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峩皇城,铜钟鸣响,文武大臣左右分列,一步步踩上舖就红毯的g0ng阶,众人静默无言,直至走入宣室殿,才被大殿上跪着的人所愕。
文官之首,议事监卿正曹瑞辛顿足,引起身後文官窃窃私语,议事监少卿轻咳一声,这才提醒卿正曹瑞辛重又迈开步伐。
大殿正中间跪着的乃是当朝皇七子,也是新被册立的太子祁靖珩。
文武大臣行至殿阶前,皆躬身俯首,虽再无窃语,但个个眼神飘忽,思索着帝心……
堂堂太子,能被皇帝罚跪大殿一日一夜,这代表着什麽?但身为太子口出大不敬之言,却没被当殿问罪,这又代表着什麽?
昨日朝议,太子当殿为谋逆罪臣易禄光及其同党--至少在皇帝眼中是同党--陈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皇帝重斥,要他跪在大殿之上忏悔言行之失,没有皇令不得离去,皇帝也愤而挥袖而去,今日上朝,太子还跪在此处,怕是皇帝的怒气未消。
「太子,一夜自省,你可知错了?」皇帝面se稍缓,但语气中仍不难听出含带怒意。
「父皇,儿臣一片赤诚,日月可表,如今京城血流成河,全因这起谋逆案而起,但其中不乏栽赃构陷之事,此案已被当作清除异己的利器,若父皇再不果断止伐,那麽问罪的将不只是逆犯,还有贤臣良相!」祁靖珩说得痛心,此案自案发起到今日不过二旬,京城里因此案被斩首的就已有五百余人,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染遍了刑场,那是曾在沙场上拚搏的祁靖珩都难以漠视的杀戮。
「朕知道你始终认为逆臣易禄光清白,怨朕冤斩了他是不是?」
祁靖珩低头不语,因为一句简单的「儿臣不敢」他实在开不了口,父皇说的是真的,他的确认为易相清白。
「怎麽?哑了?」
经此一案,血洗京城,朝上众臣再也不敢开口,太子一派朝臣急如热锅中蚂蚁,但反之,与太子对立的肃王一派,却是乐见好戏。
「父皇,易相为内史令,其妹又是後g0ng惠妃娘娘,内史令一职乃本朝左右相之一,他有何需要谋反?更何况易相声望之高、对父皇之忠心,自案发以来半数朝臣都甘愿为其作保,为何唯独父皇不信,要轻信被俘敌将还有几封书信?」
「太子,轻信的从来都不是朕,而是你!你个x耿直不擅权谋,却不知易禄光谋反的原因,就是要断了你的储君之路啊!」
祁靖珩承认自己个x的确过分耿直,但他从不认为倚靠权谋是上位的唯一途径,他奉诏征战沙场为自己挣下战功就是他上位的途径,他能走到今天的太子之位,可不是只凭父皇厚ai,他自信以自己的能力,绝不可能换来易相的背叛。
「儿臣师从易相,易相不可能背叛儿臣。」
皇帝明白易禄光为何会反,太子与他关系再亲近,终究也只是他的学生,但皇十二子祁靖珵呢?那可是惠妃的亲生子,惠妃是谁?是易禄光的亲妹妹,在血亲面前,师生关系算得了什麽?
易禄光一事已经有太多人涉案,皇帝不想将皇十二子的事放到明面上来讲,就是因为祁靖珵自幼t弱多病,好不容易才养到十六岁,他不想再把他拉进漩涡里去,再者他十分宠ai惠妃,知道惠妃就是一个无yu无求的,出了这事她吓得都不敢为兄长求情了,皇帝又怎看不出她无辜,自然没有为难他们母子。
「易禄光暗中资助敌方阵营粮草是真、策反边境驻军副将为西济大开城门是真、因为这起谋逆案西济起兵大败我朝护国大将军修文骞十万大军也是真,你还要多少证据?」
殿上皇帝字字铿锵,祁靖珩的确无可反驳,他知道即便这是一件冤案,那也是平反不易,但他的无能无法为易相洗清罪嫌,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京城里一件又一件止也止不住的冤案发生。
「父皇,儿臣自知没有证据,但京城里有多少受牵连的血案也是没有证据的!儿臣恳请父皇,此案到此该终了了,不要再有更多的斗争了。」祁靖珩重重叩首,叩过了一回又一回,额上见血也不曾缓了他的祈愿。
左右相之一,议事监卿正曹瑞辛见此状也不禁动容,却也只能合上眼,不听、不闻,此事已牵连了太多无辜,他曹家上下百余口,经不起他的一句缓颊之言,良善之心人皆有之,但要为了保有良善之心而牺牲,自古几人能做到?
最终,太子祁靖珩的求情彻底惹怒了皇帝,他提足一踢,御案自殿阶上翻滚而下,重重的砸在了太子的身上。
但祁靖珩只是又跪起身子,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不曾说出一句有罪或饶命,皇帝举起气得发颤的手,指着跪在殿阶下的太子,说出了万劫不复的皇命。
「太子既然不在乎自己的储君之路,朕……又何需白为太子c心。」
虽然说出的话有妥协之意,但祁靖珩可听不出皇帝语气中的妥协,如果皇帝所说的无需c心不是打算停止严查逆案一事,怕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未来c心的太子,已经不是他了。
「父皇,儿臣……」
「够了,你说得够多了!礼部,拟旨。」
皇帝此言一出,殿上众人皆躬身听旨。
「太子无德无礼,当殿忤逆於朕;昏庸无能,尽信叛臣而不悔改,今废太子封号,不加王衔,令即日迁出东g0ng,出京建府。」
终究……还是下了这样的皇令啊!曹瑞辛合眸不忍、痛心疾首,这是一个怎样多疑多思的皇帝,为什麽看不出这显而易见的y谋?
祁靖珩只是直直跪着,再不敢置信也必须相信,最後,他只是俯身叩首,没有一句辩驳……
「儿臣,谢父皇隆恩。」
跪了一天一夜的祁靖珩,站起身後险些踉跄,但他凭着一gu不服输的毅力稳住了身子,正要躬身告退,却被皇帝喊了住。
「靖珩。」
「儿臣在。」
「昨日最後一名易府余孽已擒捉到案……」
皇帝的话让祁靖珩浑身一震,据他所知,易府只逃了一个人,那就是易相之nv易妡妍,也是祁靖珩ai恋着的nv子。
「父皇一声令下,追查逆案的手段雷厉风行,怎麽可能还有余孽?怕不是又一无辜遭受牵连之人。」
皇帝直盯着祁靖珩的脸,要由他的反应来判断祁靖珩一番为易禄光开脱的言词,究竟只是一时惑於师生旧情,还是这件谋逆大案,易禄光谋的不是自己侄儿的帝位,而是学生的帝位。
祁靖珩虽然贵为太子,但肃王一派可一直未曾si心,太子想提前取得帝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人绝不无辜,她是易禄光之nv易妡妍,整个易府唯一逃过刑场斩刀的易府之人。」
果然是她……祁靖珩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知道求情无用,却无法不为她求情。
「妡妍她……」
「够了!」皇帝打断了祁靖珩的话,他的话他已不想再听,只想知道他这个父皇的话,他这个做皇子的是不是也不想再听了:「易妡妍难逃一si,朕要你亲自执行si刑。」
祁靖珩愕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直视殿上自己的父皇,父皇明明知道易相是他的恩师、易妡妍是他的学妹,父皇明明知道他心悦於她,曾经请求父皇赐婚,如今怎能狠下心来,要他执行易妡妍的si刑?
「父皇,儿臣做不到。」
「你长年征战沙场,杀一个人有什麽做不到的?就算你举不起刽子手的大刀,用箭来s也行,朕要看见的是易氏余孽伏诛。」
「父皇,这与上阵杀敌不同……」
「易禄光谋逆si不可恕,此等罪臣与你上战场杀敌有何不同?莫非……这谋逆一案,你也脱不了关系?」
「父皇!儿臣此心昭昭若日月。」
「既然昭昭若日月,就亲自执行易氏nv的si刑向朕证明你的忠心。」皇帝看出他的犹豫,要他莫做傻事:「靖珩,你种下的因,是善果是苦果你的母妃也得与你一同吞下,朕希望你……别选错了路。」
竟是拿母妃的x命来威胁他吗?一个是他的最亲的亲人,一个是他最ai的人,叫他如何选择?
许久的沉默,皇帝难得耐心,两人进行着无声的角力,直到祁靖珩败下阵来。
他不能害了母妃,他的选择只有一种……
「儿臣……遵命。」
十三岁就在练兵场上打滚,十六岁便在沙场上叱吒风云,十九岁便战功彪炳被封为太子的祁靖珩,只做了不满一年的太子,因为为罪臣辩护,最终落得连王衔也无、兵权被夺,只带着数百府兵离开京城邺平城,到端州长陏城建府。
若他还有王衔,端州应与其他出京的皇子一样作为祁靖珩封地,但就因为他被夺了王衔,他在端州并无实际的掌控权,至多……就是一个在端州定居的京中显贵而已。
他军中副将等一g手下誓si追随,又是百人之数,他是所有皇子、军侯中拥有最多府兵的一个,但已经被皇帝放逐的人,没人认为他能再起风云了。
祁靖珩如被放逐一般离京,但皇帝倒也把他的能为利用得彻底,分派给他训练端州地方驻军的工作,可却没有给他实际的兵权。
祁靖珩离开邺平城已有大半年,如今邺平城里依旧风起云涌,只是祁靖珩已经永远退出权力核心了。
一年前易禄光谋逆一案,一直到月余前终於彻底结束,这一年的时间,除了皇十二子及其母妃惠妃,其余易禄光的亲族尽诛,邺平经过了一番血腥扫荡,如今,曾经势力如日中天的易氏一族已式微,就连废太子一派的人都陷入了噤若寒蝉的境况。
不过,随着最後一件谋逆同党案落幕,邺平城的百姓终於松了一口气好好的过了一个年。
被圣旨敕令出京的祁靖珩,依例一年只能在年节与众离京皇子一般奉诏回京过年一次,但因为祁靖珩还领着练兵的差事,所以他每年固定於秋节前也得回京呈上军报,春节与秋节,是他唯一可以返京见自己母妃的机会。
此番入京看见母妃安好,这是祁靖珩最安慰的事。
一年前他为易相陈情一事他至今不悔,唯一让他感到後怕的是母妃的安危,所幸母妃虽遭他牵连被废去了贵妃头衔,但至少父皇还不冷不热的待着,她虽然身处犹如冷g0ng的g0ng殿,但後g0ng里的人倒也没敢为难她。
出京回了长陏城,祁靖珩快马加鞭回七皇子府,要说京里母妃是他唯一的牵挂,那麽长陏城里他唯一的牵挂,就是七皇子府里的「她」了。
祁靖珩一行人回到了七皇子府门外,七皇子府里侍仆已经齐列等待,祁靖珩下了马,就听见七皇子府侍仆齐声请安。
「奴才恭迎七皇子回府。」
「奴婢恭迎七皇子回府。」
祁靖珩只是扬手让众人免礼,便昂首由侍仆面前走过,是亲信也是祁靖珩最高副将的言旭晓则近身在後方跟随,前方等待已久的乃是祁靖珩的三名亲信之一,七皇子府总管杨政伯。
祁靖珩走到杨政伯面前停下脚步、一言不发,杨政伯对着齐列两旁的侍仆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
「是!杨总管。」
直到众人鱼贯退下,祁靖珩才问了:「她呢?这两个月来还好吗?」
「回七皇子,皇子妃和平常一样。」杨政伯无法对那行屍走r0u一般的nv子评说一句她很好,但又怕实说了只是徒惹七皇子难过,只能老实的表达。
祁靖珩这两个月奉诏回京,最担心的就是妻子,所以明知道她不会有事,否则杨总管早派人告知,但还是想再问一句。
「和平常一样,就是好了。」祁靖珩没回自己的清风阁,只是大步往後宅而去。
杨政伯及言旭晓都停了脚步,他们知道七皇子是往霁月阁去了,所以识相的没有跟随。
「七皇子自从易相一案之後,就完全变了个人。」杨政伯深深一叹,他是内g0ng宦官,七皇子离g0ng前他自请跟随出g0ng服侍,他看着七皇子长大,七皇子曾经过得那般恣意张扬,即使身在高位、即使见多战场杀戮,但耿直高洁的心x依然未变的七皇子,如今怎成了这个模样?
「我以为跟随他出生入si,我所见七皇子的冰冷已经是你们不曾见过的了,却不知道在战场上眼神都不曾有过一丝寒冰的七皇子,在面对皇子妃时,会露出如此冰冷又寂寞的眼神。」言旭晓也加入了感叹,如今七皇子的模样,根本就像还是在战场上一样。
「那是因为皇子妃对七皇子只有怨恨吧!」杨政伯望着霁月阁的方向,淡淡叙之:「而且皇子妃多次求si,七皇子守着她,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他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一不留神,一切都可能再无法挽回,这对他来说,的确就是战场。」
***
跪地的侍nv手捧托盘,托盘之中放着几样jg致的膳食,奈何坐靠床上的人不言不语,似乎感觉不到身旁有人存在。
「午膳已经送到了,请皇子妃用膳。」
侍nv捧高托盘却没有得到回应,侍立一旁的杨政伯知道这是七皇子最关心的事,怎能不完成任务。
他接过了侍nv手中的托盘放至一旁几上,挥手要侍nv退下,直到再无闲杂人等,这才幽幽开口。
「十二皇子由京城来了,因为十二皇子见过皇子妃您,所以七皇子假称皇子妃病了不能见客,这几日要招待十二皇子,怕是不能来见皇子妃了,七皇子交代,若不是他喂您您从来不肯吃,要奴才们即便求您都得让您用膳。」
杨政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知道他的话不够引起她的情绪,他顿了顿,决心说出一些七皇子无法自己开口说出的话。
「皇子妃可知逆臣易禄光之nv是怎麽si的?」
床上的人似具人偶一般,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波动了情绪,淡漠的脸庞上看不出对这话题有一丝丝兴趣。
「可能连易氏nv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麽事。」杨政伯顿了顿,才接着说了:「陛下下令七皇子亲自执行易氏nv的si刑表示忠心,七皇子当殿抗旨,怎奈陛下以贵妃娘娘……喔!不!现在是德妃娘娘了,陛下以德妃娘娘的x命要胁七皇子别选错了路,七皇子才不得不接下了执行易氏nvsi刑的皇命。」
床上的nv子眼神一瞬,望着纱帐的视线似乎不再空洞无神。
「七皇子执刑的箭镞是改造过的,只要事先在易氏nvx口处多加两块皮裘,箭镞入t不伤及心脉,七皇子事先安排好了一切,以一nvsi囚屍身代之,易氏nv才得以存活。」
nv子终於缓缓动了,纤细的手指这几个月来消瘦异常,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了自己的x口,好似还能感到当时的痛楚。
「皇子妃可曾想过,为什麽奴才们皆称七皇子为皇子而非太子?」皇子妃在狱中、在床上养伤待了太久,很多事她并不知道,杨政伯知道她非知道不可,否则她永远不会原谅七皇子:「七皇子当殿为逆臣易禄光讨保惹怒了陛下,被废了太子封号、不加王衔,逐出京城。」
床上的nv子、祁靖珩的皇子妃、逆臣易禄光之nv易妡妍,倏地抬起头来,终於发出了声音,因为她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声音还带沙哑。
「你说……他做了什麽?」
那个她以为不肯为父亲作保,只想保住自己太子之位的男人,为父亲讨保被废了太子之位?
「奴才说……七皇子如今不是太子了,连个王衔也没有,陛下为了断了七皇子对易氏nv的念想,要七皇子速速挑个nv子娶了,所以为了与皇子妃您在一起、为了保住皇子妃您,七皇子假造了您的身分娶您为妻,七皇子做的这一切一旦被发现那可都是欺君之罪,但七皇子还是做了,只因为想与皇子妃您在一起。」
「这……怎麽可能?他与肃王斗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成为太子了,为什麽要放弃?」
「皇子妃可记得您小时曾对七皇子说过什麽?」
她对他说过的话太多了,多到她不知道哪一句话与这件事有关?
「皇子妃小时曾对七皇子说,您不喜欢易相每日面对陛下都那麽戒慎恐惧,您说身为陛下应该一心只愿江山繁华、百姓安康,而不是多疑多思、玩弄权术,这话皇子妃可还记得?」
「记得,学兄还摀着我的嘴,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後不许再说。」
见易妡妍终於有了反应,杨政伯知道现在再送膳她应该肯进了,於是他为易妡妍放上小几,把托盘给放在了小几上。
「皇子妃边用膳边听奴才说吧!」
易妡妍看着托盘里的膳食,终於移动了手拿起筷子,随意夹了食物入口,杨政伯这才满意的笑了。
「他当时还说了,他会为了我做到。」
「因为皇子妃的这个愿望,从不看重权势的七皇子为了皇子妃去争、去夺,只想完成对皇子妃的承诺,做一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但这一切,都必须是皇子妃陪在七皇子的身旁,亲眼看着他做到才有意义,易相谋反,皇子妃必受牵连,那七皇子即便坐拥江山,又有何趣?」
易妡妍举箸的手轻轻发颤,那是因为她咬着下唇所忍下的啜泣。
「皇子妃的x命及皇子妃的愿望,他选了前者。」
忍下了啜泣,却没有忍下盈眶的眼泪,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庞,她为了他不为父亲陈情而怨他、为了他不让她随着父母、兄长、亲人一同被问罪处si而怨他,明明知道他心悦自己,却因为他救了自己而怨他。
「皇子妃,您……可以不再怨七皇子了吗?」
易妡妍抹去眼泪,沉默许久之後,终於开口应了:「今晚……让他来见我吧!」
杨政伯看着皇子妃释怀的神情,知道她虽然还忘不了亲人尽逝的伤悲,但至少对七皇子是再不怨了,其实若她真能放开心怀,七皇子对她来说也是亲人不是吗?
「是!奴才这就去禀告七皇子。」
「不!现在他还得应付十二皇子,别让人看出破绽了,十二皇子虽是我的表弟,但欺君之罪……罪名太大了。」
杨政伯明白,如果他真告诉七皇子了,他哪里还肯等到晚上,还是等到今晚十二皇子用完晚膳回房後,他再告诉七皇子吧!
「奴才遵命。」
祁靖珩从来没想要以自己所做的事来换回易妡妍的原谅,他虽为易相求情,但终究没有救了易相的x命,他虽救了易妡妍,但却是不顾一心求si的易妡妍的意愿,所以他从没有打算把这些事告诉易妡妍。
杨政伯的自做主张换来了易妡妍的原谅,但他也知道易妡妍自此会背负着愧疚,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宁可继续让易妡妍怨他,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管花费再多的时间、付出再多的努力都不悔,更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但如今她终是知情了,她肯释怀是他唯一安慰的事,一由杨政伯口中知道易妡妍想见他,他只想能有双翅膀让他立刻飞到她的身旁。
霁月阁里是宁静无声的,祁靖珩的步伐到了霁月阁也不免因为这份寂静而缓,他走进易妡妍的房,竟也是无一丝灯光的,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一阵心惊,他在几上寻到了火摺子点亮了油灯,回头,看见的竟是令他痛得撕心裂肺的一幕。
「妡妍!」祁靖珩飞奔上前,扶起了浑身是血的她,她的腹部有一道泊泊流出鲜血的伤口,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无力。
「学兄……」易妡妍抬起手扶着他的脸,手上的血迹沾染了祁靖珩的面孔,和着他流下的眼泪,淌成一道血泪。
一直躲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的人唇边透出了一抹冷冽刺骨的微笑,没想到易妡妍没si被祁靖珩藏在了这里,有易妡妍,祁靖珩的心就不算si绝,那他就还有可能对皇位动了心思。
他的兵权是被夺了,但他带兵带心,若有朝一日他举旗号召,军中愿意追随他的人怕是不少,这是隐忧。
祁靖珩的修为太高,要近身、要杀他都不容易,但要杀一个易妡妍太简单了,只要杀了易妡妍,祁靖珩终将一蹶不振。
「妡妍!」祁靖珩急得大喊:「来人!快来人!请大夫!」
易妡妍抓住了祁靖珩的手,要他看着她、听她说:「来不及了……听我说……」
「妡妍,我可以救你的!来得及的!」
「学兄、学兄……听我说……」
祁靖珩终於没再试图抱起她离开,只能抱着她,听着:「我听……」
「学兄……活下去……记得你答应我的……做一个以民为重的……皇帝……」
「没有你,我做这个皇帝做什麽?」
易妡妍急了,扣住祁靖珩的手不肯放,直到看见他重又凝视着她,易妡妍才露出了笑容:「来生……我与你约定来生……共赏……这万里江山……」
「不要!」祁靖珩难以抑止的眼泪一颗颗落在易妡妍的脸宠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缓缓的合上眼,扣着他的手失去了力量,滑落在她的身旁,祁靖珩只能一声叠过一声的呐喊:「不要!不要!」
被祁靖珩的声音引来的杨政伯及言旭晓还有一g侍卫,只来得及看见祁靖珩将易妡妍紧拥入怀,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嘶吼!
「妡妍!」
***
望乡台上,水雾蒸腾,亡魂来到望乡台前得以遥望家乡,了却最後一丝尘缘。
然而易妡妍看见的,却是人间一片兵荒马乱,她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呢?为何不见?
心之所至,浓雾拨云见日,易妡妍终於看见祁靖珩身陷大牢,锁链加身,这是多少年後的事了,为什麽他看起来苍老不少?
此时,易妡妍身旁的判官重重一叹,惹来了易妡妍的视线。
「判官大人也为学兄叹息?」
「你看见的,是二十三岁的祁靖珩。」
「二十三?才三年的时间,他怎会苍老至此?」
「入狱三个月给折磨的,在入狱之前,他人虽消沉但不致於如此苍老。」
「给折磨的……」易妡妍看着,心痛、不忍。
「而你最先在望乡台看见的人间兵燹,是他si後的世界。」
「si後……?他快si了吗?」
「他的命数出了问题,导致他寿数未尽便亡故,人间将为此付出代价,大夏皇朝受四方各国侵略,自此整个神州大陆陷入乱世六十余载,直到下一个真龙天子降世。」
「他……亡故……?」
「是!他本高寿八十有九,可如今生存之念随你而去,你故去後他在人间只苟活三年,亡於二十有三。」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让他提早了六十余年离开人世,既然他并不是yan寿未尽,那麽原先他即便没有了她也应该听她的话好好的活了下来,并完成她的心愿,做一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的,如今,究竟出了什麽差错?
「所谓命数,凡人不可知,你只需知道因为这个命数中的错误,你的命数有了转机。」
「我?」她一个已入h泉之人,能有什麽转机?
「你yan寿已尽,无法以你易氏nv之身重回人间,民间有一nv子出生即魂魄缺失因而痴傻,你得以借她之命、借t重生……」判官语未尽,就见易妡妍脸上漰发的希望,他扬起手制止易妡妍的话,让她听他说完:「阎王不忍民间疾苦,才给了你这个契机,但你返回yan世需有任务,时限两年,你必须完成两件事,否则借来的命终需还。」
就算不为了百姓的大义,为了能再待在祁靖珩身边,即便只有两年也是值得她去拚的:「请判官大人说吧!」
「你返回yan世需避免祁靖珩最终入狱的命运,并助祁靖珩登上帝位,而且两年内必须让他自己发现你是易妡妍还yan借t,否则你的魂魄无法与躯t重合,即便祁靖珩真的登上帝位,你也将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对!这是一个很大的赌注,阎王不b你返yan,你若不同意这个任务,你将入六道轮回,投生来世,但你若接下任务,完成的话可与祁靖珩同寿,阎王许你们三世姻缘,但若失败……你将承受天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易妡妍揪着心口,听到可以返yan时她是欣喜的,可若失败了将永世不得超生,那就代表了永生永世她将再也见不到祁靖珩了。
「阎王让你自己选择,你入轮回了,来世也并不一定没有与祁靖珩重逢的机会,阎王开了特例,但於你来说却未必是恩赐。」
「判官就不怕我返yan之後向学兄说出一切?学兄与我有太多不为人所知的事,我轻易就可以取得学兄的信任,学兄知道了我的身分定会为我去争去夺,举旗za0f也是登上帝位之路。」
判官摇了摇头,笑易妡妍的试探:「阎王既不希望人间乱世六十载,自然也不愿见祁靖珩za0f,导致百姓生灵涂炭,你若返yan,我与你的协议会封印在你脑中,你不会记得与我的谈话,而封印更会使你无法自己开口说出你返yan的秘密。」
「所以我必须在完全不记得协议的情况下,去完成这两件任务?若我返了yan不记得自己的任务,又如何完成?」
判官扬手一挥,望乡台的云雾又散去了不少,易妡妍看清了天牢之中的祁靖珩,他的手中有两gu缠绕成辫的发丝,发se、粗细略有不同,她猜测,那是她与他的发丝。
「你返yan後只会认为你是重生之人,你即便不记得祁靖珩最终将会变成这个模样,也不可能放任祁靖珩放逐自己,所以你会为了他去拚,而且在你身後真有势力为他去拚的情况下。」
情势已经十分明白了,她知道阎王判官不会作无用功,他们是肯定她放不下他,即便魂飞魄散也无惧,才会告诉她这麽多天机。
判官神情一转,无b严肃的脸再开口也是阎王审判时,公堂之上才有的口气:「亡魂,汝意为何?」
易妡妍没有犹豫太久,果决的应了:「阎王及判官大人不是早就猜到结果了吗?即便遭受天谴,我也要回到他的身边。」
「即便遭受天谴,我也要回到他的身边……」
易妡妍猛地坐起,汗sh的长发沾在脸上,佼好的面容因梦境而苍白,她重生已经三个月了,却常常会被自己的梦境给惊醒。
然而醒来後,却总是遗忘了梦境的内容,只剩脑子里回荡的一句话……
即便遭受天谴,我也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坐在床上直喘着气,望向外头已泛白的天se……
这是她对谁表达的决心吧!她了解自己的心,那个「他」,只可能是祁靖珩,她付出了什麽代价才能回到人间?她终将遭受天谴吗?
前世,她被一群闯入七皇子府的刺客所杀,在祁靖珩怀中断了气,她不记得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无间地狱待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再睁开眼,她重回了人间,在这个名叫傻姑的十六岁姑娘身上借t重生。
而距离她被杀,人间已经过了三年。
她刚回到yan世时将整个墨武山庄的人都吓了一跳,毕竟一个十六年来只会依依呀呀的傻姑突然开口说话了,即便只是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易妡妍一开始还有着防心,所以又恢复了沉默,但双眼中的防备、算计却是藏不住的,墨武山庄客卿神算子打量了她许久,是他告知了她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傻姑是一个出生就痴傻的孩子,神算子为她卜算,要她取一贱名才能保住姓命,躲开无常追缉,傻姑的父亲听了神算子的建议,为她取名傻姑,傻姑除了痴傻,也自小t弱多病,所以一直用药养着,前几日情况恶化一度断了气,被墨武山庄另一客卿印大夫,y是用金针续命救了回来。
没想到恢复了气息後傻姑虽然依然昏迷,身t却一日b一日好转,甚至自小到大所喝的药汤也不用再灌食了,而且由昏迷中醒来後,就开口说话了。
易妡妍知道在断了气的时候,傻姑就已经逝去了,而後来使傻姑这个身子恢复健康,是因为她的魂魄据t的原因。
傻姑人虽傻,但身分背景可不容小觑,她的父亲谷白书乃是一江湖门派墨武山庄之主,势力之大可说是掌握江湖半边天,巧的是他虽是江湖人,但却与易禄光有过命的私交,只是一人在江湖一人在庙堂,这份交情并未被世人周知,就连易妡妍也只听父亲说过有这号人物,未曾亲眼得见。
易禄光出事的时候,谷白书人在南陈国,以致於得到消息太晚,要劫狱已太迟,易氏一门遭斩尽後,谷白书想起易禄光常常说想收傻姑为义nv,但那时谷白书觉得自家nv儿是个痴傻的,就没答应易禄光,如今再想想,这也是傻姑与易家的缘分,他便让自己唯一的nv儿改了姓,望她为易氏传承香火,成全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易妡妍听着这个傻姑与自己的命运竟有交集,险些都要以为这些人都知道她是谁,是有目的编造这个故事接近她的,初开始她没有相信,只是沉默观察,然而墨武山庄的事她是曾听父亲提过的,似又是一个可以相信的故事。
直到那一日,她在墨武山庄里看见了一处小祠堂,她易氏的祠堂。
傻姑身边的贴身婢nv菲儿告诉她,自从她过继给易氏後,庄主就在墨武山庄里设了易氏祠堂,让傻姑祭拜先祖。
易妡妍此刻终於相信了谷白书,但她知道自己重生之事太过光怪陆离,而且她借t重生就代表傻姑已经不在了,这对谷白书来说是恶耗,傻姑虽已过继但终究是谷白书的亲生nv,所以易妡妍没说出自己重生的事,也继续唤谷白书为父亲。
谷白书自己的闺nv是痴傻的,如今也不知发生了什麽事nv儿神态气韵完全变了个人,他怎麽不疑惑?
易妡妍为自己想了一个解释,一个对自己一直以来打算的事有利的解释。
「父亲,这三年来,我每夜都梦到一位姑娘,她教我说话、教我读书识字,教了我许多、许多,我问了她是谁,她告诉我说她是我的姊姊。」
「姊姊?你是我的独生nv,何来姊姊?」谷白书虽然把傻姑过继给了易氏,但那是为了与易禄光的情谊,并不是因为他膝下子嗣昌茂才舍得。
「她不是谷氏的姊姊,她说她是易氏的姊姊。」
「易氏的姊姊?」谷白书很难相信这样的奇事,但易氏的事虽然山庄里的人都知道,但傻姑毕竟是个自出生就痴傻的孩子:「什麽姊姊,有名字吗?」
「她说她叫……易妡妍。」
谷白书十分震惊,易妡妍虽然是易氏nv,但她是进不了祠堂的,傻姑不可能在祠堂看见她的名字,所以傻姑能开口说出「易妡妍」三个字,定然是真有一番奇遇。
「此事……是真?」
「父亲自己都说nv儿与过去不同了,还不信nv儿的话吗?」
三年的梦境,易妡妍的确已逝三年,而傻姑过继易氏也是三年,这故事虽然听来离奇但却也合理,最後,谷白书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你能与一般nv子无异我也就安心了,当初将你过继给易氏是希望你为易氏传承香火,但你痴傻模样实在……如今,我也算了却心愿了。」
「父亲,若要成全与易相的过命情谊,传承香火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我心中有一愿望,这也是易氏姊姊最大的愿望,希望父亲倾墨武山庄之力,为我达成。」
别说是nv儿的心愿,若真能成全与易禄光这份情谊,谷白书怎不尽力:「你说吧!我会助你。」
「第一件事,从今天开始,请唤nv儿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