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栖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那个下午,顾庭柯的手腕束缚带被扣在椅子上,每一次超出常规的念头都会遭到歇斯底里的疼痛感。
一直到房间里的光线几近消失,顾庭柯冷汗津津,一头从椅子上栽倒下来,他握着前来扶他的管家的手,牙齿都在打颤:“你去……告诉七七……让他不……不要等了。”
顾庭柯的脑子甚至迟钝到为自己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是想让那个和他约好的人快点回家:“就说……我……我有事。”
时栖被通知顾庭柯临时有一个大赛的集训。
那是暑假的末尾,时栖一连在家里等了七天,顾庭柯才回来。
他们匆匆开了学,游乐场不了了之,顾庭柯开始变得很忙。
顾庭柯永远有数不清的题目、竞赛、乐器、国学……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顾庭柯见到时栖依然还会叫住他,只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蹲下身温柔地抚摸时栖的头发。
可时栖那时候还太小,还没办法发觉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
他一开始还会试图去找顾庭柯,不过很快……叶馥晚去世了。
那之后时栖就开始变得很会讨人喜欢,他渐渐长大,笑起来越来越漂亮,有很多人会争着陪他去游戏厅,饭桌的对面也从来不缺人。
而顾庭柯则日复一日的冷静、缄默、优秀得仿佛一块机器模版,每节课都留到最后一节,然后一个人离开。
他们各自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一个逃课、飙车、打架,跟各种各样的人谈恋爱,像个风流又张扬的纨绔。
一个特训、领奖、保送,永远都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将自己活成一个装点门面的工具。
时栖不再叫顾庭柯哥哥,顾庭柯也丢失了面对他的态度。
值日的那一天,看到时栖和一个混混伤痕累累地翻墙回来,顾庭柯很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发背起他。
但是最终,时栖越过他挡在了他那个人的面前,而顾庭柯也只是握紧了值日本,冷着来转过身:“我不记名。”
顾庭柯说着将外校的人不能进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校医院的方向:“跟我过来。”
身体的保护机制让顾庭柯在疼痛中学会了克制与自持。
学会剔除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学会令人赞叹的礼貌温和,学会将所有事都加入有条不紊的计划,学会让自己的人生变成一台按部就班的黑白机器。
顾庭柯不再伸出手,不再试图参与,只是日复一日过着毫无意外的生活,坐在窗前,等待着一只喝醉了的飞鸟捧着满怀的橘子一头撞在了全景玻璃窗上——
“草……怎么又翻错墙了。”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又伸出手,将金灿灿的橘子递给他,像小时候那样:“顾庭柯,请你吃橘子,要不要嘛?”
顾庭柯一直等到18岁那年。
18岁那年,他来到时栖家中送请柬,看到屏幕上纠缠在一起的男生画面。
那是父亲言语嫌恶呵斥过的同性恋。
是本该按照模版走下去的顾庭柯绝对不能踏出的一步。
可是一个人吻上另一个人的那一刻,顾庭柯的脑海中涌现出时栖的脸。
强烈的、久违的失控感攥住了他的心脏,身体的保护机制在警告,不该越界不该偏移不该有任何有超出常规和计划的想法。
疼痛让顾庭柯弓下身,他听到时栖在叫自己的名字,于是顾庭柯在满头冷汗里握紧了他的手腕。
柑橘味钻进鼻腔的那一刻,顾庭柯感受到自己沸腾的血液,他想,顾程孝错了。
他需要戒断的并不是低等的口腹之欲和毫无用处的游戏,而是一个人。
事件可以被清除,但是一个从7岁时就出现过的人,要怎么剥出自己的身体里呢?
那些对于色彩的热烈感知重新回到顾庭柯的身体,他抬眸望着时栖那张变得更加惊艳漂亮的脸。
今天是大红色的,顾庭柯想。
很好看。
顾庭柯脸色惨白,却很轻地笑了一下。
生锈的心脏缓慢地跳动在他的胸腔,顾庭柯像是个迷途重返的旅人,他想——原来我喜欢他。
从7岁时的弹琴被中断的那一面,海棠树下仰着头的身影,喝醉时窗前递出的橘子,还是他自己偷偷跟到了赛场,看到时栖从车上回眸的那一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庭柯的身体还在叫嚣着疼痛,比以往每一次都强烈,于是他也能比以往每一次都更清晰地感受到——
他在爱着时栖。
“别哭,”顾庭柯心疼地望着时栖微红的眼睛,“不想今天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
“过生日呢,不可以难过。”
顾庭柯很轻地吻在了时栖的眼睛上,将他还没溢出眼眶的泪给抹去了:“既然taylor准备了这个,我们去看完好吗?”
顾庭柯俯身摸摸他的头,隔了七年,他终于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地哄着时栖:“给个机会吧,时少?”
“给谁机会?”时栖才不吃这招,何况他向来是想去也不会主动,“我又不认识taylor。”
“给我,给庭柯哥哥。”
那就只好顾庭柯来哄,好在他也很擅长:“是我想吃柑橘糖,是我想出去玩,是我想去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