心,目睹空荡荡的街上,高楼倒塌,乌烟瘴气,建筑设施皆千疮百孔,而他所拥有的房子也无一幸免。

有半数的岛民们来不急撤离。不幸的,依然深陷在建筑火海中;幸运的,直接遭到飞弹击中,整座城市遍地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宛如一座炼狱。

吴泰南彻底燃起怒火,但他也无法拯救这些难民们。他握紧拳头,牙一咬,随意跳上一台还可行驶的破车,接着往西边海岸疾驶而去。

沿路的风景,令吴泰南怵目惊心,他以为自己回到从前,与宪兵队为敌的日子,但看见屍横遍野的程度,却是远远超过他所遇过的惨状。

某个瞬间,吴泰南从後照镜,瞥见了满目疮痍的大楼之间,有个驼背老乞丐。他身穿迷彩军装,抱着一只小猪扑满,在即将倒塌的大楼前,又叫又跳的。

远远看去,吴泰南认得老乞丐所说的唇语。

「买得起房子了,我终於买得起房子了!」

吴泰南想过去怒甩他一巴掌,但时间不允许,他只能继续朝西岸行驶。

片刻後,吴泰南才意识到,他对老乞丐的愤怒,源自於他自己的羞愧。

因为吴泰南也曾经像那位老乞丐一样,为了买房子而歇斯底里。

「休想-」吴泰南y是将怒气转嫁在敌军身上,「我辛苦得来的自由,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就算是千兵万马的敌人!」

吴泰南抵达西岸海滩,他一下车便c起地上夥伴屍t的步枪,压低身躯,大步迈进。他跳我军进浅浅的壕g0u,让身边的番薯岛兵吓一跳,番岛兵差点拉开手中的榴弹cha销。但下一秒,番岛兵认出是吴泰南,发出莫名的欢呼,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番薯岛军以一种非常卑微的姿态,在回应敌军的pa0火,宛如是受到老师责骂的学生,y要在老师面前小声的顶嘴。

吴泰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壕g0u里击发两颗子弹。子弹穿越千百名士兵,不偏不倚地,s中了敌军後方的两位将领,将领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便应声倒地。

这瞬间,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吴泰南自己,他压根没想要去瞄准将领。

轰隆隆的pa0火忽然停息了,像是台风眼经过头顶般地安静。

「为了自由!」吴泰南第一个做出反应,他高高举起步枪,爬出壕g0u,朝海岸线奔去,敌军的数万发子弹,都从他耳边、头顶、脚边……擦身而过。

就是不会击中吴泰南。

这一声吆喝,逆转了沙滩之战的风向。

番薯岛兵们群起激昂,他们跟着吴泰南像前冲去。

「太神奇了,吴泰南主席都不会被子弹击中!」

片刻後,跨海而来的敌军,慢慢被b退。

「就算有战争,房价也不可能会跌的,休想从我手中夺走自由。」

眼见胜利在握时,忽然吴泰南又听见远方的模糊声音。

话音的主人,有着与张国英相同的独特腔调。

吴泰南起初不以为意,但片刻後,他发觉敌军的行为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敌军撤退了!」有番薯岛兵高声欢呼。

吴泰南看见数艘军舰,正以极快的速度撤离,甚至有些敌军士兵是来不及搭乘游艇回到舰上,在海上载浮载沉着。他们的脸上露出无b的惊恐,彷佛是有b战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所有番薯岛兵们,欢庆打胜仗之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天摇地动,海滩的沙子像是河流般,将一些士兵往四处冲走。

地震来的相当突然,番薯岛宛如是一块豆腐,在盘子中心,被摇成一摊烂泥。

吴泰南此时终於听清楚远方的说话声音,那是来自灵魂的怒吼,带着霸气令人震慑的威严。一字一句的传进他的耳里,钻进他每一道神经。

地震稍停後,吴泰南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

h袍道士。

「你听见了吗?吴泰南。」

「那是什麽声音?」吴泰南打心里感到异常紧张。

「是五百壮士的怒吼,」h袍道士说,「五百壮士永远都在凝视着番薯岛上的人民。」

「五百壮士……」吴泰南想起张国英对他讲过的故事。

曾经有五百壮士,牺牲了自己,就为了让难民们撤离到番薯岛上。

吴泰南瞪大眼看着h袍道士,而道士也同样忧伤地看着他。

「你的白兔预言,还没有看完。」h袍道士说完,化作一堆h蝴蝶,翩翩飞走了。

「白兔预言……」吴泰南打从心里感觉到事态严重,他扔下步枪,与被流沙埋葬的士兵们。他想起了刚刚敌军的惊恐表情,他们撤离的速度也异常快速,像是有b番薯岛兵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吴泰南头也不回地,朝白兔预言的山顶跑去。他一路上又经历了数次的天摇地动,并且一次b一次剧烈。

最终,在吴泰南登上白兔山顶时,脚下的山已经几乎被震为平地,他仅能用匍匐渐进。他逮住最後几只老到几乎跑不动的兔子,并且发现曾经被他丢掉的白兔预言书,都回到山顶上。

当吴泰南逮到最後一只兔子,朗读上头的预言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把白兔预言的顺序排错了。

「番薯岛八十年,岛民习惯了自相残杀,将有少数人会胜出,统治整个番薯岛,而剩余的人民将终生被奴役,直到老si也未必能还清业障。」

「番薯岛将会有一位英雄诞生,带着崇高的理想,与无情的手段,解救番薯岛痛苦的人民,让人民们重拾自由。」

而预言书的最後,才是:

「大洪水将带走一切罪孽。」

吴泰南这时再度清楚听见,远方那五百壮士的灵魂怒吼。

「如果让你们到岛上,是为了土地而自相残杀,那不如让我们亲手毁灭一切。」

吴泰南缓缓站起身,凝视着海的另一边。

他看见远方原本蔚蓝的天空,此刻是诡异地反s着番薯岛上的所有的贪婪。

有一道b天高的巨浪,如巨人般地朝他走来,沿路吃掉了所有天上白云。

番薯岛上的土地斗争,终於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