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之年皱皱眉,心下有些不理解什么叫父系基因,但他深知傅瑜还有些吊儿郎当,也没当回事,只笑道:“你只说了表象。我幼时见傅骁,他已是一名合格的将领了,喜怒不形于色,严肃古板又无趣。”
傅瑜睁大了眼,又听得斐之年道:“不过我听老人说过,四十多年前,傅骁年轻时也是个愣头青,不说他,二十多年前的傅瑾,也是个愣头青,便跟你如今差不离。”
傅瑜:?
“傅家人十几岁的时候,是真少年意气风发,却也是十足的愣头青。”斐之年笑道。
傅瑜突然问道:“都说外甥似舅,那陛下年幼时也是这般……嗯……”
斐之年轻咳一声,傅瑜忙住了嘴,生硬的转换话题:“斐祭酒便是因着这个原因愿意把斐……娘子嫁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斐之年突然正色起来,弄得傅瑜心下也不安些许,“这不是因为傅太后健在,傅安国公便是顶天的外戚。斐某图谋权势,傅安国公想要弃武从文,两家便一拍即合了。”
傅瑜有些愣住了。
斐之年又道:“你看,大魏的这几个家族势力,除却开国的六柱国,便当属从前朝传下来的五姓七家,这其中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从武的,又是外戚的,可不是只有傅安国公一脉。斐家书香传世,是文臣中流砥柱。这文武相结合,各取所需,于两家大有裨益。”
“所以,傅斐两家联姻,是家族联姻。”斐之年笑着眯眼道。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傅瑜暗想。他伸手摸摸捂住了胃,他觉得胃疼,看着满桌的素菜更是没了胃口。
他错了,真的,傅瑜觉得自己错了。
他以前只当斐之年是个颇有君子风范,是他阿兄傅瑾那般的如切如琢的人物,毕竟他皮相太能唬人,过去的履历也实在光鲜,谁能想到他是个喜欢捉弄小辈,满嘴跑火车还毒舌的宅男。真是人不可貌相。
结案
案子查到了陶秀头上。
陶秀是谁?
从一品的礼部尚书, 朝廷大员,上任楚国公嫡幼子、这任楚国公亲弟,族中行七, 楚国公陶氏一脉在朝中地位最高者,仕宦二十年, 是个老油条。同时, 也是陶允之的亲叔叔。
开国六柱国除却宁国公虞非晏家以外,其他五个国公后人多从武, 势力多在武将一派。文臣一脉, 陶七陶秀还真就是一枝独秀了。当然, 也可以说弃武从文的武将世家中最杰出的代表。然而就是这般一个仕途大好的人物,却牵扯到了这盘根错节,在傅瑜看来已经被多方势力搅成一团糊糊的幼儿被拐一案当中。
陶秀势力庞大,朝廷一二品大员。可傅瑜、朱然这边……就连大理寺卿也不过是正三品,更何况是大理寺少卿的朱然。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陶秀的官级大的都能把朱然和傅瑜压到十八层地狱。
“陶七叔……”以往, 傅瑜还能借着与陶允之的关系称呼陶秀为七叔,此时他却是噤了声, 长叹一声。
地牢内门窗紧闭, 烛火微暗,冷风吹过, 忽闪忽闪的。傅瑜就着一旁火盆里的火光翻看着衙门里的人新呈上来的那些犯人的罪供, 白纸黑字, 明明白白。
明明是酷暑六月, 他还待在火盆旁呢,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除却那些下线,少数几个能连上朝廷要员的一方巨贾和江湖赫赫有名的帮派人士,他们的供词无一例外的指向了陶秀……的心腹。陶秀这般地位,当然不可能会让自己“纡尊降贵”的做这种事,所以这中间接头的人,必然是颇受他宠信并且地位不如他的下属。这人是陶秀自幼的书童,同时也是随身服侍他的人,楚国公家的下人,名唤陶福财的。
“如果说那些江湖散人和几个商帮的人,借的是陶秀的势,那也真能说得过去。毕竟陶秀,的确是有这个势的。”傅瑜脑海中一一闪过陶秀的几个明面上的势力,“陶秀有家族,有姻亲,有师门,这三者可都是不容小觑。”
朱然坐在一旁翻看着供词不说话,只傅瑜瞧着他面色真叫一个难看。
傅瑜抓耳挠腮一番,继续道:“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能从这件事牟利的,也不过钱财罢了,但他这般的身份地位,也还差钱吗?”
傅瑜想了想,便笑道:“如果他都差钱,我看这绝大多数朝廷官员都是穷光蛋了。虽然他分不到多少楚国公祖业,可那老太君偏心幼子,嫁妆什么的,再加上他自己夫人,他从老国公那里分来的家产,外加这么多年俸禄……怎么可能差钱?!”
傅瑜是真想不通他的动机,况且,他一向和陶允之交好,心下免不了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人的供词太统一了,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构陷?”
“你倒是真为那友人着想。”半晌,朱然道,“供词不过一环罢了,我这还有账本一类的物证,足可以证明陶秀并非完全无辜。”
“并非完全无辜?”傅瑜轻声道。
“你说的对,陶秀并不缺钱财,相反,他家底不薄,但他多年生活并不奢侈。这么多年这些钱财经由他手,却不见了踪迹,难不成还是他挖了个大坑把这些银两都埋起来了不成?”朱然冷笑道。
傅瑜却听的后背汗毛都要竖了起来:“除非,他也不过只是其中一环……”
每年这些钱财,另有人或者势力接收了。便连陶秀这般人物,也不过是马前卒。
陶秀已是从一品大员,世家嫡系子弟,他又能为谁做事?又是何人能让他冒着丢官下牢的风险做事?
傅瑜不是傻子,身处这封建时代,又被傅骁傅瑾潜移默化洗脑了将近二十年,他心下已然知晓,这世间唯有一件事能让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从龙之功!只因为,它日后能带来更大的回报!从一品礼部尚书又如何,清水衙门似的虚名,还不如二品的实权官员,更何况,上面还有仆射、阁老、大学士、三师,这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地位!他身无爵位,以后公侯伯子男,乃至郡王亲王爵,也不是不能肖想一二……
便是并不野心勃勃的傅瑜,思路一打开,大饼一画,也觉得未来的日子是火辣辣的,更何况是野心勃勃的陶秀。
虽不知道陶秀背后的皇子是谁,但事情却也了结大半了——在朱然面圣后,这事儿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傅瑜没去面圣,只得老老实实的递了折子,将这事一来二去的说了个清楚,他倒是不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只觉得不能抓到罪魁祸首颇有些心不甘。
建昭帝的旨意是很明确的:点到为止。
许是朱然已经查到了背后那人,然后告知了建昭帝。虽然众人皆知太子已立了近三十年,但谁不知太子身体弱,看着便是熬着一年是一年的样子,这储君或是下任君王的位置,也不过是在四六二位皇子当中择其一。
但此时太子还在,帝王大权在握,夺嫡也不过是暗中进行,朝中绝大多数官员都未曾察觉风雨前兆,若非傅瑜如今特殊的身份地位,若非他模模糊糊有着前世的记忆,他怕也是被瞒着的一个。许是尚还有舐犊之情,许是不愿朝堂动荡,总之,建昭帝并未将幕后人捉出来,甚至连陶秀也并未下牢——如果他辞官归隐、楚国公被小事罚俸三年这些事情不算惩戒的话。楚国公一脉,一直以来都是陶秀在朝堂支撑,没了陶秀,如今也不过沦为普通公爵之家,倒和如今的安国公傅府差不离,甚至还要更落魄些。正值壮年,前途大好,却辞官归隐,有些嗅觉灵敏的人自然察觉到了什么,但绝大多数人,也还是接受了陶秀的说法:子嗣单薄,老母病重,一心恋家,无心官途。
或许,从一开始,傅瑜就不能管这件事,但他已然插手,便再也是脱离不开的了。
他不过是辅助朱然,一旁协助,刑部要这件案子做个年度的大案来增政绩,陶秀没被拉进去,那个巨贾或是江湖豪侠,另有八九个朝中大员——有些人没有陶秀这般的身份地位便只能丢官坐牢,这些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更别说他们也不无辜,这近十年来已成体系的拐卖网,可不就是他们一手建立的,从地方到中央,从庙堂到江湖,蜘蛛网似的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虽然没有把幕后人拉出来,但幸而,那些孩子终究还是得救了。帝王亲下旨意,着大理寺和刑部共同调查此案,不过花了三个多月,竟已将网上人连根拔起。如今最后收网,也不过是让地方官员将那些小喽啰捉拿归案。这般操作,自然让罪人被百姓唾骂,让建昭帝得民心,就连一向风评不好的大理寺和刑部也得了众人许多好脸色。
傅瑜不过初入朝堂,就得了这般机遇,做成了一桩大案子,就连一向冷淡不已的上司也重视起来。虽还是有些人背着他说些什么,外戚身份、帝王看重、跟着朱少卿躺了功劳之类的酸话,他倒是浑不在意。
案子收网又花了些时日,等傅瑜闲下来,已是七月。七月流火,天气已没有以往那么热了,只仍旧多雷雨天气,这日捡了休沐日,又听着郑四海在城外新办了马场,他便去祝贺捧场一番。
郑四海虽未朝中任职,但毕竟自幼便是国公世子,他人缘又好,还是有许多如傅瑜、王犬韬、陶允之这般的纨绔子弟来捧场的——本来么,建了新马场,来玩的也多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
新马场建在城西郊外,在一处低矮的小丘下,不远处临着河,马草肥沃,往小丘上走还可见着些野花类的,看着倒是视野开阔,更何况此地微风徐徐,更是让人心旷神怡,与城内平乐观之类的沙地马场比起来,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傅瑜本就按捺住性子快四个月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出来疯闹的机会,又见着郑四海郑重又小心翼翼地牵了他那匹白净的西域马出来,自然是要较量一番的。他这般一提,众人更是兴致来了,便一人牵了匹马,足足近三十个人,皆围拢了过来。
众人主意多,七嘴八舌的,一听较量,便有人说有彩头才更有兴致些。这彩头嘛,自然得是获胜之人才能赢得了。
王犬韬便笑道:“我看你们是异想天开,没见过云豹,也就是这白马的风姿,都觉得自己能赢……我可得事先说好了,这千里马千里马,云豹来自西域,受专人调教过的,永安的这些马厩里长大的马,哪能跟草原上的马比!”他一笑,白净圆胖的脸上便显出浅浅的酒窝来。
众人有些犹疑起来,郑四海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道:“这便是了,本是我的马场请了各位来捧场,自然是不能要诸位郎君败兴的。只我的云豹确实腿力非凡,既是这般,我便不纳入比试名单,只管在一旁与大家一起玩耍。况且,这彩头本就是我该出的。”
他说着,让一旁小厮取了一柄扇子来,慢慢展开,上头绘着一临江阁楼,看样式,像是南方的,他翻到另一面,写着的是《滕王阁》。扇坠是一块温玉,青白色的,看着便水盈盈的,是一块上好的暖玉。郑四海拿扇子给众人传递一番,笑道:“这扇子是我游历时,至洪城偶遇荆克寒先生,求了整整三日才求得的字画,诸位以为这当如何?”
“既是荆克寒先生的画作,那可是贵重,这便够了。”有人道。
扇子传到傅瑜这边来,他便也接过来细细观摩一番,看着便有些久了,一旁的陶允之等的不耐烦的凑过头来瞧。扇子两面,皆盖了印记,无论是字迹还是画笔,粗一看去还真是荆克寒的习惯,但傅瑜为了讨好岳丈,对荆克寒画作还真认真学习观摩了很久,更何况他与荆克寒真人有过不少交集,心下便觉得印章有些奇怪。虽心下奇怪,但他也未曾说起,只默默地将扇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陶允之。
有荆克寒的画作扇子做彩头,众人一时斗志昂扬起来。饶是傅瑜并未有夺得扇子的想法,也有争夺头名的野望,更何况他自幼弓马娴熟,公爵之后少有能敌,便是为了以往的面子,他也不能太差。
一旁有人挥旗,傅瑜马鞭啪的一下打在马臀上,身下的马似箭一般冲出,真可谓是一骑绝尘。他马术自幼便好,今日又特意骑了匹骏马,此时凉风袭来,耳边呼呼的响,身子一颠一颠的,心便也跟着视野一般开阔起来了。
眼底一片深绿,遥遥的看着有几簇色彩鲜艳的野花丛,傅瑜突地想起自己还未送过斐凝这类事物,心下便决定等会儿过来采摘,当然此时是要先紧着比赛了。
永安世家郎君经常赛马,傅瑜一向是其中佼佼者,这次倒也不例外,他面前一向开阔,而后不时传来几人的呼喝声,未几,跑了没片刻,眼角余光便看见郑四海骑着云豹追了上来。
云豹是一如既往的矫健有力,很快掠了傅瑜的马向前去,郑四海回过头笑了笑,便很快上前去了。
小丘周围是一圈马场,早就清理好了,没有闲杂人等,他们要做的便是绕着整个马场跑一圈,便也要绕着小丘跑一圈,很快云豹和郑四海便不见了踪迹,反而是身后的人愈来愈近。
又看了眼近处的湖水和花丛,傅瑜再无杂念,举鞭挥下,马儿发力,很快便加速起来。
一圈马场跑完,马儿喘着粗气,就连傅瑜也觉得背后有些汗湿了,不过看着前方庄子远远地站着几个人和几匹马,他脸上慢慢的有了笑意。这便是近了,除了没追上骑着云豹的郑四海,傅瑜已是将其他人甩开了几米远,至于其他人,则是拥着挤在了一块儿。
但愈是近了,等傅瑜看清了人,心下便是一冷。
云豹特殊,是很好认的,云豹上面的郑四海也好认,但他身侧的五六个骑马人,却是近了傅瑜才看清。那当头一个,骑着一匹枣红色马儿,朱红的上衫,玄色镶金边的马裤,一身简洁却不失华贵的骑马装,再见那人挂着欠揍笑意的脸,一双眸子黏在自己身上,不是章金宝又是谁。
雨幕
看见章金宝, 傅瑜便觉得头疼,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傅瑜心下不快,身下的马儿也渐渐慢了下来, 直至停在了众人五步远的地方。
郑四海忙笑着道:“果真还是阿瑜技高一筹。”
身后马蹄声响,众人也渐渐地到了, 此时章金宝倒是头一扭, 浅笑道:“傅二郎君今日也来捧卫国公世子的场?”
既然章金宝都这般礼待了,傅瑜自是没有下郑四海的面子的想法, 便道:“不错, 我与郑大郎自幼相识, 今日他马场新开,我自然是要来捧场的。”顿了下,却是没问章金宝为何不请自来。
郑四海和傅瑜相交多年,自然知晓他和章金宝不对付,当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去请一个自己也并不熟识的章金宝。果真, 一旁的郑四海笑道:“今日着实是赶巧了, 我竟不知,我这块马场竟还是与章家的庄子临近。”
他说着, 一边伸手往西边指了去。众人方才从那边赶过来, 也知晓那边不远处是一片庄稼。看来还真是赶巧了。
王犬韬和陶允之策马过来,两人心下都有些忐忑不安。要说以往见了章金宝, 几人也不会这般暗自叫苦, 只是上次众人在平乐观交了恶, 想起以往章金宝和傅瑜的名声, 在场几人都不免有些头皮发冷。
傅瑜倒是没身后的王犬韬和陶允之二人这般忐忑,也不如面前郑四海的尴尬,他心下倒是平静的很。毕竟章金宝说白了也就是和以前的他一样,仗着家世在外横行无忌。如论武艺,章金宝一向不是傅瑜的对手,更何况傅瑜如今在刑部任职,若章金宝当真对他如何了,少不了一个袭击当朝官吏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以往那般纨绔子弟之间的斗殴了,若闹大了,李御史这关和章仆射这关,章金宝首先就过不去。
背负了众人目光的章金宝倒是老老实实的,也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郑四海只好上前来,当着众人的面小心翼翼取出那把扇子给了傅瑜。傅瑜忙接过,笑着拱手对众人道:“承认了,承认了,还是要多谢各位郎君。”
众人又嬉笑起来。突地,傅瑜瞥见不远处庄子上走来一人,却见一旁的章金宝比他还要紧张,忙驱马赶了过去。那人一身单薄的红裙红红衫,肤色白嫩的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一头粟色卷发披散在肩头,尤显得几分妖娆。
是一个胡姬。这胡姬,看着还挺眼熟,不巧,正是昔日傅瑜在岸边见过的被章金宝强取豪夺的罗珊娜。
章金宝驱马过去,他俯身浅笑,似在对罗珊娜说着什么,方才还阴郁的神色此时倒是显出几分英俊来。他下马,又起身将那罗珊娜报上马,复又自己骑了上去。
傅瑜数月未曾和一干好友出来闲逛,倒甚少见到章金宝这般模样,更何况以他这十年来对章金宝的认知,自打对方十五岁开了荤以来,十年未曾对一个女子如此温柔。难不成,章金宝这种万花丛中的人也有浪子回头独饮一瓢水的时候,这般想着,傅瑜面上不由得显露出几分讶色来。
一旁有人道:“那胡姬是谁?章大郎君怎的对她这般在意?”
一旁便有人笑道:“她你都不知道?安娜宁教坊的台柱子罗珊娜啊。这两个多月来,章金宝甚是宠爱她,我真是到什么地方游玩,凡是看见章金宝,就能看见这胡姬。”说话毫不客气的这人却是晋国公世子严科,他与郑四海年岁相仿,也是六柱国后人,与傅瑜等人交好多年,但为人相当低调,从不曾与谁交恶过,也就不曾对谁这般恶语相向。
“严大郎君今天说话倒有些火气。”傅瑜浅笑道。严科不曾入仕,为人也颇为好说话,说白了就是这帮纨绔子弟中的一个老实人老好人,像今天这般火气大倒是少有的场面。
陶允之忙低声在傅瑜耳侧道:“是之前给嫂子挑选饰品的时候和章金宝对上了。”话语未尽,傅瑜却已了然他的意思。严科此人在勋贵中虽是个老好人,颇有好脾气,但他爱妻如命,连带着尤喜为自己夫人挑选饰品衣物什么的,而章金宝又一向霸道惯了,如今得了新宠,说不得要细心挑选这些女儿家物品,两人交恶恐确有其事。
只是如今看着严科阴沉的面色,傅瑜也不由得感慨一番,章金宝这多年霸王之名果然名副其实!就连勋贵中著名的老好人严科都被他气得不轻。不过这般看来,罗珊娜是真得他宠爱了。
想起今年开春,傅瑜和友人游湖踏歌之时,尚还见的罗珊娜为了躲避章金宝而不惜坠湖,如今一眼望去两人却倒还真是恩爱的紧。傅瑜只道是世事无常。
这边厢傅瑜感慨着,那边章金宝就已小心翼翼地驱马过来了,他神色较之前温和了些许,以往蜡黄狠厉的面容也罕见的显出几丝柔情来。罗珊娜坐在他身前,被他臂膀环绕着。她一身红衫红裙倒不像是大魏传统服饰,还似穿着胡人的衣裳,腰上、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链子、金手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险些要晃花了众人的眼。除却这些,她耳朵上和脖颈上亦是戴着上好的红色宝石,水润明艳,看着便价值不菲。虽然整个人珠光宝气,但因穿戴在美人的身上,映衬着对方白如雪的肌肤和褐色卷发,亦显得多了几分异域色彩,并不显得多么庸俗。就连见过了斐凝和卢庭萱的美貌的傅瑜,也不免暗道,难怪章金宝要对这女子如珠似宝了。比起她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等物,这女子本身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也不愧她安娜宁教坊之前魁首的名声。
“今天偶遇诸位郎君是个意外之喜,只是我早已约了友人在庄外谈事,这便不打扰诸位了。”章金宝懒洋洋道,语气不见的有多恭敬,但这对他来说已是罕见,毕竟他以前从来不鸟这些人的,也唯有傅瑜能引起他的怒火。
章金宝策马,正要离去,怀中佳人突地一动,轻声咦了一下。
章金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着一旁马上神游天外的傅瑜。
这目光委实“火辣”,傅瑜根本不能忽视,他正想着自己何曾得罪过罗珊娜,心下烦闷,索性打开手中扇子扇了几下风。这般一动,罗珊娜看着他的目光尤甚,这次,傅瑜才得知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的扇子。
不同于前两次见面时的唯唯诺诺和胆小谨慎,这次罗珊娜显然大大咧咧了许多,看来还真是和章金宝待久了,有些被同化了。她道:“不知郎君可是傅家世子?”
这话问的稀奇,以往外人都问他是否安国公世子或是傅二郎君,少有人问傅家世子的,不过傅瑜还是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罗珊娜眸光一闪,笑语道:“之前承蒙世子相救,罗珊娜还未答谢呢。”她笑语盈盈,高鼻深目,红唇白肤,目光灼灼,尤显不同于斐凝空谷幽兰的颜色气质,让见惯了大魏大家闺秀的诸位勋贵均是眼前一亮。
不过傅瑜是没这个猎艳的心思,更何况这是章金宝如今心尖上的人,他吃多了才会想着去勾搭她,只实话道:“我没有救过娘子的印象。”
“傅二如何与你有交集。”与他的话同时响起的,却是章金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