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玉耀坐上了马车,一路上到处都是一片素白,连宫女太监身上都绑了白色的布条,身上不见丝毫亮色。
国丧不需要人们说出口,只从这天地一片的苍白中,就能感觉到沉重的哀伤。
但真正会为人死去而感到悲伤的,只有亲近的那些人罢了。
而皇后更为可悲,没有一个人真的为她哀叹哭泣。
沈清瑾昨天就收到宫中的消息,知道沈玉耀会来。
本来沈玉耀说要留在宫中帮曲贵妃,结果曲贵妃晚上回来的时候,非要让沈玉耀离开,说宫中乱糟糟的,她顾不上女儿。
沈玉耀正好也拿到东西了,留在宫中没什么用,干脆今晨就按照皇帝原来的吩咐,出来找沈清瑾。
出宫办事会方便很多,沈玉耀觉得太子之所以动作很小,养兵都只是小打小闹,估计和他在宫中常住有关系,东宫就在宫城,进出的人审查严格,而且太子身边有不少皇帝的人,做事束手束脚,难以搞大动作。
这样看来,沈崇的性子是掌控欲较强的,在他面前第一个出头,讨不着好果子,会很影响发育。
沈玉耀在没有彻底肥起来前,不打算让皇帝发现她的野心,而且她还需要有人给她顶锅。
亲哥沈清瑾是个好苗子。
话说回来,沈清瑾身边都养了不少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结果太子那边就没几个真的能给他出主意的,现在皇帝将东宫封锁,太子身边愣是一个能托付的心腹都没了,最后只能将重要的信物交给汀兰。
真的,作为一个太子混到这份上,趁早还是别干了吧。
沈玉耀下车时,一抬头就看见沈清瑾在门口等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沈清瑾脸上有股意气风发的快乐,不确定,沈玉耀又看了两眼。
哦,不应该叫意气风发,应该叫满面春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成亲没多久,正和心爱的人蜜里调油呢,这么幸福。
申王府没有女主人,后院更是一个能被称之为女主人的人都没有。
沈清瑾怕不是要搞龙阳。
沈玉耀对沈清瑾印象极差,尤其是知道沈清瑾为了所谓的“大业”,去跟敬王合作的时候,沈玉耀简直想将沈清瑾与太子绑在一起,一起送上路。
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沈清瑾是曲贵妃的儿子,只要他不亲自动手去踩沈玉耀的底线,沈玉耀暂时可以不主动出击。
“玉阳,母妃这几日忙于宫务,想来让你受委屈了,快入府,兄长为你准备了最爱吃的饭菜。听说你还爱吃东宫的蜜饯,兄长也为你准备了一份京城最好吃的,你尝尝看,哪份更合你胃口。”
沈清瑾是知道怎么跟太子对着干的,虽然他这样的态度,有点儿像虚空索敌。
“母后去世,我没什么胃口,三哥不如帮我准备个屋子,我休息一下。”
沈玉耀昨天一直在想要如何保证她要做的事情能有条不紊,不出差错的做到最后,睡得很晚,眼底还有血丝。
她只想补觉,然后放出手下去干活。但是她的态度让沈清瑾不满了。
“玉阳,皇后已经死了,以后母妃是你唯一的母亲,我是你唯一的亲生兄长。”沈清瑾是真的很想让沈玉耀明白一个道理,皇后母子不是好人,她不应该向着那两个人。
“我知道,但我很困。”
此刻他们已经走入申王府中,估计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所以申王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皇后和太子,沈玉耀很无奈,她穿过来之后,自问从来没有帮过皇后太子,哪一次她不是坑太子?
就算是原主,也没帮过皇后太子几次,就沈清瑾跟个妄想症似得,总是警告原主不要跟皇后太子走的太近。
本来关系就不好,屡次的警告让原主生出逆反心理,更是故意向着皇后太子了。
沈清瑾仔细观察沈玉耀,发现沈玉耀面上的疲惫不是作假,这才相信了她的话,让人带着沈玉耀去睡觉。
等沈玉耀离开,陶李上前问沈清瑾,“王爷,七公主那边可要找人盯着?七公主身后的侍女,来路不凡。”
“那应该是父皇分给她的暗卫,不用盯着,玉阳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清瑾有些嫉妒,暗卫培养不易,在发现太子身边有暗卫后,沈清瑾便想要一个,谁知道皇帝将第三个暗卫给了沈玉耀。
可见沈玉耀多么受宠,沈清瑾想着,他得好好讨好这个妹妹。
以后太子和皇后都不在了,就没人能挑拨他们兄妹的感情,只要他和沈玉耀的感情好一些,沈玉耀愿意在皇帝面前为他多说几句话,那剩余的兄弟中,他就是最出挑的。
也是最应该成为下一个太子的人。
一天过去,京城有了一丝异动。
郑家有人拿了口信,出了城去,开始调动私兵。
同时沈玉耀联络了元石陆,打算联手演一出大戏。
沈玉耀是和元石陆在京城中的画舫上见面的。
夜里,这画舫是高官喝酒谈笑的休闲之地,白天,则是让普通人泛舟湖上的清净之所。
沈玉耀大笔一挥,拿沈清瑾的钱包了画舫,悄悄接了元石陆上来。
元石陆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合过眼,眼底的青黑很明显,但是人精神头很好。
“此番多谢公主相助,元某感激不尽,公主,日后元石陆以公主为首,公主说什么,属下便做什么!”
元石陆这次是真服了,之前他被打压的厉害,身为统领去看大门了,沈玉耀说送他青云梯,他还想着能有多厉害,结果沈玉耀就拿出来柳暗花的线索,甚至连目标都给他找到了。
说老实话,元石陆替皇帝办过不少私底下查案的事,但这是第一回 他查的如此轻松,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元石陆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是怎么掌握那么多详细秘闻,而且愣是谁都没注意到沈玉耀!
元石陆佩服脑子好的人,沈玉耀绝对算一个。
他因沈玉耀起复,那自然要为沈玉耀所驱使。
“记住你今日的话,此后,以我为主。”沈玉耀说完,拿出半块玉佩,“放心,只要你听我的,禁军大统领之位,很快就会被你收入囊中。现在又有任务要交给你了,你能做到吗?”
“公主请讲!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元石陆激动的心脏狂跳,大统领之位,他原本想都没想过。
大统领都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而他进入禁军满打满算不过四年,四年时间哪儿能让陛下对他全然信任!
但是沈玉耀说可以,元石陆对自己没信心,对沈玉耀却非常有信心,公主说行,那一定行!
“这个东西,复制一个类似的,要尽快做出来,哪怕不够精美也没事。等到了晚上,安排一个懂事的自己人,将此物交给太子。与他说,陛下已经下旨废太子,清算旧账,京州兵还有一日入京,今夜乃是最后机会,可反。”
元石陆一听这话,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东宫的私兵留在宫中的只有一百余人,靠那一百余人肯定不能突破禁军重围,去紫微宫杀皇帝去,这个时候,禁军内部就需要有部分人做内应。
“可是公主,宫门之间的禁卫,并非我的人,太子私兵可能出不了东宫,就被镇压了。”
如果造反根本就没什么动静,太子是傻子吗?他还动弹。
再说到时候围着东宫的禁卫没能拦住太子,他们这些禁卫都要掉脑袋。
“本来也不指望他成事,若真让他动了外面的兵,我就亏大了。只是让他起这个心思,闹上一番,叫陛下知道,太子已经无药可救。”
现在太子就像是惊弓之鸟,他已经成为一座孤岛,他对外界的所有了解,都是片面的,因为信息来自于少数的几个人。
沈玉耀只要控制这些人给太子输送错误的信息,就能轻而易举的让太子走她为太子准备好的路。
“不会有禁卫出事,大皇兄还是太子,你们不敢对太子下狠手,那是碍于君臣之礼,最多是被降职,还能要了你们的脑袋?”
如果等皇帝真的将太子废了再动手,那就不好收拾了,沈玉耀现在手底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金贵的很,她不会让手底下的人去送死。
元石陆听沈玉耀如此笃定的说不会有事,稍微松了口气。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汀兰,会配合你们行事,让你的属下都动作轻点儿,太子的私兵尽量留活口。”
那些私兵都是沈玉耀未来的财产,沈玉耀希望尽量完整的继承太子的遗产。
“属下遵命!”
这件事里比较麻烦的就是伪造玉符,还有晚上摸黑打的时候,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沈玉耀喝口茶,倚着栏杆向下看湖,湖中锦鲤来回游动,悠闲自在。
画舫很快就靠岸了,说完事,沈玉耀也没有多欣赏景色的闲心,她其实也有点儿紧张。
是非成败,就在今晚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玉耀在宫外等消息,她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不是太子被废的消息。
而是沈清瑾一脸焦急的来找沈玉耀。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欢喜故作悲痛而变得十分滑稽。
他冲沈玉耀说道:“玉阳,太子自戕了!”
自戕?
“啊?”沈玉耀真情实感的疑惑了。
惊喜和意外,真不知道是哪个先来。
太子是不是有毛病,他就算造反失败,皇帝还没开口呢,他怎么就自己不想活了?
夜太深了,皇宫能传出消息,已经是不容易,想深夜入宫探明情况是不可能的。
后半夜沈玉耀和沈清瑾都没睡着。
沈清瑾是兴奋的不行,他有种走在路上突然被金元宝砸头的感觉,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突然降临在身上了。
皇后母子共赴黄泉了!
而沈玉耀则是在等更详细的情报。
皇子公主不能从宫门进入皇宫,暗卫却有专门的路径可以进去,于是在清晨,带着一身露水回来的。
见到沈玉耀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沈玉耀,太子并非自戕。
“公主,是汀兰杀了太子。”
昨日宫中有好一场大戏,汀兰和元石陆先后带着沈玉耀给的假消息入宫,同太子说了国舅要帮他造反一事。
太子那一刻惶恐难安,打死也不想此刻造反。
他心中还是有一点希望的,他寄希望于满朝文武还有皇帝的那一点儿慈父之心,这天底下就没有皇后刚死,便废除皇后唯一嫡子的太子之位的道理!
太子一直不开口,元石陆派去的人就烦了,而元石陆派过去比较机灵的自己人,是李聪。
李聪从元石陆处得知,自己是在为玉阳公主办事,想着他第一回 办事,若是不将事情办好,哪里能体现他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