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策渊裹着氅袍走向前,弯着身躯伸出大掌,轻声道:「能站起来吗?大雪天的,坐地上凉。」
少年警惕地盯着他,片刻间不语,怀疑着对方是否居心叵测,与追杀自己之人其实是同夥,可僵持了一下,对上那双温柔的眉眼,好似觉得这人一举一动见着也不像是诓骗自己,暂且信了他,不然如今也不知该往何处躲,东躲西藏,仍是会被刑部的人找到,倒不如在此之前,先找个下家能保自己。
少年刚被尹策渊拉起,瞬而一道利刃划破寂静,直直朝少年的背後而来,尹策渊倏忽间察觉,将那人一拽护到自己身後,ch0u出腰间弯刀阻挡,箭矢与弯刀激烈擦过一瞬,发出清脆的声响。
箭矢落地、弯刀回鞘,一切又归复平静。
未待喘息间,转角处便传来声冷笑,让这白天的日光又更加寒了点。
「五年未见,殿下还是这般。」
不容尹策渊滞缓,清冷嗓音自远处飘絮而来,随着凛冽的寒风吹拂过耳,似是又将那口气变得更加冰寒幽冷,此道声音是堂堂阒北王再熟悉不过,那曾经,这冷嗓中还是有点温暖存在,可此刻,却是荡然无存。
那是他的子逸啊
只不过,都过去了。
「裴公子!」董晏在旁静静地来回望着这五年未见的两人,似乎有甚麽在他们之中悄然变了样。
「董侍卫。」目光淡然移至董晏身上,轻叫了一声回应,倒像是对尹策渊无半分关切。
董晏看着裴星澜的一袭靛蓝官袍,其後方还领着一支禁军,才意会过来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笑了笑躬身道:「原来自京中带回消息的人无传错,裴公子果然当上副枢密使,卑职在此恭贺裴公子。」
「自京中带回消息?」裴星澜轻易捕捉到一丝重点,转过头来盯着尹策渊的脸,毫无笑意地问:「殿下在北境仍是不忘探着皇都消息,怎麽,连我这麽一介小小的正三品官也能得殿下关注?」
正三品哪里小?
尹策渊在心里呐喊道。
被问的心虚,尹策渊自始至终皆不敢直视裴星澜探究的眼光,眼眸频频闪躲,裴星澜也不急於一时,既然阒北王归来,以如今朝堂上的动荡、各皇子争权之际,圣上不会一时半会将其逐回北境,如此一来,盘问的机会自然多的是。
裴星澜往前踏了一步,阔别五年再见,他已b尹策渊高出半个头,加上官帽加身,更显得其高大身驱,於尹策渊来说,极有威吓之感。
须臾间,阒黑垄罩,遮挡了日光,裴星澜步步b近,两人之间只差半步之隔,他低头望着尹策渊冷笑了下,以着只有两人才可听清的声量低声轻吐道:「尹昭然,来日再会,五年前之事尚未与你清算。」
尹策渊如临审判降至,紧闭着双眼大气不敢喘一口,面上有gu热气拂过,即刻又烟消云散,似是他的鼻息,思及此,耳尖悄悄泛了浅红。
裴星澜也见着那抹淡红,心中忽然涌起五味杂陈,嘴上毫无波澜的道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再这样0下去,我会忌妒的疯了」
「嗯?」尹策渊闻至此,不懂此句话是为何意,反应不及之时,突然,左手臂一阵酸麻,手指无法出力勘勘松开了紧握的那只小手。
少年见自己的手被放开,抓准时机便是向後逃脱,裴星澜自袖口0出两支镖,手腕发力直甩出去,分别正中少年脚踝,让他再次跌在地上,任是想跑也跑不得,见此,後方禁军交换眼神立即冲出捉拿之。
尹策渊意会过来,方才裴星澜靠近自己的用意,便是要转移自身的注意,只要稍加大意,其便能出招让自己松开少年的手,顺势将其捉拿归案,是自己被心里潜在的慾望给支配而疏忽了
「殿下,弹您x位是b不得已,望见谅。」裴星澜看了眼垂在他侧的左手臂,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这麽容易便因自己小小举动而分神心软,当年是该要花多大勇气对自己说着狠话?
虚伪。
董晏在旁心中暗道,道歉道的没诚意就算了,不信刚刚裴星澜靠近殿下只是为了出手,而不是藉机满足自己的私心?藉口找得如此冠冕堂皇,全皇都也只剩他了。
「你」尹策渊憋了好一阵,才被气得眼眶通红,喝斥道:「裴星澜!过分了,你从前可不是如此狠心之人,虽不知那少年犯的甚麽罪,可未免伤他过甚!」
断其脚筋,日後这少年怕是不良於行,双脚废了。
「犯的是si罪,此人殿下救不得。」裴星澜眯了眯眼,眼神流露着一丝危险狠戾,「殿下说下官狠心,那您可知,是谁将下官b出如此心x?」
多双眼睛盯着两相对峙的场面,暗自为副枢密使捏了把冷汗,再怎麽高阶的官位,可对方是皇子身分,便仍旧落了下风,可裴星澜却胆敢对二皇子如此厉声质问,莫非是犯了糊涂!
尹策渊有千百句话想说,却被只此一句堵住话语,直觉觉得那人指的是自己。
裴星澜不再看他,擦身yu要走经过他时,顿住了鞋履,轻声道:「昭然你自以为懂我,可却不知,心狠本就是我的天x,只是我不曾将这面在你眼前展露。」
「心软最是致命,身处皇g0ng之人,最不需要此种情感,恰恰也是不被同情的一环。」
最後一句话回荡於耳边,任是狂风也无法吹散只字片语,尹策渊愣愣地待在原地,沉默不语,不过倾刻间,刑部众人连带着那位相处不过半炷香的少年,彷佛未存在过,全都不留痕迹的走远了,独剩一辆车舆、一匹好马,自己与董晏。
「当年的我,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尹策渊心涩难耐,艰难地吐出了此句话。
董晏并不清楚,当年阒北王动身前去北境的前一日,到底与裴星澜之间出过甚麽事,只知这五年间,两人除了未见面外,并无有过任何书信来往,彷若从前的情谊与点滴皆是一场大梦,梦醒了,甚麽也无留下,只徒留一个浅淡的记忆令人时刻回想。
而今再见故人,董晏捕捉了一瞬,似是大约猜到,离去的前一日,二殿下当是同裴公子说了甚麽惹怒他的话,这才彻底决裂,可若说决裂,未免太过果断,总感觉两人仍是放不下前尘往事,只是互相在对方面前以一身锋芒来遮掩伪装。
这又是何必呢?
董晏思忖半晌,仍是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