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岑砚也不敢赌,细细摸过庄冬卿的额头,确认一切还好,才去了盥室洗漱。等六福将常服抱来,岑砚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搭屏风上吧。”六福在外侧低声道:“安安已经醒了,阿嬷差人来报,说想见少爷。”岑砚:“已经告诉他卿卿回来了吗?”六福:“阿嬷来问过了少爷的情况,拿不准,还没说,只哄着安安在。”岑砚轻吐了口气。“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六福放下了心。收拾完,从盥室步出,恰好郝三那边报信的人也来了。岑砚又去看了庄冬卿一眼,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出门在院子里听了禀报。“如主子所料,总督带兵到了山脚,刚上山便动了手。”“还好兄弟们早有防范,率先部署,一乱起来,立马拿下了总督。”岑砚点了点头。群龙无首,这仗就好打了。后面如他所料,总督落马,从杭州带去的兵便失了主心骨,等郝三叫破私兵一事,有知情的将领当即乱了方寸,带去士兵们也不全都知情,有当即投降,表示对总督作为一无所知的编队。当然,负隅顽抗的也有。岑砚:“山上的私兵可以捉活的当俘虏。”“总督带去的那些,凡是誓死抵抗的,一个不留,当场格杀。”性质不一样。山上的哪怕不是私兵,现今也都是山匪身份,就算是活捉了,能不能在律法下苟活,仍是两说。但总督带去的兵,若是不死,那就有可能回归军营。这便好似滴水入海,回去的人往后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军营爬到什么位置,都不好说了。岑砚不想给自己留这种后患。斩草除根,闹到这种程度,能拔除的自然一个不留才是最好的。想到庄冬卿目前的情况,岑砚眼眸微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还是太给他们脸了,想着徐徐图之,才闹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报信人得了令,当即折返了。岑砚缓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方才动身去看小崽子。中午时分,庄冬卿终于醒了。饿醒的。前胸贴后背。六福着人通报岑砚,刚扶庄冬卿起来,一动,庄冬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吓到了六福,也把庄冬卿自己惊了惊。岑砚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怎么了?”庄冬卿赶紧抹眼泪,一抬手,却发现手掌手腕都被细细的包扎过了,包的很贴心,属于既遮住了伤口,又很轻薄透气的那种程度。动作一顿,一张帕子率先贴上了他脸。岑砚轻柔给庄冬卿擦脸,再度问他,“怎么了卿卿,痛吗?”刚问完,庄冬卿眼泪又掉了。岑砚心内叹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床边坐了下来。“也、也不是,是……”开口,嗓音沙哑,口齿含糊,庄冬卿崩溃。岑砚却极有耐心,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卿卿受苦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说完庄冬卿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更汹涌了。庄冬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岑砚避开他的伤口,轻抱着人,边给他擦脸,边抚着他背脊安慰。等发泄完,庄冬卿嘟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岑砚却道:“我知道。”静了一瞬,声音轻得有些飘忽,“缝合太痛了。”
其实很正常,庄冬卿当时几乎是被押着,不得不坚持,缝合完也说不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一醒,肯定是会想到当时情形的,再加上伤口牵扯,那种痛感必定会在骨子里乱窜,挥之不去。庄冬卿又被抹了把脸,顺着岑砚的话,想了下不打麻药缝合的疼痛级别。哦,六到七级……那没事了。想到什么又觑了岑砚一下,庄冬卿:“是不是很丢脸?”明明说了要坚持的。岑砚:“怎么会,已经很厉害了。”“再说你中了毒,是会影响一些神智,等解了就好了。”庄冬卿迟疑,“中毒,还会这样?”“当然。”说得太笃定。感觉是个台阶,但庄冬卿麻溜地顺着下了,“嗯,没想到他们箭头还会抹毒,太坏了。”岑砚却没有附和,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平静得庄冬卿感觉不太对。“起来先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饿扁了的庄冬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爸爸!”被掺着走出了主屋,一个红色的团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轰隆朝自己冲了过来。庄冬卿还没反应过来,冲到跟前的岑安安便被岑砚一个利落动作抱了起来,止住了来势。“慢点。”很寻常的两个字,莫名带了气势。庄冬卿都听愣了下的语气,小崽子更是瞬间缩了脖子,弱弱道:“安安忘了,爹爹。”“嗯,那我现在把安安放下来,你好好同你爸爸说话,可以么?”“好哦。”岑安安左手绞着右手,竟是有些不敢去抱着岑砚脖子撒娇。岑砚放下了小崽子,小崽子抱住了庄冬卿的腿,糯叽叽道:“爸爸,安安好想你鸭。”庄冬卿惊奇:“你喊我什么?”“爸爸——!”岑砚:“这几天莫名就叫对了,等着你回来叫给你听呢。”庄冬卿果然惊喜,高兴地逗小崽子,听了好几声正统的爸爸,眉开眼笑,下意识想抱起岑安安,手刚伸出去,后知后觉他现在情况不允许,膝盖微弯便顿住了身形,岑砚同时牵住了他右手,摸了摸岑安安头顶的发旋,替他表扬道:“我们安安真棒。”“啊对对,安安真厉害。”小崽子笑出了一排小米牙。午饭是岑砚喂庄冬卿的。他喂庄冬卿,岑安安和他们一道,但是自己吃饭。而且岑砚让小崽子坐在了他们对面,严禁吃饭途中爬上庄冬卿的腿,求抱抱。这个规矩一直有,但……咳,平日里执行的过程并没有这么严格。一来孩子还小。二来,他们也有点惯着岑安安,一次两次觉得无伤大雅。但今天岑砚拉下了脸,平日里频频越界的小崽子也格外乖觉,半点不敢逾矩。庄冬卿觉得……又喝了口粥,庄冬卿:“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可以的。”岑砚眼眉不动,“歇着。”很寻常的话,但就是,让人回不了嘴。很久之后,庄冬卿才意识到内里的不同,因为岑砚此刻并没有同他商量,是告知,所以语气虽然与平时无二,但强势非常。就这样,大人被伺候着吃完了。两岁大的小崽子独立自主,自己也用勺子乖乖吃完了饭。收拾好,将岑安安抱给阿嬷,岑砚才拿了双筷子,自己开始用饭。用的还是庄冬卿剩下的病号餐,没有单独让厨房做额外的。庄冬卿有些看不下去,提议道:“让他们加点菜吧,馒头白粥的,吃得饱什么。”岑砚:“不了,这样就行,还有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