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这。”随侍掏出酒杯,赵爷拿到鼻下轻嗅,又放到烛火近处细细辨认。须臾,取了根银针碾过些许酒液,随侍见银针颜色不变:“无毒?”赵爷只摇头。又将酒杯至于烛火之上,须臾,残留酒液被明火灼烧,透露出淡淡的烧焦羽毛味。“这……”赵爷眉头紧锁,问岑砚:“王爷可是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岑砚点头,“丹田处像是有什么在烧。”赵爷拈起银针,扎于岑砚全身数处,在酒液里滚过的银针没有发黑,从岑砚身上取下的银针,一遇热,便黑了半截。随侍慌张:“赵爷,到底是什么?”赵爷脸都皱了起来,拔出岑砚身上剩余的银针后,方开口,“若是老夫没有判断错,是一味情毒。”随侍语窒。岑砚颧骨上的红已经深了,闻言并不惊诧,想来已是从身体反应上有了揣测,只问:“那命人准备凉水?”催`情之药,往往只是影响人的身体,过了药效便好。“万万不可!”赵爷制止道,“这并非简单的情毒,如若我没看错,这当是南疆蛊虫磨粉入药制成的,其效虽然没有蛊虫来得邪门,但若是不……不全都发泄出来,怕是,怕是有损阳寿。”抹了把脑门的汗,赵爷猛的跪下,“主子,身体要紧,召人侍奉吧!”随侍一骨碌也跪了下去。岑砚闭目,端坐着,半晌没说话。长年居于高位,神情是一贯的从容不迫,但若能细细分辨,除去颧骨处的绯红,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的额角鬓边又冒了些许细碎汗粒,显然药物还在起效。随侍见他不应,着急:“不然先回府?”这样也更好找人。岑砚:“挑这个时候下手,骤然离开,隔日太子当作何想?”尤其前头还推了太子三四次,这次来,也是推脱不过了。随侍哽住。自去岁起,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就越发微妙,今年年节圣上还当众斥责了太子,各位皇子如今年龄也大了,这半年闻得风声,明争暗斗,各种小动作更是不断……但皇上到底还没有厌弃太子,作为近臣,岑砚便更不能擅自揣测上意,怠慢东宫。走……是不能走的。岑砚:“但找人,下了这个毒,未必他们没有后手……”若是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也不得不防。心知岑砚有些洁癖,眼下府里也无半个通房暖床,俨然也不是个好色的,赵爷还在苦苦思量该怎么劝,一听岑砚语气中有退步之意,赶忙道:“这个好办,由郝三去寻,广月台的清倌也多,王爷相中的买下便是。”人捏在王府手上,便翻不出什么花来。岑砚吐了口气,气息也烧灼。默了默,终是点了头。只补了一句,“找男子。”以为岑砚是要断绝子嗣的后患,赵爷与随侍也没多想。两人都是跟随岑砚多年的,心知他爱整洁,定不愿别人瞧见他毒发模样,商榷好,赵爷与随侍郝三便立刻退了出来。“我知王爷素来不喜人亲近,但不论如何,今晚你一定要把这事办好。”赵爷在门口又叮嘱了郝三一句,两人方各自行动。与此同时,广月台另一处——变故发生得太快,看着摔在楼梯下的青色身影,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愣着干嘛,快扶起来啊!”不知道谁吼了一声,状似静止的场面才陡然活络开来。一时间,扶人的扶人,拦路的拦。五六只手招呼到庄冬卿身上,再次直起身,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地鸣响。站起来人晃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庄冬卿下意识想拍脑袋,被按住了手。“庄公子,您还好吧?”“我瞧瞧,嘶,撞到额角了,不过没出血,看着还好……”“痛。”庄冬卿死死咬着牙,感觉到被团团围住,试图把丢人的眼泪憋回去。
“您今天喝太多了。”近处的声音感慨道。庄冬卿点头。五听啤酒,是太多了。摔这么一下,蛰伏的酒劲儿也像是被激发了一般,思绪迷蒙,耳边的声音含混不清,眼前的画面更是雾里看花,不甚分明。庄冬卿使劲儿眨了眨眼,绝望发现楼里的灯笼又翻了一倍。“我扶您去休息吧……”“房间我们公子都安排妥了,今晚您是为了我们公子……”“小心!小心脚下。”迷迷瞪瞪的,庄冬卿被人掺着走。一动起来,止不住的晕眩,撞过的脑袋痛得一抽一抽的,身边人念叨了什么,一句都没听清,手捂着额头,忍了,没忍住,庄冬卿悄咪咪用宽大的汉服袖子去蹭眼下。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丢人。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走了多远,回去的路上头疼加上醉酒两大debuff,血条彻底削到底,艰难维持住走直线的步伐,迷糊感觉中途换了个服务员,又一阵天旋地转的踉跄,耳边人说了声到了。吱呀——雕花的木门被推开。庄冬卿又眨了眨眼,缓过头上的撞痛,视线稍稍变得清明了些。包厢上的雕花还会变的……吗?正迷茫,背心被轻推一把,庄冬卿跌撞进了门里。又一声吱呀的关门音,混着一声轻呵同时响起。“谁?”没人再借力,庄冬卿蹒跚了好几步,抓着一块屏风边子,才在旋转的世界中勉强找到支撑,呼出口浊气,努力让自己支棱起来。头还是疼,身上也莫名开始发热,庄冬卿迷糊地摸了下,碰到伤处,眼眶一下子又润了。轻呵再次响起,一模一样的话,没了杂音干扰,变得分明。只有一个字,语气也不多急躁,却带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庄冬卿又用袖子偷偷擦眼,“我。我啊,卿卿。”口齿不清,含混,还带着点哭腔。像是撒娇。脱口庄冬卿自己都愣了。内室静默。庄冬卿脚趾扣地,用袖子把整张脸都给遮住。“进来。”里面又发了话。 困局(大修)摸索着走进去,捂着头的手一放下,庄冬卿怔怔。内里宽敞,一张圆木桌摆在正中,边上坐了位着黑色大氅的陌生男子,肩背挺拔,衣襟上有繁复的刺绣,随着光线变换折射出柔和光泽,上衣右衽端方,视线下落,腰间还挂了块玉佩,翠绿如湖水晕染。餐桌呢?锅呢?老大老二老三……呢?“谁让你来的?”对方问。字正腔圆,不徐不疾,庄冬卿却觉得语调冷淡得厉害。“三哥?”摇了摇头,双眼迷蒙,“郝、郝三?”男人轻舒了口气。视线打量了庄冬卿一会儿,见他频频抬手,问他,“头怎么了?”庄冬卿瘪嘴,“摔了。”“坐过来。”庄冬卿摸索着过去,落座的时候太晕,晃了晃,被对方扶了一把。指节长而有力,握住他的手臂,霎时他整个人都被那力道定住了般,稳稳坐下。庄冬卿不清醒,进了门酒劲儿越发上头,低头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箍在自己臂膀上,目光呆呆的,觉得那手真好看的同时,又莫名觉得被握住的地方有些烫。挣了挣,没挣开,不等他开口,对方先放了手。下一瞬,那手贴着他脖颈往上,庄冬卿下颌被整个儿握住,继而不容反抗地被抬起。对方的脸蓦然放大,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