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采文重重点头,端上来的宫廷美食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而沈玉耀则在吃饭前,递给于一个眼神。
于点点头,身形一闪离开了片刻,待沈玉耀吃完饭,她又出现了。
另一头,沈清瑾气哄哄走出来后,上了马车。
“王爷是公主的兄长,公主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顶撞王爷呢?”
陶李在马车中,边为沈清瑾摆放糕点,边为他愤愤不平。
反倒是刚刚还将生气摆在脸上的沈清瑾,此刻面无表情,脸上没有多少生气的痕迹了。
“你懂什么,她是在试探我。”沈清瑾冷笑道,“我这个妹妹,最近倒是大有长进。”
陶李本来不信,但这话是王爷说的,他不得不信。
只是公主会试探王爷什么呢?
陶李低下头细细一琢磨,脸色猛然大变,“玉阳公主她,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她抓了人,身边还有暗卫在,迟早能撬开他们的嘴。”
沈清瑾倒是不意外,世人都说大理寺多酷吏,实则真正下手狠辣的人,都在宫里呢。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跟在她身边的暗卫,你可认识?”
陶李仔细回想,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回王爷,跟在公主身边的暗卫恐是女子,并不与我等一同训练。”
“恩,去范府,我要拜访老师。”
“是。”
石采文吃完饭回去休整一下,等一会儿才过来。
趁这个时间,沈玉耀问于三,“看见他往哪儿去了吗?”
“回公主,申王的马车往范府去了。”
“范府?”沈玉耀挑了下眉,“他也去养猫?”
一说范府,很难让人不想到养猫,范府的猫那就是整个玉渡镇的旅游卖点啊。
“属下不知,更详细的事情,还需要再查。”于三有什么说什么,不夸张自己手头的情报。
沈玉耀点点头,“行,盯紧申王便是。”
她说完,看向放在妆奁旁的竹筒,那是上午于三给她的新口供,第一份口供,沈玉耀甚至没有仔细看,因为那上面的话,几乎和小二说的一样。
相比之下,这第二份口供就有价值多了。
在这份口供里,真相几乎完全披露在她面前。
“今天天黑之前,我们恐怕要同皇嫂一起回千音观了,这边一定要扫干净尾巴,别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沈清瑾都来了,她总不能还在山下玩,必须到老太太面前去讨欢心。
沈玉耀可不想输给沈清瑾,各方面都是。
“是!属下遵命!”
于三真的是太好用了,如果她手底下多几个这样的人,她大可以放心在宫里躺着,静待时间就能赢到最后。
沈玉耀幻想了一下,然后又回归现实。
等于三离开,沈玉耀将竹筒拿起来,里头的纸上,白纸黑字的清楚记录着有关沈清瑾的罪证。
沈清瑾今年十九,距离二十岁整,还有半年时间。
而他的局,在他十五岁能自由出入皇城之时,就布下了。
杜高俊一开始做官还算清廉,做事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他的仕途却屡屡受挫,尤其是看见好友步步高升,而他只能一年复一年的在底下蹉跎时光后,他开始不甘心起来。
杨成业出身杨家,他能顺风顺水的往上爬,可杜高俊不行。
杜高俊自认才学本领都不比杨成业差,他只是缺了一个出身,于是他迫切的想要一个靠山。
杜高俊不算沈清瑾的人,但杜高俊会有今天,差不多都是沈清瑾的谋划。
首先,沈清瑾救了一批孤儿。
这些孤儿昔年曾受过杜高俊的帮助,再次回到杜高俊身边,也是以报恩为名,杜高俊并没有起疑心。
平民百姓确实感念他的恩情,对他很热情,可那些来自底层人的帮助,并不能叫他青云直上。
沈清瑾靠着那些孤儿,一步步引杜高俊走上另一条路。
他渐渐开始贪污腐败,搜刮钱财美人送给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第一个受贿者,就是秦淑君的父亲,秦国相。
那掌柜之所以知道的这样清楚,是因为他正是孤儿中的一员,同时也是负责给秦国相送礼的人。
杜高俊不止贿赂过一个官员,只是掌柜手中没有账册,没有人员名单,他只隐约记得三两个。
除了秦国相外,还有陛下的亲弟弟,辅助处理国事的敬王沈岚,以及户部尚书杨成业。
三个大臣,均是国之肱骨,位高权重。
杜高俊已经搭上他们的线,日后必定可以飞黄腾达,可他偏偏栽在了去年的水灾中,看似是巧合,实则是人为。
掌柜一个孤儿就能知道三个被贿赂的官员,那当初沈清瑾送过去那么多孤儿,手里又有多少官员的名录?
如果不是杜高俊在牢中死了,现在朝廷的天,恐怕都要变了。
“可真是野心勃勃,上来就剑指太子的根基。”沈玉耀点燃蜡烛,看着白纸被火苗吞噬,灰烬散落在灯盏中。“我可不能跟你牵扯在一块,要是输了,岂不是连累了我。”
沈玉耀不觉得沈清瑾能赢,他太年轻,而他的对手,全都是朝堂中成了精的老狐狸。
杜高俊会死的那么早,分明就是有人已经得知消息,杀人灭口。
没了杜高俊,就等于手里没了足够重要的人证,光靠名单,可拉不下那么多高官要员。
沈清瑾想要和石家联姻,真的只是看重寒门?
沈玉耀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比如沈清瑾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去仔细的查一查,杜高俊死的时候,大理寺的牢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刑部尚书手头的文书里,是不是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杜高俊临死前受到酷刑,他仅仅是认了贪污腐败的罪,没有吐出什么人名吗?
沈玉耀一仔细想,就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太乱了太乱了,这些人肯定是手头工作太少,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精力去勾心斗角。
这要是她的手下,她绝对让他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看谁还有精力搞勾心斗角的事情!
沈玉耀在这边要作岸上观,另一边沈清瑾则见到了他多日未见的师父。
每一个做出一番事业的人身后,肯定都站着不止一个人的身影,没有智囊团的倾囊相助,即便是天生王者,也很难一展宏图霸业。
因为一个人的人力终究是有限的,无法考虑足够全面的事情。
“弟子见过老师。”沈清瑾对着眼前六七十岁的老者行礼。
那老者转过身来,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是三郎啊,今日受了气,不高兴吗?”
老者只一眼,就瞧见了沈清瑾压在心中的苦闷。
沈清瑾点头,“弟子以为,她会站在弟子这边。”
那是他的亲妹妹,他不生气沈玉耀嘲讽他的话,也不生气两人大吵一架,他是生气沈玉耀试探他,不信任他,甚至提防他。
“她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人?”老者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猫儿后背,猫儿发出舒服点咕噜声。
“是,血浓于水。”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是他认定的亲人。
“若真是你所重视之人,那你应该对她好,为她着想,而不是要求她必须事事向着你。三郎,浮云苍狗,倏忽一梦,人世短暂,何必强求?”
“可是老师,我是她唯一的兄长,我还能害她吗?她竟然提防我,向着我的敌人!”
“她真的帮助了你的敌人吗?”
沈清瑾闻言,顿了一下,沈玉耀会完全向着太子吗?
并不会,沈玉耀之前还坑过太子。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老者轻笑摇头,松开手,猫儿知趣的跳下,跑入草丛去玩耍了。
“你啊你,性子刚强,日后必定会在这件事上吃大亏,为君者当刚柔并济。你布的局就如同你这个人,太过直率,这才会被人将一军。”知道老师说的是哪件事,沈清瑾面上一黑,“若不是杜高俊死了,也不至于让玉阳发现此事。”
老者浑浊的眼珠中,闪过些许惊诧,他以为沈玉耀没有完全发现此事,只是查到了一些边角,但是听沈清瑾的话,沈玉耀几乎已经将他的局都看清楚了。
意识到沈玉耀拥有超出年龄的敏锐后,老者感叹的摇摇头。
“你们兄妹俩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极擅长韬光养晦的性子。”
沈清瑾没听懂,在他心中,沈玉耀一直是那个傻乎乎的妹妹,看不透皇后太子的卑鄙龌龊,一心往狼窝里跑。
说白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妹妹早就已经成长。
当然,如果是原主,再怎么成长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他妹妹是完全换了个芯儿了。
“三郎你记住,布局最怕万一,而我们要防的便是那万中之一的可能。布局算计的就是人心,人心易懂,但你不要因此小看人,因为人是这世上最难以看透之物。”
沈清瑾点点头,行礼道:“谢过老师教诲。”
但看他似懂非懂的神色,就知道他完全没有听明白。
人心贪婪,只要利用这份贪婪,就可以轻易算计一切。
他十五岁开始布局,直接布了一个涉及大半朝中肱骨大臣的局,若不是杜高俊死了,他不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