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车上克林姆远远地就看见「前有丧事请改道」的标语。家前面的道路上搭起了米白se的长条篷子,棚子入口高挂几个大字:「显考克林姆公克拉克老先生奠堂」。
克林姆看着克拉克的名字以洛文音译书写感觉有些不大习惯。走近之後发现庭院里也搭起了临时遮雨棚和灵堂,灵堂摆着克拉克刚刚发病前几年事先拍好的照片。
「你来了啊。」
「容函,好久不见。」
马尔特一家坐在灵堂旁的长桌上。马尔特和她的太太容函正在用hse的纸张摺纸,两个小孩则用手机看着网路影片。孩子们面前也有一些半成品,应该折到一半正在休息。
「姐姐。欸,你们两个,叫姑姑呀。」
孩子们有点害羞地叫了克林姆姑姑。克林姆向孩子挥挥手就坐到容函身边。尽管克林姆b马尔特要小上几岁,容函该叫克林姆小姑才是。不过容函和马尔特年纪相差很多,容函索x还是叫克林姆姐姐。话说每次容函把克林姆当成家人马尔特就会生气,难得他今天没什麽意见。
「现在要做什麽?」
「要摺元宝。莲花的部分昨天晚上已经完成了。」
容函仔细地教克林姆摺纸的方法。步骤很简单,所以一下就能学会。只是要特别注意hse纸张上面印刷的红se图案方向才不会出错。
「这是要做什麽用的呀?」
「之後要烧给爷爷的。姐姐没看过吧?」容函笑着说:「马尔特说要照洛人的方式办丧礼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呢。」
「我们家没什麽信仰,还是照着邻里可以接受的方式办b较方便。之後被邻居指指点点也不好。」马尔特说:「你觉得呢?」
「你决定就好了,我没什麽意见。」
克林姆是真的没什麽意见,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人实验tsi了就是放进屍袋拉上拉链,等着合作厂商把屍t推出实验室。
「你有空看一下讣闻。碧翠丝说邻居都认为你是爸的孙nv,所以讣闻也这样写。」
「没事,办大忙了。」
全队都以为克林姆si了爷爷,之後拿讣闻请假,内容符合大家的预期还是b较方便。简短的交谈之後,他们安静地摺着元宝。忙着摺纸,克林姆也没办法多想什麽。不久马尔特又挑起话题:「我没想到你会把他送进照护院。」
「克拉克没钱了,我需要工作。」
「就两个人吃饭需要这麽多钱?随便找个兼差不行吗?」
「住院费都是上万起跳,没有稳定的工作是不行的。而且克拉克需要全时段照护,我没办法又工作又照顾他。」
「他那时又没住院。你之前顾不是都好好的吗?把他送过去才几天而已。」
「也只能这样了。」
「好了、好了。」看两人对话的冲突越来越紧张,容函出面打圆场。她说:「姐姐刚放假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克林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赶紧进屋冲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容函和她交代仪式行程,克林姆听得不是很懂,只能不停地点头。总之,只要待在家里等丧葬业者李先生叫人就没问题了。
晚上克林姆熬了一夜守在克拉克的灵堂旁边。好在才刚进入秋天,夜晚的邻里并不会太冷。克拉克身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相片和纪念物品,克林姆翻看马尔特的孩子们在笔记本上的涂鸦,什麽也没有想起来。
是骗人的。
克林姆想起小的时候实验室为克拉克庆生,在克莱尔博士开玩笑地祝贺克拉克长命百岁的时候克林姆不知为何说了:「活太久也不好呀,到时候受病痛折磨。」
当时年幼的她正在涂鸦,蜡笔的碎屑都卡在指甲下面。
说什麽呢?他们可是研究长生的实验室!克林姆小的时候确实是有点吓人的孩子。
隔天又摺了一个上午的元宝。下午开始诵经仪式。米白se长条棚子底端摆着印有克拉克头像的大型立牌。立牌下面布置着满满的鲜花和祭坛。进行仪式的三名师姐和一名师父在祭坛前面摆了几张折叠桌。铺上桌巾、摆设道具之後便开始诵念经文。克林姆和马尔特一家手里也拿着经文坐在更後面的椅子上,随师姐们的诵念声翻页,并不时依照领头师姐的暗示或站起、或鞠躬。
师姐们各自敲着不同法器、错开换气和休息时间,营造出一种独特而持续的无机氛围。虽是如此,克林姆看着她们有人用时髦的塑胶水瓶喝水、有人依自己的喜好用透明茶壶泡着热茶,也有故作镇定地互相掩饰念错段落等失误的时候。仪式本身生气蓬b0。
一连举行了三场法会直到深夜。分别诵念了《佛说阿弥陀经》、《慈悲药师宝忏》以及《金刚宝忏》。克林姆跟着咏唱的声音浏览经文。她以前上学时学过文言文,但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只有某些段落能猜出大致意思。
对於赞颂金碧辉煌的天堂或是诉说人生只是虚幻一场的劝戒,克林姆并没有太大的共鸣,只有一句话说到她心里。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佛名似乎真的能引发光的意象,师姐每念过一次,克林姆心中一直以来累积着的、看着克拉克受到的身t的痛就消失一点。
入殓仪式在凌晨进行,同时为各路鬼神准备流水宴。仪式期间他们烧了满柜的纸紮金银财宝、家俱豪宅,甚至附有司机的豪华轿车。克林姆不怀疑克拉克会不会收到这些东西,她b较担心克拉克不知道如何使用他们烧给他手机,毕竟他开始卧床的时候手机才刚开始流行。
隔天早上举行完家祭、公祭,封钉之後,马上就将棺木推上加长型黑se灵车,前往公立火化场。每每过桥、上下交流道,他们都要提前提醒克拉克跟上,好像克拉克就跟在他们身边一样。
抵达火化场师姐便领着他们到一个像是走廊的狭窄空间。行进的过程中马尔科拿着克拉克的遗照;他的大儿子抱着黑se的银边圆筒,圆筒里有纸紮牌位捧斗;容函撑着黑伞,克林姆则拿着挂上符咒的竹枝魂幡。他们将克拉克的遗照摆放到空间侧边的平台上。师姐快速地念经,最後赶上将棺木推进焚化炉的时间。
「好多人呢。」
「因为今天是最近唯一适合火化的日子。如果错过今天就要等到月底了。不然爷爷的头七应该是明天才对。」
仪式告一段落之後,克林姆看着火化场满满的家属,发出了「居然这麽多人过世」这样的感叹。容函则亲切地回答克林姆的疑惑。
确定领骨灰的时间之後,他们坐计程车回家吃不能坐下的「圆满桌」作中餐。这时,临时搭建的棚子也拆得差不多了。
下午去火化场领骨灰。和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骨灰不是粉状的,而是一片一片的大块骨头。克林姆还能看见克拉克头盖骨上的缝隙。让大家看克拉克最後一眼之後,工作人员用白胶将骨灰坛和盖子黏在一起,并包在柔顺的hse布巾里。
马尔特的大儿子负责将骨灰坛抱到灵骨塔,原本克林姆担心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但丧葬业者李先生拿出了一个特制背带,能将骨灰坛安稳的固定在身上。
到了预定的灵骨塔,同行师姐又诵了对应的经文,安好排位、将骨灰坛放入塔位之後才完成仪式。现时骨灰坛并没有摆正,因为要到百日仪式时才能正式入塔,目前只是暂时寄放。
等克林姆回家梳洗完毕时已经晚间八点。她和马尔特一家一起订了外卖,草草吃了晚餐。
克林姆从放假到仪式结束整整三天没有休息都觉得有点辛苦,很难想像马尔特一家内心的疲惫程度。容函早早就哄小孩睡了,马尔特和克林姆则在客厅整理丧事的文件。
「蓓瑞。」
「嗯?」
「我虽然不觉得你是我的妹妹,但你确实是爸的孩子。」
克林姆第一次听见马尔特用这麽温和的语气对她说话,好像要安慰她那样。克林姆说:「谢谢。」
「所以我希望你能分担丧葬费用。」
克林姆点点头,接过马尔特递来的表单。上面列出各项服务的单价,还有最後的费用加总。
……六十多万!
「骨灰坛要,我不懂,那要六万?还有灵骨塔的塔位,二十三万,这。」
「容函说有磁场的骨灰坛会b较好。塔位也是选过的,接近佛像的塔位要两百多万。那已经是很低的价钱了。」
「两百多……」
「奠仪大致上可以抵掉零头,如果分一半的话,你可以只出三十万。剩下的我出就好。」
「可是我没有这麽多钱。」
「你不是爸爸的孩子吗?这样的话就要负起责任啊。看你是要去借还是怎麽样我管不着。还有,我下星期就要回安梅莉西亚,不要把这件事拖太久。等到人家找上门要钱就很难看了。」
马尔特随意收拾手边的文件便走回房间,留克林姆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打给碧翠丝?不行,不能向她借这麽多钱。珉荷恨si人类了,也不可能拿钱去葬克拉克。小倩才刚找到稳定的工作,更不用说亚美根本没有自己的存款。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墙上的投影桌面亮着。克林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浏览社群软t上的好友名单,焦急地考虑筹钱办法。
办法是有,只要拜托旁人就好了。
但挣扎着到处借钱,拼si拼活地工作还清借款,然後呢?
克林姆颤抖着拿起分离式电话听筒缩回床上,拨出一通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请问是迈尔.高斯先生吗?」
「是,请问你是?」
「我是蓓瑞.克林姆,我们在就业博览会有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
「喔,克林姆啊。记得、当然记得。这麽晚了有什麽事吗?」
「我想问一下我有没有机会上战场,不只是文书工作,就是在前线那种的。」
克林姆心里有底了,说话反而平顺流畅,语句稀松平常地就像打电话到商家询问产品规格。
但语气和询问内容的反差让男子对於克林姆的提问感到有些迟疑。克林姆是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也必须参加战斗,对上战场感到害怕而开始反悔;还是为了要让亲友感到安心才特地打电话过来确认?男子猜想不着克林姆的动机,他说:「当然有机会,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一定会让每个人都做好万全的准备。」
「最晚是什麽时候?」
「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所以现在还不用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受过完整的训练。现在新训只是先让你适应环境而已。」
「可不可以这两天就出发?」
「什麽?不好意思,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可不可以这两天就让我参加战斗?」
「不是,你完成新训之後,还会有一套正式的专长训练。在那之後依照表现或许还会有士官训练或军官训练。在那些训练完成之前是不会派你出去的。」
高斯还在重新整理克林姆打这通电话打动机,他像之前预想的那样抛出一长串将会延後上战场时间的训练时程。听到这样的回答,克林姆语调越来越高,声音也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