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黎坐门槛上叹气。

对儿子，艾秋秋很有耐心，“陆江黎，不好意思哦，下回不在你跟前吵架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俩晚上就会好。”

“你为什么知道呀？”

“因为我爸爸脾气好，没有隔夜仇。”

艾秋秋想，这小孩，心里还是帮着陆文远的，不是说儿子和妈亲吗，怎么不帮她？

她和陆文远声音都不小，吵得河那边的对门都听到了，这边听到的更多。

“搬家第二天，陆营长就和小媳妇吵架，能干有什么用，贤惠才能过好日子，这么个吵法，估计过不长久。”

冉小蓉家是住河那边的老区，她听到议论，还带着两个儿子，特意跑到老区这边打听，陆文远和艾秋秋两口子为什么吵架，然后她带着孩子、和艾秋秋带着孩子，就在石桥上遇到了。

……

在这边买菜真的要趁早，艾秋秋拿了一顶小草帽，给陆江黎带上，带着他去镇子上买菜。

这边是新家属区，和老家属区之间有一道溪流隔开，需要过桥，新区东边和西边的人，都得往中间来，过石桥后，从老区那边出家属院，然后去镇子上的供销社。

在桥上遇到冉小蓉，她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和陆江黎差不多大，还有一个看上去十来岁了，正是上学的年纪，看上去是个认真斯文的孩子，叫了声“阿姨好。”然后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课本，口里默诵着。

冉小蓉把腰杆子挺直，“女人呐，还是要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将来才有依靠。”

“神经病。”艾秋秋摸摸陆江黎的脑袋，说：“你就是我亲儿子。”

陆江黎点头，“好吧秋秋，给你做一天亲儿子。”

冉小蓉家小的那个问道：“妈妈，她为什么骂你神经病？”

冉小蓉恼火道：“因为她是个傻子。”

大的那个比较斯文，心平气和道：“妈，我早说过了，不要阴阳怪气别人，你看，那个小艾阿姨骂你，你也会生气，还是改改吧。”

冉小蓉对大儿子期待很大，不想自己在儿子心里落个不好的印象，说道：“她是个刻薄的女人，没必要对她表达善意，知道吗，你徐婶子才是可怜人，哎，妈要好好活，可不能让你们兄弟俩，像刚才那小孩一样，有个后妈。”

“妈，我不要后妈。”小儿子说。

大儿子合上课本，说：“妈，你尤其不要在弟弟面前乱说，他会往外学的，而且这样也会教坏他三观。”

“啥三观？妈告诉你，你这看谁都是好人的性格不改，将来要吃大亏，都是你爸给你教的三观不正，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爸。”

“对对，收拾爸爸，爸爸那天说他藏起来的私房钱都借给齐叔叔了，下次才能再给我买糖，收拾爸爸。”

冉小蓉听了大怒，当即要去部队找丈夫，被大儿子拦住了，“要吵在家吵，那是部队，不是咱们家后院。”

……

陆文远一个月只有半斤肉票，六十年代吃肉真不容易，昨天请客肉票已经用掉了，鱼票还有，艾秋秋又不想买鱼，问陆江黎爱吃什么？

“龙虾，昨天的小龙虾好吃。”陆江黎说。

“太费油了，我们吃别的吧。”

看了一圈，有社员家的小孩，摸了半桶螺蛳，这东西没肉，缺油缺调料的年代，怎么做都不好吃，卖了半晌午了，都没人买。

系统说：“那个小孩是河湾公社的，他妈妈刚生了个小妹妹，他摸螺蛳卖，是为了妈妈和妹妹，但是卖一天也卖不掉，你买下来吧，做螺蛳酱，我给你配料表。”

现在是集体经济，不给做买卖，但是老乡自留地里的菜、鸡蛋什么的，还是给送到集市上换点钱，用来买油盐酱醋。

艾秋秋问提桶的小男孩，“你的螺蛳卖吗？”

男孩生怕没了生意，说：“螺蛳没肉，不好吃，你要是买里面鱼的话，螺蛳送给你。”

艾秋秋说：“要给钱的，现在鱼看品类，一毛到三毛一斤，你这鱼太小了，按照一毛的价格，螺蛳的话按照五分吧。”

“太多啦，这些东西不值钱。”男孩认识艾秋秋，她在他们河湾公社，用衣服换树苗。

他舔了舔唇，询问道：“阿姨，我不要钱，用这些东西跟你换点红糖可以吗？”

“你要红糖做什么呀？”

“妈妈刚生了小妹妹，奶奶连个鸡蛋都不给妈妈吃，我想换点红糖给妈妈补身体。”

真是个好孩子，艾秋秋一口答应，买了点茄子黄瓜青菜和面粉，叫他跟着去家属院。

男孩不太敢进去，说在家属院门口等，艾秋秋说：“那好，我回去把这些食材处理一下，你稍微等我一会，去树荫下等，我肯定拿糖给你。”

捡蘑菇

回到家里，时间还早，她从商城买了个符合六十年代老式保温桶，红色的，桶身上还印着牡丹花，和供销社里的同款，回头陆文远问起来，就说今天才买的，还有半斤红糖。

买好了，她把木桶里的螺蛳都倒进盆里，放上山泉水，给里面的小鱼挑出来，这些小鱼要从腹部掐破，用力挤一下，鱼肠鱼胆就都挤出来了，两三秒一个，快得很。

洗干净后，她喊小朋友，“陆江黎，可以帮我生火吗？”

陆江黎跑去灶台生火，铁锅热了之后，挖一勺猪油炝锅，把杂鱼煎一下，加水，等水开放点豆腐，十来分钟，奶白色的鱼汤豆腐就炖好了，这是用猪油才能炖出来的成色，香得很。

她给陆江黎留了一大碗，剩下的装到保温桶里，带上红糖，去家属院门口找那小孩，才走进，就听到冉小蓉吓唬小孩。

“嘉明，那个傻女人骗你呢，你自己想啊，那点小杂鱼和螺蛳，值得红糖吗，别等了。”

聂嘉明沮丧的都快哭了，“骗子，都是骗子。”

他家本来有一棵树，这次被奶奶卖了，奶奶说会给妈妈买红糖，但是她说没有糖票，换来的两套衣服，也给了大伯和堂哥，现在，他又被骗了，那点东西倒没什么，一上午就摸到了，但是，为什么要欺骗他呢，做人诚实点不行吗？

艾秋秋来的好及时，不然这小孩被冉小蓉说跑，她还要找到公社去。

“冉小蓉，你跟孩子胡说什么呢！”

她把红糖给男孩，“你怎么信她不信我呀，那，红糖给你，你的东西值三毛钱，红糖六毛多，这里是半斤，正好的。”

聂嘉明惊喜万分，“谢谢阿姨。”

艾秋秋把他的木桶还给他，还有保温桶，打开后，里面是大半桶鱼汤豆腐，她笑道：“我们家陆江黎说，这是送给你妹妹吃的，小妹妹现在还小，吃不了，但是你妈妈吃了，相当于妹妹吃，你带回去。”

这鱼汤闻着就好香，聂嘉明感激道：“阿姨，我明天上午还是这个点，给你送桶过来，可以吗？”

“我不急着用，这两天送来都行。”

冉小蓉没想到艾秋秋真给了红糖，觉得她傻透了，“公社还有比嘉明家更穷的，你有多少红糖，够接济几个？”

又不要她家的红糖，管什么闲事，艾秋秋突然想到个事，态度变好了，笑着问：“你妹妹要来了吧？”

“是，怎么了，你想找她麻烦？”

“没，就问一下。”

艾秋秋心想，她妹妹樊墨莲要来了，还有她妈妈樊水仙，一个想嫁陆文远二叔，一个还同意和陆文远相亲，她家是真不知道丑，不过樊墨莲攀比心强，也要找个带娃的二婚男人和艾秋秋比，这家属院符合条件的可不多。

她不是跟徐婶子关系好吗，回头表妹给徐婶子外孙当了后妈，那可有热闹看了。

冉小蓉觉得艾秋秋憋着坏，不然那样笑干嘛？

……

回家之后她开始做螺蛳酱，浸水去过沙子的田螺，用老虎钳去掉螺尾，加水煮开过凉，肉挑出来，洗一遍，然后和两种超级辣的辣椒一起炒，炒螺蛳酱的油，是加入了葱姜蒜和十几种香料炸锅的，一直忙到中午，一斤多的螺蛳肉，做了一小盆酱出来。

陆江黎尝了一点，好吃是好吃，就是辣的不行，喝了一茶缸凉白开，再也不碰了。

“那天麻辣兔丁你吃不少呢。”艾秋秋说。

“不一样。”陆江黎再也不碰螺蛳酱了，“这个太辣了。”

螺蛳酱不辣不好吃呀，装了一小碗，送去给真假千金，要了上回吃罐头的空瓶子，用开水煮过，装好密封，陆文远爱吃辣，等回来看到肯定喜欢。

傍晚的时候，周怀业回家之前，绕了一头来艾秋秋家，带信说陆文远晚上值班不回来。

周怀业还挺担心的，“他真不是因为早上吵架才不会，弟妹，你可不要误会。”

“不会不会。”艾秋秋心想，陆文远都怀疑她是原配了，还娶她，不是这么没气量的男人，当然了，她气量也大，因为某件事吵架，吵完就算，绝对不会怀恨到另外一件事。

她拿了一瓶螺蛳酱，和几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在竹篮里垫上一层煮过的纱布，又烧了个鸡蛋汤，装好盖上厚毛巾，送去军营，让警卫拿去给陆文远。

“嫂子，我去喊人，您稍等一会。”警卫敬了个礼。

“不用，我还得回去看孩子呢，麻烦你和他说，该忙忙，不用担心家里。”

小警卫员心里想，都说陆营长早上和爱人吵过架才来的，嫂子送晚饭，这是来哄陆营长，陆营长可真幸福。

晚上陆文远不在家，艾秋秋在儿子屋子里打地铺，一大清早，她又做了凉拌面，用胡萝卜丝、土豆丝、黄瓜丝，调了料汁拌好，给季秋梅家送一份，请周怀业带一份去军营，给陆文远当早饭。

季秋梅怀着孕，这爽口的凉面正合她胃口，周怀业只尝了一口，就舍不得吃，留着给媳妇中午吃。

季秋梅催着周怀业，“你快去，还赶得及送去给陆文远当早饭吃。”

周怀业到了军营，在食堂里找到陆文远，在他跟前打开装凉面的饭盒，说：“你媳妇叫我带给你的，给你看过了，好了，归我了，正好我还没吃早饭。”

陆文远一把夺过来，“你想得美。”

凉面是手擀面拌出来的，面条细细的，很劲道，比挂面拌出来的味道好多了，加上这些配菜和料汁，几口就去了一半，昨晚的螺蛳酱被抢的只剩下一点底子，挖了一勺子放在凉面上拌拌，味道立刻升华了。

周怀业抢了剩下的螺蛳酱，夹在馒头里，辣得他猛喝稀饭，又忍不住继续吃一口，这酱也太好吃了。

“陆文远，我出钱买螺蛳辣椒，让你媳妇帮忙做点，成吗？”周怀业问。

“不成。”陆文远拒绝，“这是螺蛳，想想也知道做起来很麻烦，答应你了，那别人来问，她做不做呢？”

周怀业打趣道：“这么心疼媳妇，你别扭个什么劲，晚上老老实实回去。”

陆文远没好气，“看你这话说的，今晚不值班，不回家我去哪？”

昨晚的螺蛳酱、今天早上的凉面，陆文远心里想，她心宽的真是可以，听说冉小蓉的表妹来了，不知道她生不生气，晚上会不会又吵架？

……

去季秋梅家送完凉面，转头去家属院门口等聂嘉明的时候，看到冉小蓉表妹樊墨莲和亲妈樊水仙来了。

艾秋秋被剧透了，这个樊墨莲性格要强，会在家属院极力表现，然后找几次陆文远，看看他后不后悔选错，等晚上陆文远回来，跟他提个醒，这将来可是他战友的爱人呢，可别搞出什么误会。

聂嘉明来了，还带了五六个小孩子，每个人都提着一只桶，桶里装的是螺蛳和小杂鱼，三到五斤不等，想跟艾秋秋换东西。

聂嘉明非常抱歉说：“阿姨，我说过了，您不会收不要来，他们还是要跟来。”

确实，螺蛳不能当饭吃，而且今天收了这几个，明天会来更多，这个头不能开。

但是看着穿补丁衣服、满含期待的孩子们，艾秋秋说：“这样，我一个月只买一次，每次每个人最多三斤，这次直接给你们钱，下个月还是这时候，不过呢，只收和聂嘉明关系好的小朋友的螺蛳。”

聂嘉明脸上一红，阿姨是怎么知道他在村里被排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