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刚才那男人是出现在哪个窗口,然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都没见那男人的影子。
他不想自欺欺人,他确定那男人出现过。他只能安慰自己,也许那男人不是在看他。
假如经此一事,周骞得到的启示并不只是要养成拉窗帘的习惯的话,他肯定不会再而三地因对面楼的男人而受到惊吓。
半年之后的除夕夜,他强压心中的悸动,一直捱到吃完饺子、父母也准备睡下,这才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房间,插上门,拉好窗帘,把提前从母亲衣柜里偷来的衣物从床下翻出,借着台灯的光亮穿上。窗外不时传来烟花升腾和绽放的声响,但他无心观赏。
这次总算能从容些了,他想,以前白天做这种事,总担心外出的父母会杀个回马枪,现在父母虽然在家,却绝不可能闯进自己的卧房。
他又检查了一下窗帘。窗帘虽不遮光,却严丝合缝,偷窥者除非有透视眼,否则休想看到房中情景。
于是他彻底放松下来。他模仿女人走路的样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还摆出各种放荡的姿势……
最后他来到床前,躺下,将双腿高高抬起,一边欣赏着昏暗灯光下丝袜泛出的淡淡光泽,一边忘情地抚摸。
就在欲火喷薄将出的那一刻,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肢体在窗帘上留下了影子,无比清晰。
只一瞬间,冷汗便覆盖全身,他连忙翻身下床,关掉台灯,然后喘着粗气,将窗帘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
对面楼上,大部分窗都暗着,仅有的几扇亮着的,也看不见半点儿人影。
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把视线移到五六楼之间。他依稀记得,那天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对面稍稍靠上一点。
恰在此时,一颗烟花在空中绽放出耀眼的紫光。
周骞本能地合上窗帘,又忍不住拉开。他想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否幻影。
红色、黄色、绿色、蓝色……
窗外的烟花不断变幻色彩,对面的每一扇窗都被照亮,包括五楼的那扇窗。
不是幻影。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咒怨延续七年的情况,前几次都是施怨者达到七人或七人以上。”
沿着安全楼梯拾级而上的时候,铭久又挑起话头。
晴夏朝楼上望了望,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一般的咒怨很难延续七年甚至更久。施怨者或许会在同一个自然年内向某人多次施加咒怨,却很少能保持每年都向同一个人施怨。一旦中断,之前的咒怨便被判终止。即便此后施怨者还是向同一个人施怨,时长也要重新计算。”
“嗯,我记得。从档案信息上来看,这个叫周骞的人第一次向‘504的男人’施怨是在大约十年前,第二次则是在七年前,这之后,针对那男人的咒怨就在没中断过,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没错。”
“看来,七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铭久说。
“那就不是该我们关心的了。”
脚下传来楼宇门的开关声,有人进来了。来者不像黑胖男孩那样粗鲁,无论开门还是关门,声音都很轻。这人没坐电梯,同样沿着安全楼梯拾级而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
二层、三层、四层……脚步声仍然未停,铭久在五楼的安全门外停下,做好了拍照的准备。
然而晴夏却拖着他继续往上走:“你没听出来,那是高跟鞋的声音吗?”
“高跟鞋?”
“就是女人穿的一种鞋。”
铭久朝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位长发及腰、身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子的侧影,似乎还捧着一束白色的花。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透过安全门上的玻璃,两人看见那个黑胖男孩从一间屋里探出头,把一袋垃圾丢在了电梯门口。
黑胖男孩进屋后,铭久稍微偏偏头,看清那间屋的门牌正是504室。
“说明至少还有一个男人住在这里。”晴夏说。
两人来到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楼梯缓台,与此同时,高跟鞋声在五楼停下。
秘密(下)
皓研知道偷窥不是个好习惯,但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多年,他根本无法改变。
他最初的偷窥动机与绝大多数偷窥者的一样,只是单纯地出于无聊和猎奇心理。不过,在他窥到对面四楼那个男孩的秘密之后,他的动机变成了寻觅。
也许,就在这个小区,前楼或后楼,某扇窗户后面,也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或许,还不止一个。
他经常这样想,因此一次次拿起望远镜,一次次窥望。
他虽然意识到了这种行为的不妥,也想象过自己可能会遭遇《后窗》或《后窗惊魂》里的主人公所面临的那种危险——鉴于对面五楼有个被他举报过的经常打老婆的男人,二楼则有个被他留纸条恐吓过的偶尔打骂痴呆老人的保姆,所以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并非杞人忧天。
为了保护自己,他把偷窥的时间移到晚上,并且缩短单次偷窥的时长。
他还把看到的一切全都写进日记,事无巨细。
绝大多数人类并不知道世间还有一种叫做“咒怨”的东西,皓研也不例外。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绝不会想到,唯一向他施加“咒怨”的那个人,居然是那个他只偷窥过一两次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