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窥到了他的心声一样,成杰一点机会都没留给他,甚至不曾问他一句话,便直接将他的头颅锯下。
当仲武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魂魄附在头颅上,耳边隐隐传来成杰拉锯挥斧的声音,那副正被分解着的躯干仿佛和他毫无关系。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连同这颗头颅一起,但他无能为力。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封嘴的胶带由于血液浸泡、失去粘性,塞在头颅口中的抹布开始松动。仲武的魂魄立刻抓住机会,支配着头颅将抹布吐了出来。
这一幕恰好被成杰看到。他大惊失色,连忙丢掉工具,手忙脚乱地将抹布往回塞。
仲武自知无力反抗,便干脆趁着成杰慌乱,一口咬住他的右手食指。
成杰顿时大叫起来。他发疯一般捶打仲武的脸。仲武一不做二不休,猛一用力,竟将那手指连根咬断!
剧烈的疼痛让成杰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他几乎晕倒。在地上连滚两个来回之后,他挣扎着爬起身,将斧刃楔进仲武的牙齿之间,试图夺回断指。
可仲武并不打算就范。无论成杰如何撬、如何砸,他都紧锁牙关,同时利用臼齿持续施加压力,将断指进一步磨烂。
于是,当成杰终于敲碎仲武的门牙、扳开他的嘴时,竟根本找不出自己的断指——仲武的嘴里模糊一片,除了血和骨屑碎肉,什么也看不见。
冷风钻进木箱的缝隙,发出扰人的低鸣。
仲武对此毫不在意。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本来说好昨天找晴夏一起商量对策的,没想到竟食言了……
早该除掉成杰的。那小子明显已经恢复前世记忆,而且比我估计的还要危险。
那丫头能不能对付得了成杰呢……
我相信她一定能的。
因为我已经为她准备了一份关键证据。
成杰绝对无法掩盖那证据。他只会被那证据毁灭。
重逢
早餐吃过一碗热腾腾稠乎乎的炝锅面后,铭久的身上终于暖和起来。
租这套房子是在半年多以前。房东曾提醒过他,这栋楼很难在年内达到供暖条件。当时他并不介意,因为那时的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需要暖气的一天。
锅里还剩一口面条,铭久趁着温热全部吃下,就着大把被炝过的姜丝和葱花。
“啊——有姜,有姜!”
“吃姜好,祛寒。”
“我不要祛寒!”
“好好……我帮你夹出来,葱花呢?葱花总可以吃吧?”
“嗯,我喜欢吃葱花。葱花不辣。”
恍惚间,眼前竟浮现出前世里与女儿冬融一起吃早餐的画面。
铭久叹了口气。他为妻女做早餐的次数十分有限,而且几乎每次都做炝锅面。倒不是做不了别的,只是相比于粥饭汤饼,他更擅长这个。他做的炝锅面汤汁浓郁、料足味鲜,很受妻子和女儿的喜欢。
什么时候能再为她们做一次呢,铭久暗想。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市政清雪车辆从凌晨两三点钟就开始忙碌,街道和社区工作人员同样是天亮前便奋战在扫雪一线,因此当铭久出门上班时,道路上的积雪已基本清理完毕,一些易滑路段还被撒上了沙子和盐。
“停!停!”
正盯着脚下的铭久闻声立刻站住。眼前是个岔道口,一个套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人正朝侧方缓缓倒过来的清雪车大声吆喝着。
“好了,快过!”
清雪车一停稳,志愿者便赶忙朝铭久挥手,示意他抓紧通过。
“小心别摔了。”志愿者说。帽子和口罩之间是半张汗气腾腾的脸。
“谢谢您。”铭久说。
就在他怀着温热的心情、刚刚走过岔道口时,却忽然听到一些刺耳的言语声。
“撒这么多盐干什么,化的到处是水,脏死了!”一个穿白靴子的人抱怨道。
“你们赶紧的啊,我等着挪车呢!”一位轿车司机把头伸出车窗,朝车前正忙着为停车位铲出一条通道的环卫工们嚷嚷道。
铭久不由自主地朝那些肆意宣泄怨气的人瞪了一眼。
他随即意识到,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同样有了怨。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矛盾,有是非矛盾就会有怨气。他想,虽说不是所有怨气都会形成实质性的咒怨,但大部分咒怨却都是从这种看似平常的怨气中产生的。咒怨可能引发死亡,死亡却不可能根绝咒怨,更不可能消除怨气。因此只要人类还存在,怨气便不可能被消除,它只会催生出更多的咒怨。
由此可见,试图用咒怨死神和咒怨执事来化解人间仇怨的众神之长,根本就是个糊涂蛋。
忙碌和喧嚣之中,k市大部分区域的积雪渐渐迹隐形销,可位于秀水街深处的那栋充满文艺气息的二层建筑,却仍像是被白色包围着的孤岛。
这处小院远离主干道,又不常有人来,所以环卫工和社区工作者们才不会优先处理这里的积雪吧,伊郎站在画室窗前这样想道。
楼下没有任何动静,陶艺馆和清吧平时就不怎么开,花艺工作室和烘焙坊的人显然也没来。这栋建筑没有专门的物业公司服务,一向由入驻的商户自行打扫,既然一楼那几家店没来人,伊郎便准备独自一人清扫院内积雪,至少清出一条道来,顺便滚些雪球、堆个雪人,这些天被封在画室里,可把他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