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他如此自信,若是他的记忆出现偏差,岂不是将大家都带到阴沟里去了?
朱颜腹诽几句,便听见沈渡又开口道:“藏书阁中有当年锦绣坊案的卷宗,其中有一本绘物册,载录锦绣坊十年间的花样纹饰。景林,回去之后,你再比对确认,勿出差错。”
“是!”景林忙应下。
言毕,沈渡的视线似从朱颜脸上掠过。不过淡淡的一瞥,不知是不是朱颜的错觉,仿佛看见他的薄唇轻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只是她再凝神看时,沈渡的面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
朱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刚刚自己的质疑表露得太过明显,被沈渡给发现了?
景林的目光扫过这满屋的尸体,隻觉有一股阴风穿堂而过,激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这些人都是一人所杀,那这凶手未免太过丧心病狂。我看,应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才能应付。这凶手还敢剖膛挖心,说不定是个杀猪的屠夫。”景林推测。
江明早已被刚刚沈渡的推断折服,想着跟在大阁领身边的必也是能人,不由点头:“小兄弟所言有理。”
景林被江明肯定,心中沾沾自喜,又道:“这些棺材都是西明寺挖出的,我看这庙中兴许有人与凶犯里应外合,也未可知啊!”
“不,依我之见,凶犯应该是女子。”朱颜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与景林所想不一,忍不住开口反驳。
“为何?”景林与江明异口同声。
江明皱眉道:“朱颜,朱……”
在刑部时江明对这小丫头向来是连名带姓地喊,他知道朱颜年纪虽轻,却聪颖非凡,所言必有自己的道理,自然想弄清楚这话的缘由。
只是刚喊了这声,忽然想到她已经与沈渡成婚,身份自然今非昔比。若是此处是刑部也就罢了,偏偏她的新婚夫君近在眼前,又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阁领,少不得改了称呼:
“书令史有何见解?”
“你们看,每一具女尸脸上的伤痕,位置、长度和深浅几乎别无二致,可见凶手并非胡乱所划,而是刻意为之。若是男子所为,有什么理由去毁掉一个女子的脸呢?”
朱颜的手指向屋内的尸身:“只有女子,才会憎恶女子的脸,要毁去她们的容貌。”
“不错!”陆垂垂听朱颜这番分析豁然开朗,拍手附和,“而且这凶手还将一男一女的尸身弄出环抱之状,会有如此缠绵悱恻的心思,说不定这女人还受过情伤呢。”
江明琢磨一番:“倒也有理。”
“有理有理,我看你就是棵墙头草,心里一点主意没有,还是闭嘴吧。”景林不快道。
他看向朱颜:“若是女子,如何在六年中连杀十二人?这些男子并非老弱病残,个个死时都是青壮年,难道不敌一个女子?”
“若因为没有见过便觉得不可能,这世上许多奇案也就无法告破了。”
面对景林的质疑,朱颜气定神闲。
陆垂垂道:“就是,说不定是个练武的高手,谁说女人就打不过男人的?”
他们几人你来我往,沈渡面色铁青,深眸中渐渐覆满霜雪,凛冽寒意层层逼出。
吴泰明站在他身侧,在朱颜开口之时便觉得有些不妥,此时觉出沈渡的不快,忙道:“大阁领,这两个丫头素来喜欢胡闹,作些无稽之谈,还望不要见怪。”
他朝朱颜使过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朱颜便闭紧了嘴巴,暗怪自己一时兴起,就忘乎所以了。
此事既然被交给了内卫府,她身为刑部的人,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沈渡本就对她多有提防,她贸然说出见解,只怕以后都不会再让她靠近西明寺。
朱颜不由看向沈渡,想要辩驳几句,谁知道沈渡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既已查看完尸体,内卫府事务繁多,便先告辞了。”
还未反应过来,朱颜就被沈渡拉着向门口走去。
沈渡比她高出不少,长腿一迈,她一个踉跄才能勉强跟上。
“干什么?”朱颜忍不住小声质问。
听闻内卫府来人查案,门外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皆是居住于西明寺周围的农户。
沈渡步子走得急,朱颜被拉扯之下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妇人。
围观的女子多为农妇,布衣钗裙,素面朝天。
可这妇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着丝製如意纹锦衣,墨发盘成圆髻,簪翠珠细银钗,面上薄敷脂粉,指如削葱,握着一把牡丹白绢罗扇。
她两袖中的白脑香味道扑入朱颜鼻间,朱颜下意识抬头看她一眼,便见她后退一步,微微欠身,用手上的罗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朱颜朝她点头致歉,虽然已向前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看她一眼。
罗扇未遮住妇人的那对杏眼,四目相接,她没料到朱颜还会回头,连忙垂下目光,彻底隔绝了视线。
门外百姓见沈渡出来,皆露出惊恐之色,纷纷跪地行礼。可这妇人面上一派波澜不惊,既无对死尸的恐惧,也无对沈渡的畏怕。
朱颜转过身去,不由若有所思。
“你有这站在大街中央思考的功夫,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别处。”
沈渡眼含轻蔑,松开手之后便故意拿了卷金丝帕子一仔一细地拭手,仿佛方才是碰了什么污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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