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前回族地,叩拜祖宗。
杨可卿坐在马车上,她撩起车帘,透过缝隙看着背后越来越小的城门。
母亲刘氏一直在旁边哭,杨成业和杨栋在另一辆车上。
“真是造孽,都怪母亲不好,竟引狼入室,害得你丢了这样一份大好姻缘!真是没想到,她看着柔弱可怜,竟暗藏贼心,当真是该死!”
刘夫人絮絮叨叨的骂着刘莹儿,此刻无比痛恨当初将刘莹儿接入府中的自己,她还想着刘莹儿能为杨栋诞下后代,谁知最后刘莹儿竟抢走了她女儿的荣华富贵。
现在就算刘莹儿怀了骨肉,她都不敢确定那一定是杨家的孩子!
刘夫人越想越气,气的眼泪直流。
杨可卿叹口气,转过身从怀里掏出手帕,伸手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的解释:“母亲,女儿本就不想嫁入王府,如今王爷高兴,刘莹儿开心,我同样得偿所愿,不是很好吗?我们一家人一同回合川,日后可以相互扶持,等兄长病好了,我们可以开一家书铺,兄长与父亲都写了一手好字呢。”
“你这傻孩子,没有功名,何来利禄?你父兄二人均是戴罪之身,莫说是书铺,就算是去做给人写信的生意,别人都得嫌弃你父兄写出来的字脏!本来你若是成了王妃,你父兄还有翻身一日,现在你被人夺了位子,还让人替了你的身份,你可想过未来如何?”
刘夫人说的杨可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浅,偏偏她还不停,最后又骂了一声,“你平日里看着精明,怎么现在如此蠢笨,你知不知道,只要申王妃一日活着,你一日就不能嫁人啊!”
“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不嫁人,可以更好的孝顺母亲。母亲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且等女儿三年,三年之后,女儿会让母亲风风光光的回京城来。”
刘夫人根本不相信杨可卿的话,她转过身继续抹泪,悲哀自己从一朝尚书夫人,沦为村妇的命运。
还有她女儿那再也不可能有希望的将来。
杨可卿见此,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反正等上三年,一切自会见分晓。
马车越走越远,城外送别亭内,有人目送马车远去。
“小姐,今日风寒,咱们回去吧。”
石采文的小丫鬟梨雪上前,为石采文披上披风,担心的问道。
昨日下了雪,今天化雪本就冷得很,怎么还跑到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等着,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再过几日便是公主生辰,玉阳公主特意给小姐送了帖子,小姐可千万要注重身体,若是病了,岂不遗憾?”
梨雪这段话让石采文回过神来,她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将从府上拿出来的盒子交给护卫,让护卫骑马送到杨可卿手中,那盒子里放了一袋子蜜饯,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明了发生在杨家身上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杨家没落后,杨可卿手上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平日里家中奴仆都紧缺,更不要说在外打听消息的人。
石采文将她查清楚的消息都送给了杨可卿。
石家看似得偿所愿,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皇权之下勉强自保,柳暗花牵扯了皇室秘闻,杨家的兴衰关系着皇帝和太子之间的争斗。
这场斗争中,没有人是赢家。
杨可卿拿到石采文给的东西时是什么心情,无人知晓,只是在京城繁花锦簇下看不见的真情,竟在曾经的敌人身上看见,未免讽刺了些。
十一月初一,沈玉耀和沈珉玥回宫了。
这一趟走的两人是心神俱疲,因为赶着十一月初三的生辰期限,又想要在港口附近多看看,所以两人赶路几乎是急行军了,好在冬日的官道比较夯实,不会像夏秋多雨季节一样,多泥坑。
不然她们都不一定能这么快赶回来。
“唉,我以前还会向往外面,现在我只想回家躺着,外面真的好苦。”沈珉玥刚上马车,就跟沈玉耀吐槽。
没错,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她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马而行,马车是空的。
到了京城附近,两人才坐回马车上。
沈玉耀眉眼也多了几分疲倦,她出去才十几日,却像是长大了一些,身量窜了一窜,还是没有沈珉玥高,但已经到沈珉玥的肩膀了。
之前她就到沈珉玥的胸。
“回去之后也是苦,这么多日不曾寄回书信,走的时候还是直接跑出来的,淑妃娘娘绝对饶不了你。”
“啊!玉阳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件事啊!”
沈珉玥有点儿崩溃,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着拖一拖再拖一拖,不要那么快的直面淑妃的怒火。
谁知道这一拖,就拖到回京了呢。
“真正的勇士。”沈玉耀冲沈珉玥比了个大拇指,“此次出去不算毫无作用,港口建的不错,谢家舅舅挺认真负责。”
沈珉玥走了没多久,谢舒就骑着马追了上来,一同往港口去了,谢舒是过去监工的,他原本的职责可不包括被下放到底下监工。
是他自己从工部尚书那边求来的位置,这次是沾了沈珉玥的光,沈玉耀出京就带了一个沈珉玥,可见与这个六姐关系极为不一般,工部尚书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家伙,自然愿意对沈珉玥的母族好一些。
“过奖过奖,不过那些服徭役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从冬州来的,时间太紧,根本没办法查出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大部分懵懵懂懂,问他们,也只会说是听从官差安排。只能让谢家舅舅多多注意一下,还有这次服徭役,官府下发的银钱,务必要发到百姓手中,谁要是敢伸手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沈玉耀同沈珉玥说这些,等同于是跟谢舒说。
谢舒身为监工,可以成为沈玉耀的口舌,透露沈玉耀的意思。
每次服徭役的钱,都会被当地的官员以各种借口扣除一部分,塞进自己的腰包,沈玉耀看不见的便也罢了,这次港口完全是在沈玉耀的眼皮底下建成,她看的清清楚楚,决计不能让那些百姓吃亏。
“放心,舅舅办事,你就放心吧。京城到了。”
转眼间,马蹄轻快的跑入城中,家近在眼前了。
沈玉耀嘴上说沈珉玥回去要面对淑妃的怒火,实际上自己心里也在发憷,怕曲贵妃说她。
皇帝在她走前,信誓旦旦的说曲贵妃那边交给他来处理,结果沈玉耀在路上和皇帝通了几封信,发现皇帝话里话外都在催她赶紧回去。
联络了京城的于三,才知道皇帝竟然被曲贵妃从永康殿赶出去两次了!
自从皇后去世,皇帝几乎就将曲贵妃那里看做是新的中宫,每个月必定有几日是要去曲贵妃那里过的。
老夫老妻,不似年轻时蜜里调油,但感情还是挺不错的,曲贵妃和皇帝相处起来很自在,就像是平民夫妻一样,说说家常,一起吃顿饭,兴趣若是高,还会下下棋。
每次皇帝来,曲贵妃都是笑脸相迎,沈玉耀就没听说两人吵架,曲贵妃将皇帝给赶出去过,之前沈清瑾的事情,曲贵妃那么生□□帝跟着沈清瑾胡闹,也没有将皇帝给赶出去啊。
结果因为她离宫,曲贵妃硬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皇帝留!
沈玉耀可不觉得自己比皇帝面子大,所以她回去又会面临什么?
走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想东想西,沈玉耀怀着难安的心情回宫了。
“曲府的车马,听说曲将军是护送公主去看新港了!那马车里岂不是坐着公主!”
“公主?玉阳公主吗!就是那位琉璃公主!”
“对啊,琉璃公主回京了!”
“琉璃公主!!”
马车刚入城,沈玉耀就听到外面一阵阵的喧哗声,她有些不解的与沈珉玥对视一眼。
“什么琉璃公主,父皇给哪位姊妹封了新封号了?”
沈珉玥听不太清楚外面在喊什么,只有“琉璃公主”四字来回被喊,较为明显。
沈玉耀摇摇头,她没听说此事。
等一下,琉璃?
沈玉耀有了些许猜想,她仔细去听那些百姓的喊话,她的耳朵可比沈珉玥好用多了,不消片刻就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不是在喊父皇下的封号,是民间的封号,估计是因为我的琉璃铺子。”
沈珉玥和沈玉耀是一条船的人,沈玉耀开了琉璃铺子,她自然也清楚,琉璃铺子在京城卖的火热,她同样知道。
可她没想到会火热成这样啊!
甚至让民间给沈玉耀一个新的封号,就靠一些沙子烧成的杯子器具?
沈珉玥不想承认,但此刻她突然就有点儿酸了。
酸归酸,正事儿不能耽搁,沈珉玥大着胆子撩开个缝隙,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远处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赶。
“天啊,这么多人,怕是要出事!真是不怕死,竟然全往这边跑!”
人爱看热闹,人群自然会越聚集越多,沈玉耀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第一天入城就引起踩踏事故!
“不对劲,人聚集的太快了,可能有人在故意宣传。表兄,牵马过来!”
马车目标太大,真要是被人围住就动不了了。
趁着人群中还有豁口,沈玉耀决定先骑马出去。
“玉阳,不行不行!满打满算你也就这段日子正经骑过马,真要是骑马出去,惊了马怎么办!”
马是动物,它的情绪是人不能控制的。
沈珉玥说的也不错,沈玉耀暂时歇了突围的想法,好在此刻曲川回了一句。
“两位公主莫要惊慌,末将已经派人去通知京兆府的人过来疏散人群。”
曲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人群刚刚有异动,他就知道要出事,赶紧去找人了。
“此番多谢表兄了。”
沈玉耀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在车里等一等,心中盘算着,是谁那么看不惯她,她才刚进城,就先给她设了个绊子。
“呜哇啊!!娘亲,我要娘亲!”
“别挤了别挤了!我娘子摔倒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沈玉耀听到了在嘈杂中的声音,眉头锁紧。
她想了想,反手抽出车厢中的长凳。
那凳子是用来垫脚用的。
长凳很沉,太轻的材料容易在马车中移动,此刻沈珉玥看着沈玉耀单手抗着两米长的长凳,目瞪口呆。
心情有点儿类似于元石陆当初看见沈玉耀扔桌子。
知道沈玉耀的力气比较大,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玉阳你要干什么?”
“六姐你在车厢里好好待着,莫要动弹,对了,把刀给我。”车厢里挂着一把长刀,是用来防身的,就在窗边。
沈珉玥大概明白沈玉耀要干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震惊,但外面已经乱了起来,没有她好好思考得失的时间了。
沈珉玥将长刀扔给沈玉耀,沈玉耀推开车门,单手扣住车顶,一个轻巧的翻身,就站在了车顶上。
站得高看的才远,更妙的是,沈玉耀眼神非常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